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嫉妒

既然一時澄清不了誤會, 林若秋只得放黃松年進去, 想必楚鎮自己會解釋清楚的。再則,林若秋也怕楚鎮體內餘毒未清, 留下什麽隐患就不妙了——天曉得,他已經夠倒黴的了。

這種男人間的對話林若秋自然不會故意去偷聽,只是她站在門口, 難免有幾句竊竊私語傳入耳裏。楚鎮雖刻意壓低聲音, 林若秋還是能從中辨認出些微歡喜——都這時候了,喜從何來?

正納着悶呢, 黃松年已經出來, 模樣看起來極為放松,可知是無礙的。

但林若秋還是多嘴問上一句,“如何?”

“娘娘放心,陛下的身子已大安了,回頭待微臣開上一兩劑拔毒的補藥,按頓煎服下去,不出三五日便可複原如初。”黃松年說道,心照不宣的隐沒了那段不堪經過。

林若秋點點頭,礙于禮數邀請道:“大人折騰了半宿想必累了,不如喝杯茶再走。”

黃松年當然不會留下煞風景, 難得的中秋夜,別人還得趕着團圓呢, 他一把老骨頭瞎摻和什麽勁?便滿口裏推辭不受, 又如有恻隐的看着林若秋, “娘娘無須失意,您福澤深厚,來日定能心想事成。”

仿佛皇帝自力更生倒是對她的侮辱。林若秋不由翻起白眼,她真沒那麽饑渴。一開始就沒指望從這件事獲得樂趣,誰還成天想着它呀?

好不容易送走這多舌的大夫,林若秋方才悻悻回房,但見楚鎮忙不疊的将衣襟放下,似乎料不到她會突然進來。

他方才低頭瞧些什麽?林若秋略一思忖便明白過來,想必皇帝是擔心那物受挫、從此不振。其實照她看來這種擔心很不必要——已經是最壞的情況了,還能壞到哪兒去?

若她這一胎是個男丁,從此江山有繼,那皇帝更無須憂慮——當然,生理上的需求是另一回事。

林若秋把眼挪向窗臺,假裝什麽也沒瞧見,只随口問道:“今晚的事,陛下打算怎麽辦?”

雖然事故解決了,那肇事者可還在呢。

楚鎮的臉沉下來,冷聲道:“你無須理會,朕自有處置。”

林若秋本來也沒打算管這事,魏太後的侄女與她什麽相幹?要傷神也該魏太後傷神。這才叫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呢。

林若秋便靠着楚鎮的肩膀打了個呵欠,小兔子一般蹭了兩下,“妾困了,陛下也早些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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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鎮将她鬓邊一縷碎發撥到耳後,溫聲道:“好,朕陪你。”

皎皎月華照耀下,林若秋很快沉入夢鄉。她模糊想起,這是她離家之後所過的第一個中秋,倒也不顯孤清,仍舊應了節景——楚鎮當然也是她的家人,她從不懷疑這個。

次早醒來,枕畔照例已是空空蕩蕩,就連地上的污漬都收拾得幹幹淨淨,想必楚鎮一定起得很早。林若秋毫不意外,經歷了那種事,他若還能睡得好才稀奇呢。

草草梳洗過後,小廚房的早膳已被呈上來。林若秋如今一天四頓是必須的,哪怕分量不太多,也務必要保證攝取充足的營養。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孩子在她腹內正漸漸長大,好比河蚌孕育珍珠一般,哪怕過程免不了艱辛,卻依然有種難言的滿足感,因為它象征着希望與光彩。

為了碩果落地的一日,林若秋更加不能虧待自己的肚子。

只是今日的早膳麽……林若秋看着新磨的奶白晶瑩的豆漿,以及剛出鍋的金黃酥脆、外表細細長長的油炸鬼,這些都是她平常愛吃的,偏偏今天早上沒有胃口。

太容易引人聯想了。

好不容易擺脫了害喜的症狀,林若秋可不想再度陷入幹嘔的噩夢中,于是皺眉揮了揮手,“撤下去吧,讓廚房煮點小米粥來,再一碟新腌的醬菜用來佐餐。”

紅柳雖有些不解,但孕中口味變化也是常有之事,紅柳便沒多問,而是老老實實照辦。

林若秋閉着眼用完一頓早膳,此時才回想過昨晚那荒唐的境遇來。雖說楚鎮只是借她的手,林若秋并不敢擅動——她怕一不小心把它給撅斷了,但是就那一點模糊的觸感,仿佛與之前經歷有所不同。

是因為藥效的作用麽?林若秋覺得那玩意似乎茁壯了一點,盡管只是些許變化,可能得螺旋測微器才測得出來,但畢竟是好的征兆。

但願不是她的錯覺,林若秋其實挺希望楚鎮能獲得二次發育的機會。跟她自己的需求無關,她只是不忍見楚鎮終日為此傷懷——身為天子,這未免太可憐了。

魏雨萱被人當成舞伎打發,這般奇恥大辱,魏太後回去時固然憋着一肚子火,可當一夜過去,天邊透出晨光,她這把火已消滅得差不多了。

到底是看着長大的自家侄女,魏太後想起來難免心疼。那孩子年紀輕輕懂得什麽,這回的事,想必魏雨萱所受的恥辱最大,幸而皇帝還算留了顏面,這次不成,總還有下次,但願魏雨萱別因此泯滅了志氣。

魏太後決定叫她來好生撫慰一番,省得她從此無顏見人,可誰知值夜的宮人來報,魏選侍一夜沒回流芳閣。

“怎麽回事?”魏太後愕然。難道皇帝改變心意,竟肯讓她留宿了?

這般倒也是好事,只是皇帝何苦如此,當面賞人一巴掌回頭再給顆甜棗,這未免太胡鬧了些。

正要派人打聽清楚,一個身量瘦削、面容蒼白的女子卻悄然掀簾而入,盈盈說道:“姑母不必去了,四妹是回不來的。”

魏太後見了她便有些不快,若非她出些獻舞的馊主意,何至于讓魏家丢臉至此?皇帝雖沒點破,在場的皇親國戚可不是瞎子,但凡有兩個眼尖的認出魏雨萱的身份,這笑話就該傳遍長安城了。

魏語凝半點沒把姑母的不滿當回事,神态自若的奉上青鹽為其漱口。

魏太後剜她一眼,到底沒能責備,只随口問道:“你四妹為何回不來?”

若真是皇帝召寝,那當然無須在意,反而是喜事。

魏語凝臉上悄悄爬上一抹異色,繼而垂目說道:“四妹在陛下的醒酒茶中下了情藥,妄圖迷惑聖心,不想事破,如今人已被關押在太和殿側室中。”

魏太後手中的杯盞脆聲落地,難以置信地看向她。

魏語凝将頭垂得更低,“陛下素來嚴厲,此事定不能善了,為今之計,還得姑母您出面,好歹保住四妹一條性命。”

“她……怎麽會……”魏太後莫名覺得腦中有些暈眩,她再想不到這種醜事會出在自家人身上,那蠢材怎會糊塗到這份上?

不,不對,魏雨萱雖邀寵心切,也還想不出下藥的主意,定是有人指點她為之。

魏太後霍然給了面前人一耳光,厲聲道:“是你撺掇她的對不對?哀家知道,你早就看她不順眼,明面上為她着想,鼓動她接近皇帝,其實是要讓整個魏家做你的墊腳石,如今皇帝定然以為這主意是魏家出的,你倒落得清清白白!”

魏語凝捂着紅腫面頰不敢作聲,面上卻露出一線凄惶笑意。她看着魏太後氣得扭曲了的面孔,連發髻都幾乎歪斜,頭一次清晰地認知到,這位姑母真的已經年老。

她唯有輕聲為自己解釋,“臣妾冤枉。”

魏太後看着她這副波瀾不驚面容,心底反倒愈發清醒,冷聲道:“你還冤枉,雨萱哪來的迷情藥,她爹娘更不是這等糊塗人,除非有人從宮外捎來的。”

想起宴會上所見一幕,魏太後愈發冷笑連連,“是了,難怪永安同你這般親近,定是她做了這幕後推手,助你成事對不對?”

永安那蹄子從前就是個攪家精,還在宮中時就眼空心大,從沒把誰看在眼裏。魏太後不過看在兩家結親的份上給她幾分薄面,原以為她會幫着魏家,誰知這位大長公主還不肯消停——也是,比起魏雨萱有父兄和她這位姑母幫忙,倒是魏語凝獨木難支,更容易彼此利用。

見對方質問連連,魏語凝也不辯解,只從容說道:“姑母一定要如此想,臣妾無從解釋,只是此事關乎承恩公府的顏面,還請姑母萬萬勸住陛下,切莫廢黜四妹的名分,否則她真的活不下去。”

敢用這種下作手段争寵,換了常人當然是死路一條,就算魏雨萱因着這層關系能保住性命,可她從此在宮中亦和死人無異——不止皇帝嫌惡,對承恩公府而言,魏雨萱從此也成了一枚廢子。

魏太後望着眼前這個柔順體貼的侄女,心中不禁隐隐發寒:她從無想過魏語凝能有這樣的手段,輕而易舉就除去了一個對手,還迫得魏家今後将寶押于她身上,實在高明,也實在夠狠辣。

可是這樣厲害的人物雖出自魏家,卻又恨着魏家……魏太後只覺情緒極為複雜,一時也難同她分辯,只恹恹扶額道:“你下去吧。”

魏語凝應了聲是,又悄然擡首,“那麽四妹……”

“哀家自然會令你如願。”魏太後冷聲道。胳膊折在袖裏,難道她還能昭告天下,說魏家人彼此相殘麽?少不得吃這啞巴虧。

魏語凝細細打量她的神色,諒對方是不會再追究了,遂恭謹施禮告退——能否接受是一回事,她知曉姑母此刻定不願自己在跟前礙眼的。

從長樂宮出來,魏語凝迎着湖畔細細微風,只覺身心從未有過的舒暢,飄飄然幾要羽化登仙而去。

侍女素英扶着她的胳膊,眉間卻隐有愁容,“其實您就該抵死不認的,萬一太後娘娘惱了,拉您出去對質該如何?”

“對質?”魏語凝輕輕笑道,“太和殿那些人見到的可是太後手書,你說他們會以為是誰的主意?”

魏太後這回是吃了悶虧,可也只能吃虧。哪怕為自身計,她亦會咬死是魏雨萱一人的主意,以此最大限度地保全魏家。

魏語凝早就看穿那些人的心性,否則不會有膽量做這件事,瞧瞧,即使明知她害了魏雨萱,魏太後不還是默許了保全她麽?承恩公府亦是如此。她身上所流淌的血液,跟他們是一樣的。

擡手接下一片吹落的楓葉,魏語凝輕輕嘆道,“如今承恩公府在宮中只剩下一個女兒,想必那些人不會再苛待姨娘,姨娘也總算苦盡甘來了。”

侍女知她心事,遂重重點頭,“必然會的,眼下您可是魏家唯一的指望,他們怎麽敢怠慢?”

指望?這宮中的風光離她可遠着呢,瓊華殿才叫衆望所歸。魏語凝譏諷地勾起嘴角,将那片落葉抛入水面,看它随風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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