第38章 窺視
林若秋原想大快朵頤一頓, 可誰知楚鎮喂了她大半個梨就不再喂了,将纏枝蓮的碗碟放到一邊,“秋梨性寒,多食傷胃。”
說着就一仰脖将剩下的梨汁啜飲殆盡。
林若秋半點也不信他是為自己着想,更上去更像是皇帝自己渴了,才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來搶奪她的食物。林若秋看着楚鎮微微幹裂的嘴角, 雖然很能體諒他工作辛勞, 不過還是好生氣哦。
也就她大人有大量, 不跟他計較就是了。
林若秋用精神勝利法自我排遣一番,心情于是好轉起來。至于楚鎮這個潔癖為何肯用她剩下的殘食,林若秋也懶得細想,兩人都相濡以沫過了, 還在乎這點口水影響麽?
她試着踮起腳走幾步,覺得那陣酸麻感已減輕許多, 因歡快說道:“陛下,咱們回去吧。”
楚鎮卻怕她跌倒受傷, 執意将林若秋一只胳膊搭在肩上, 充當供人驅策的拐杖。
林若秋雖然很不好意思, 也只能接受男人的心意,兩人以親昵的姿态半抱在一起, 呼吸緊貼, 着實暧昧難言。
而林若秋另一只胳膊在半空中晃晃蕩蕩, 難免又與楚鎮的衣袍産生接觸, 那種介乎虛實之間的感受令林若秋心頭微動, 不禁想起太皇太妃那番話來。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态,似楚鎮這樣的憋得狠了沒準會形成反社會人格,她得想個法子幫他纾解一下壓力。
太皇太妃送那些東西是對的。
次日林若秋準備厚着臉皮去太和殿将那本冊子借來瞧瞧——有備無患,誰知紅柳報來的消息令她阻住腳步。
說是魏雨萱最近在暢春園中勤練舞藝,大有一鳴驚人的架勢。
舞蹈這東西還是得看臉的,氣韻身段再好,倘貌若無鹽,效果也只會平平。魏雨萱倒是深知自身所長,知道如何發揮優勢。倘若她一擊得手,那麽林若秋的境遇……
只是宮裏的消息大多得打個折扣,林若秋可不想貿貿然被人當槍使,遂旁若無人的繼續梳妝,停了片刻方問道:“誰告訴你的?”
紅柳性子沉穩,按說不會主動打聽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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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綠柳去浣衣局的時候遇見了披香殿的小丫頭,兩人碰巧說起話來,那蹄子就神神叨叨的說魏選侍要承寵了。”紅柳貌似平靜的為林若秋梳着發,只是按在牛角梳上的手微微顫動,洩露出她內心的不安。
若魏雨萱得勢,想必第一個來找的就是林若秋的麻煩。如今安胎要緊,瓊華殿可經不起風波跌宕。
林若秋并不怕魏雨萱前來報複,認真說起來,兩人的龃龉都是魏雨萱一心鑽營造成的,她行得正坐得端,有什麽可怕的?不過,趙賢妃為何特意告訴她這些?林若秋可不信披香殿的宮人嘴會這樣敞,何況兩宮交情并不深厚。
思來想去,多半還是因昨天那事,趙賢妃生怕她在皇帝面前上眼藥,所以特意借這個人情賣個好。其實純粹是這位娘娘想多了,林如秋壓根沒有同她敵對的念頭,趙氏是四妃之尊,她只是區區婕妤,怎會同趙氏過不去?何況趙賢妃立志要做皇後的,林如秋的境界僅止于寵妃,兩人不存在利益上的沖突,自然無須彼此厮殺。
只要趙氏別打她腹中之子的主意,林若秋便能與其和平共處。
紅柳遲疑道:“那,娘娘您可要早做打算?”不然等魏雨萱坐大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林若秋沉吟片刻,“別急,先看看究竟再說。”
趙賢妃的話也不能盡信,若是她跟魏雨萱鹬蚌相争,豈不讓旁觀的漁翁占了便宜?
林若秋咬着嘴唇,輕輕說道:“紅柳,你随我去暢春園那邊看看。”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她也想瞧瞧魏雨萱的舞姿有多麽驚心動魄。
暢春園還是先帝爺時期搭建的一個戲班子,裏頭卻不只為聽戲,玩雜耍的、展歌喉的應有盡有,幾乎可說是一個貴族化的藝術博覽廳。
先帝駕崩後暢春園亦冷落不少,但因魏太後愛聽戲,裏頭仍舊養了一撥小戲班子,雖不及昔年繁盛,熱鬧之處亦依稀可聞。
只不過——
紅柳看着自家主子将圍籬上壘着的磚石小心取下幾塊,人為造出一個狹窄的瞭望臺,忍不住道:“娘娘!”
您這種行為叫偷窺吧?
林若秋則無辜的面向她,“有何不妥麽?”
當然不妥。紅柳深吸一口氣,“主子,你何不幹脆遞上腰牌進去探視,想必他們不敢不放行,這樣鬼鬼祟祟的倒和做賊無異。”
但在林若秋看來,她本來就是做賊的,難不成進去打草驚蛇,說她害怕魏雨萱舞姿美妙迷惑聖心?那不就成了笑料?
紅柳沒奈何,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自家主子一時興起,其實動機是很正直的。
林若秋則覺得所處的角度有些不大方便,招手催促紅柳過去,“你來扶着本宮。”
好讓她看得更清楚些。
紅柳沒辦法,只得磨磨蹭蹭地過去将她攙住,嘴邊卻碎碎念着,希望沒人瞧見,免得将她倆當成賊黨。
但看林若秋盯得目不轉睛,紅柳也不禁起了好奇,仰起頭道:“娘娘,裏頭情形如何?”
林若秋沒工夫搭理她,事實上她已經被魏雨萱的舞姿給震懾住了,果然人類對于美的感受都是相通的,無論男人還是女人。至少就她所見,魏雨萱已足夠跻身一流藝術家的行列。
魏雨萱身着一襲極普通的淺綠色裙裝,須知綠色是最挑人的,膚色稍深一點都能襯成黑炭頭,魏雨萱卻依舊白到發光。當然更吸引人的還是她的動作,下腰、轉身、回眸幾乎一氣呵成,流暢至極,任誰也難想象她纖弱的身形能迸發出這樣驚人的力量。
林若秋縱使處在敵對立場,也不得不由衷的贊嘆一句:太美了!
她這廂看得津津有味,忽覺後腰上被人輕輕戳了下,酥麻微癢,忍不住打落那人的手,“紅柳,別鬧了!”
紅柳弱弱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娘娘,婢子沒鬧。”
林若秋一驚,忙松開巴着圍籬的手臂向身後看去,只見紅柳已遠遠地退出數步,而托着她則是……皇帝。
沒有比這尴尬的了。林若秋窘迫的垂下頭,“陛下。”
楚鎮饒有興致的看着她,“怎不繼續窺視,見朕一來就心虛了?”
面對這樣直白的打趣,林若秋恨不得找個底洞鑽進去,是她失策了,應該先跟瓊華殿衆人通個口信的,楚鎮定是去了殿中不見她,這才循跡趕到這兒來。
由此也見證了林若秋光輝形象的覆滅。
不過,任何問題都是能夠解釋的,林若秋很快就找好了借口,打算捏造一個謊言:譬如自己聽說暢春園最近常有絲竹管弦之音,心生畏懼,這才想着過來看看。
誰知楚鎮早就洞悉她心內的小九九,擰了擰她的臉,沒好氣道:“收起你那些混說白道的謊話吧,若真是鬧鬼,你早就吓得退避三舍,哪還有膽子過來?”
林若秋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摸清了自己的脾性,雖不服氣,無奈把柄被人揪住,只得緘默不言。
楚鎮見她吃癟,反倒揚眉露出一抹得色,那是勝者的姿态。
林若秋見了氣得牙根癢癢,奈何被人逮了個現行,也不好多說什麽。直至楚鎮好奇要湊近洞口瞧瞧,林若秋不及細想,連忙抓住他的胳膊。
楚鎮眯起眼睛打量她,“你慌什麽?”
“我……”林若秋張口結舌。其實現在讓楚鎮看去也沒什麽,只是……別人精心準備的舞蹈,總得到最後一幕才能點破吧?不然就稱不上驚喜。
她估計魏雨萱預備在中秋宴上豔驚四座,這會子若拆穿了,豈不大失臉面。
誰知楚鎮接下來的話更是驚人,“想必你也聽說魏選侍在此偷偷練舞,不放心過來看看?”
林如秋幾乎呆了,他居然知道?他怎麽知道的?總不見得皇帝有空跑來一個廢舊的戲園子賞景。
“你呀。”楚鎮蜷起一指敲敲她的腦門,大有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架勢,“你以為魏安是做什麽的?這宮裏但凡有點風吹草動,豈能瞞過他的耳目?”
原來如此,林若秋深覺自己做人的功夫仍需歷練,還以為那嘴甜舌滑的魏公公只會溜須拍馬,敢情是位深藏不露的人物。
只不過,皇帝明知道魏雨萱一片苦心都是為了他,也并不點破,反倒任由魏雨萱在此勤學苦學,這不是讓人家白費氣力麽?到了中秋那日,魏雨萱若知道自己精心準備的驚喜不過是旁人眼中一場笑話,還不定會怎樣失意。
這人也是夠蔫壞的。林若秋斜他一眼,心裏反倒稍稍安定下來,看來皇帝還是境界高超,再美的舞娘對他都造成不了吸引力,那她就放心了——無論如何,魏雨萱得勢對她都有害無利,林若秋自然希望對方計劃失敗。
楚鎮卻将她的小眼神理解成吃醋,含笑握着她的手道:“就這麽想霸着朕嗎?”
嗯……雖然不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但結果也沒差多少,林若秋只好微垂下眼睑表示默認。
楚鎮凝望她片刻,忽的擁她入懷,輕聲說道:“朕許你霸着便是。”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林若秋雖不深信,但此刻也許是有幾分真的——由于共同擁有那個秘密的緣故,林若秋自信自己在皇帝心中還是有點不同的,無須太多。一點點就夠。
她輕輕踮起腳尖,在楚鎮唇邊親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