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衆妙之門

? 某種意義上說,樂歌笑是一個武學奇才。

特別是他十四歲之前,被太華一脈長輩看為振興本門的天之驕子。樂歌笑本性天真,內心清潔污垢,沒有心魔阻撓專心學劍,眼看着就要成為禦劍一派年輕一代最傑出的弟子。

然而,在他十四歲那年,一次門派切磋之中,他積累的這些榮譽在一戰之中蕩然無存。

那一戰,是太華一脈妙法與禦劍之間的切磋。

禦劍一方派出的是天才劍客樂歌笑,而妙法一方派出也是門中翹楚月璃。

雖然說月璃也算是年輕一代的傑出弟子,但遠不如樂歌笑這種百世一出的奇才名頭大。當時沒有人覺得樂歌笑會輸,毫無懸念的實力懸殊讓大家連打賭的興致都沒有。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最後的贏家會是月璃。

一切的一切,都來自一次偶然--

兩人交手騰挪之時,勁氣震蕩搖動樹幹,将一只青蟲從樹上震落,不偏不倚落在了樂歌笑的鼻子上……禦劍滿門都忘不了樂歌笑那聲回響在太華山上的尖叫。

經此一事,樂歌笑的威名不再。之後,同門切磋之際,只要帶上些許小蟲……這位“百世一出的劍道奇才”就會不戰而敗。

不過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雖然樂歌笑折了禦劍未來第一高手的名頭,但是這個小小的弱點卻把他從雲端拉到了凡間。人們不再覺得這是柄高高在上的名劍,而是一位活在自己身邊的愛笑少年。

朋友的嬉笑,彌補了身為天才的孤獨。所以,樂歌笑多少對那只青蟲,還是有幾分感激的--不過,再怎麽感激,該怕蟲子的還是會怕。

“怕”這種東西很奇怪,不是你是高手了強大了就沒有恐懼,只是恐懼的點不同。比如有的蓋世将軍可以縱橫沙場,卻唯獨畏懼自己弱不禁風的嬌妻。樂歌笑也是如此,他可以在一衆妖魔之間談笑風生,卻也可能因為一只小小的飛蟲變了臉色。

被同門戲弄久了,樂歌笑當然也多少有些應對的法子。

貝殼看見樂歌笑的動作,尖叫一聲,後退一步,捂着眼睛不去看在自己面前松腰帶的樂歌笑,顫聲問:“你……你要做什麽?”

樂歌笑愣了一下,看看貝殼捂着眼睛的樣子,又看了看妙先生和黑衣女子各異的神情,一臉茫然的說:“不是要打架嗎?”

“下流!”貝殼憤憤的一跺腳,語氣中流出三分羞澀七分惱怒,她螓首轉向側邊,似乎對樂歌笑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樂歌笑一怔,然後心裏無奈的一嘆,知道大概被誤會了什麽,趕忙讪笑着說:“蝶少主,你誤會了……”他用腰帶束起眼睛,雙腳擺好架勢,認真的說:“在下不過眼不見心為淨,因為……”他說得這兒心裏咯噔一下,把後半句“看不到蟲子就不會害怕”給咽了回去。雖然貝殼是自己人,但是如果讓黑衣女子知道自己“怕蟲子”,那這一架……基本就沒法打下去了。

黑衣女子神色平靜,淡淡的問:“什麽叫眼不見心為淨。”

“就是很多東西看到了心煩,只要蒙上眼睛不去看內心就舒服了。”

“我在你眼中如此不堪入目嗎?”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哎!”樂歌笑苦笑一下,掩飾這事情吧,就是一層連着一層,只要不說真話就行了:“姑娘誤會了,姑娘天人之姿,讓我看了生憐不忍出手,所以才将眼睛遮上。此外……姑娘雖然找上門來打架,但是樂某從來不肯欺負女孩子,讓你一雙眼睛也是應該。”

“你到底想說什麽?”黑衣女子冷冰冰的打斷了樂歌笑的話。

樂歌笑尴尬的呆了呆,半晌才嗫嚅着說:“我……怎麽稱呼你?既然要打起來了,我總要知道我是跟誰打架吧!”

黑衣女子沉默了片刻,淡淡的說:“慕初音。”

“诶?你的名字嗎?”樂歌笑怔了怔,然後嘿嘿一笑:“初音,真好聽的名字,我姓‘樂’名字帶個‘歌’字,你名字帶個‘音’我們倒是有緣……”

“你的話,好多。”慕初音手上銀光一閃,一股寒意向樂歌笑侵來。銀色的刀光雖然透出幽幽寒意,但真正的殺招則是在刀光下偶爾發出“嗡嗡”聲的無名小蟲。

樂歌笑雙目雖然被腰帶束的看不到,但他沉心凝神,以靜制動,面對慕初音的攻勢倒是絲毫不落下風。因為他看不到蠱蟲,心頭也沒有什麽怯意,出招之間行雲流水幹淨利落。樂歌笑雖然看不到蠱蟲,但是憑着感知和聽力總能知道蠱蟲的位置,他不願蠱蟲靠近自己,每每在出手之際禦使劍氣繞過慕初音擊打蠱蟲。而且,樂歌笑清楚的明白,比起聽得到聲音的蠱蟲,一些無聲無息的蠱蟲才更為可怕!

樂歌笑此舉源自自己畏懼蟲子的心理,但是落在旁人眼中,卻又是一番景象。他一味攻擊蠱蟲卻不攻擊慕初音,總透出一種憐香惜玉之情,加上禦劍一脈的武功仙風大度,此時的樂歌笑全身都散發出一種世外高人的氣質,讓貝殼看的都有些呆了。

慕初音久戰不下,冷豔淡定的面容上,竟破天荒的流露出一絲驚訝之色。或許在她眼中樂歌笑只是個油嘴滑舌的浪蕩子,卻沒想到他竟然擁有如此精妙的劍法。她眉頭微微一挑,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般,雙手指尖騰起一股紫氣,神行陡然加速,合身向樂歌笑撞去。

樂歌笑雙目不能視物,但也感覺到了森森的危險氣息,正要運氣抵擋,突然聽到耳邊傳來妙先生的一句:“不好!”接着,強大的勁風将他束在眼前的腰帶掀飛,只見妙先生不知何時橫隔在自己和慕初音之間。

“小心!妙……”樂歌笑脫口而出驚呼戛然而止,他本來擔心妙先生會被自己和慕初音兩人合擊之力所傷,但此時看來,妙先生不但沒有受傷的跡象,更是用一種極其精妙的手法将兩人合擊的力道化解于無形。

樂歌笑忍不住苦笑,當初自己是擔心慕初音對妙先生不利,才仗義出手,卻不料妙先生竟有着遠勝于自己的高明功夫……這不是襯得自己成為一個自以為是的笨蛋了嗎!他轉頭看了看慕初音,發覺慕初音臉上的珠簾也被震散,露出一張清冷的容顏。

樂歌笑驚豔之下稍稍有些晃神,這才察覺出慕初音盯着妙先生的神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的确,這個丫頭是來問妙先生讨要什麽石頭的吧。妙先生本事如此之高,又占着理,她大概很難……我幹嘛犯賤替那個不講道理的混丫頭考慮啊!

妙先生衣袖鼓蕩,揮袖之間将樂、慕二人推開,他站穩身形,突然發現兩人竟然都是帶着幾分怨氣的樣子,莞爾之餘更多出幾分哭笑不得:“兩位既然來到我湖心小築,就是我的客人,有什麽話我們好好說,別着急動手可好?”

“說的冠冕堂皇,說到底,還不是竊賊行徑。”

“你這丫頭怎麽說話的?明明是你不講道理,還好意思指責妙先生?”樂歌笑看着慕初音,氣憤之餘,竟多出幾分擔心:“你少不更事,妙先生可能不計較,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無理取鬧,要是惹惱了妙先生,你會有什麽好下場?”

慕初音沒有聽出樂歌笑關心的意味,反而覺得樂歌笑幫腔妙先生,言語中滿是威脅的意味。她的傲氣也被激起,不冷不熱的看着樂歌笑說:“女娲遺物,我志在必得,縱然身死玉碎也在所不惜,何懼之有!”

“你……”樂歌笑這下笑不出來了,用手指着慕初音,哼了一聲別過頭不理睬她。

妙先生嘆了一口氣,無奈的看看顯出無盡孩子氣的兩人:“兩位不必争吵,說到底,這事情都是由我而起。”他頓了頓分別對兩人說:“樂少俠武功高明又一副俠義心腸,這樣急公好義之心,妙某佩服。”

樂歌笑聞聲,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慕姑娘是來讨要族中之物,無可厚非,在下雖然沒有偷竊之意,但說起來畢竟是買了贓物……無論怎麽講,妙某總是推卸不掉責任。”妙先生看着慕初音,淡淡的說:“姑娘請放心,妙某并非貪婪之輩,總會想法子将此物還給姑娘。”

慕初音看妙先生一副謙謙君子的态度,言辭懇切,心下也生出幾分好感。她盈盈施了一禮,帶着些許感激之意說:“先生也是講理之人。”

樂歌笑看着來氣:“妙先生本來就一味包容!是你這丫頭不講道理!”

慕初音冰冷的眼神瞟了樂歌笑一眼,然後看着妙先生:“但先生之前說,我族女娲遺物已經被你使用了,既然這樣,你要如何還我?請先生據實以告,不要糊弄小女子。”

樂歌笑咬着牙,怒極反笑:“你這臭丫頭……”

妙先生搖搖頭,無奈一笑:“也罷,看來很多事情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他回頭看看貝殼,歉意的一笑:“貝殼,看來改日再陪你抓魚好了。這樣,你先回家去,我帶這兩位去‘那裏’看看。”

貝殼這次倒是罕見沒有撒嬌,輕輕的點點頭,招呼着兩個偃甲傀儡離開了。

樂歌笑看着慕初音盯着傀儡偃甲發呆的神情,突然升起一種優越感,故意哼了一聲,大有嘲弄的意味。慕初音如夢方醒,別過臉去,面上隐隐浮現兩坨紅暈,但轉瞬間又恢複到之前清冷的神情。她美眸中閃過一絲寒意,冷冰冰的瞪了樂歌笑一眼。饒是樂歌笑膽大包天,也被這個眼神冰的心悸了一瞬。

妙先生不理會身後針鋒相對的兩個年輕人,只是挽起袖子慢吞吞的走在前面,往湖心小築的深處走去。

樂歌笑看着妙先生的背影,心裏暗忖:名士之姿,世外高人……明明實力超群卻一點也不張狂,反而謙和到任人欺負般的地步,什麽時候本少學出幾分這樣神韻,大概就能裝個神仙糊弄不少人了?呸呸呸,人生不就是快意恩仇麽?這樣費心思的生活本大俠才不要過!有機會私下找妙先生聊聊,生活态度不學,偃術學不會,但讨教下武功也是不錯的收獲啊!

慕初音也看着妙先生的背影,心情越發往下沉:原本以為這妙先生不過是城中富豪,卻沒有想到是這麽一個棘手的角色。雖然他一直保持着謙遜溫和的樣子,但這麽強的勢力卻絲毫不顯露出來,是有多強的隐忍--這份隐忍下又藏着怎樣的一顆心?她看着妙先生儒雅的背影,心裏咯噔一下,這人名動江都果然達有本事,只是……若是此人心術不正,只怕是能引發天下大亂的枭雄!

疑心也好、擔心也罷,但慕初音卻沒有半分退後之心。那件東西對女娲巫衛頗為重要,她志在必得,就算風險再大些也沒有放棄的道理。何況,以妙先生剛剛展現的實力來說,如果他真的有惡意,只怕不用耍什麽心思就能讓自己……何況他身邊還有那麽一個腦子不太好使又手段高明的混蛋小子。

樂歌笑打了個噴嚏,一臉茫然的看了看身邊的慕初音,正撞上後者美眸中那寒意滿滿的怨念,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裏暗自嘀咕:莫不是這丫頭的寒意如此之強,凍的我身體都感受的到?他苦笑着搖搖頭,跟上了妙先生的腳步。

慕初音猶豫了片刻,還是挪動腳步,跟在樂歌笑身後半個身位,不急不緩的随着妙先生往前走。她心頭稍亂,冷不防樂歌笑突然駐足,自己險些撞在樂歌笑的背後。她擡起頭,只見樂歌笑無動于衷,呆呆的站在那裏。

于此同時,衆妙之門無聲無息的緩緩關閉。

慕初音循着樂歌笑的目光看去,整個人也怔住了。她目光閃動,露出一臉的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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