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下月夜

? 樂歌笑醒過來的時候,發覺自己正躺在軟綿綿的棉被中。春夏交替的時節,江南帶着一種潮濕的悶熱,讓蓋着棉被的樂歌笑只覺得渾身都汗津津的不舒服。他原本打算掀開被子,可是稍稍一動,就直覺渾身鑽心酸痛,只好悻悻放棄了這個打算。

樂歌笑并不明白自己在哪裏,但似乎這個地方典雅舒适,像是大戶人家的廂房。床榻遠端有一處屏風,屏風後隐隐約約能看到兩個人影。當他聽出說話聲音的兩人是青空和月璃之時,心裏湧上一陣安心,接着才意識到——自己的聽力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

“……事情經過大致就是如此,湖上發生過的任何事都不要對外人提起,切記。”

“我明白了,師兄怎樣安排,我就怎樣去做。”月璃的聲音中透出一種不易察覺的擔憂:“不過我很好奇,那個慕姑娘……是什麽人啊。”

慕姑娘?哪個慕姑娘,是初音嗎?樂歌笑心念一動,突然有些羞怯,自己幹嘛突然那麽關心那丫頭,還叫的這麽親切……

“哦,她叫慕十洲,是百草谷天罡營的一位女将軍。一個月前,我因為一個朋友的緣故和她交過手……算是不打不相識吧。慕姑娘不計前嫌和我聯盟合作,江都城風波暗伏,以後少不得有彼此照應的地方。”

“這樣啊……”

“嗯,對了,雖然拓跋前輩是慕姑娘的師父,但慕姑娘和我的合作拓跋親筆并不知曉,你之前和拓跋前輩有沖突,盡量避免出現在拓跋前輩和慕姑娘的面前,以免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我明白了,多謝師兄關心。”

樂歌笑聽了一會兒,只覺得腦袋有些發暈,不知不覺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等他再次醒過來,只覺得渾身的疼痛消減了許多。樂歌笑擡頭看看窗外,從窗紙透出光線看,大約是天蒙蒙亮的光景,他撓撓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這一動腦子,肚子倒先餓了起來。

樂歌笑從床上走下來,走到偏廳,發現桌上擺着幾塊桂花糖。他聞着桂花的香氣,忍不住食指大動,笑嘻嘻的伸手去拿。此時,他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重傷初愈,就吃甜食,也不怕噎死嗎?”

“誰?”樂歌笑被吓了一跳,一副見鬼的神情四處張望。

偏廳靠牆的位置放了一把椅子,椅子上做了一個黑色袍子的青年。青年的頭發也很黑,比袍子還要黑,黑袍青年擡起頭,黑色的頭發遮住了他半張臉,猛地看上去,當真猶如鬼魅一般。

“你是誰?”樂歌笑怕蟲子,但不怕鬼,更不怕人,所以他只是慌亂了一瞬,很快冷靜了下來。

黑袍青年漆黑的眸子,深邃的像是要吞沒一切。他看着了歌笑,輕輕的吐出兩個字:“刺客。”

“對,難道我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刺客?”

“像,像絕了!”不知為何,樂歌笑聽着黑袍青年的解釋,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不但不緊張,反而愈發的輕松,甚至忍不住和這青年開起了玩笑:“如果說你這個樣子不是刺客,那就是鬼了。”

黑袍青年挑了一下眉毛:“我并不是在開玩笑。”

“我知道。”樂歌笑坦然一笑。

黑袍青年又挑了一下眉毛:“有意思的家夥。”

“很多人都這麽說。”樂歌笑不知怎麽想到了慕初音,或許別人都會說自己“有趣”,但慕初音……應該不會吧。他撓撓頭,看着月夜:“據說刺客都喜歡在月黑風高的時候行動。”

“你說的沒錯。”黑袍青年饒有興致的看着樂歌笑:“不過,我稍稍有些不同,我只在有月的夜晚才行動。”

樂歌笑看了看天色,輕輕的搖搖頭:“可是現在已經黎明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是剛剛來?”

“……”樂歌笑打了個冷顫,一想到自己沉睡的時候,這個男人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坐在這裏,讓他突然生出一種不寒而栗之感。他看着面前這個不知是敵是友的神秘青年,滿是戒心的問了一句:“你來這裏幹什麽?”

“殺你。”

“殺我?”

黑袍青年看着樂歌笑詫異的表情,認真的點了點頭:“對。”

樂歌笑看看自己的身上,發現沒有多出想象中的血洞,摸摸脖頸,也沒有摸到什麽疤痕。最後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确認自己不是在做夢,然後一臉放心的說:“我還活着。”

黑袍青年唇角揚起一絲笑意:“對。”

“這就奇怪了。”樂歌笑笑眯眯的托着下巴:“你既然是刺客,為什麽不殺我?是等我醒過來正面決鬥,還是目标另有其人……喂,你不會是舍不得殺我吧?”

“我殺不掉你。”

“啊?”樂歌笑一怔,他想過月夜有很多種回答的可能,甚至覺得月夜會一臉無奈的罵自己是白癡……但是月夜給出了一個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答案。他沉默了一會兒,撓撓頭:“你看起來比我要厲害。”

“沒錯,而且比你厲害很多。”

“……”樂歌笑氣結,這混蛋身上就沒有一點謙遜的品質嗎?難道看不出我其實是在客套嗎!他尴尬的輕咳了一聲:“自然比我厲害,那為什麽殺不掉我?”

“如今這裏高手如雲,殺掉你之後,我不能保證一定能全身而退……我不喜歡這樣孤注一擲的行為。”

“咦,你好像和我認知中的刺客不太一樣。”

“沒什麽不同,只是我的命比你值錢,不想虧了自己。”

“……”樂歌笑再次氣結,接着怔了怔,若有所思:“不對啊,剛剛我昏睡之中大概是你最好的動手時機了,為什麽你不動手?”

“誰告訴你我沒有動手?”

“……”樂歌笑總覺得無論跟黑袍青年說什麽,都會被他用言語狠狠的淩虐一番。這刺客,難道想故意刺激我,讓我氣死?不會有這麽蠢的刺客吧……樂歌笑無奈的搖搖頭:“你動手了,然而我還活着?”

“是。”

“為什麽?”別人沒有殺自己,自己還涎着臉追問為什麽對方不殺自己……樂歌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賤,但還是忍不住問下去。

“我剛剛說了,我殺不掉你。”

“……”樂歌笑一頭霧水,但是看黑袍青年的樣子,不像是在撒謊或者開玩笑。他正在垂首沉思,突然間,一股殺氣如同蛇吐着信子一般向自己襲來。樂歌笑向後急退一步,饒是如此,依然慢了一步,一把黑漆漆的劍搭在了他的頸側,仿佛一開始就架在那裏一般。黑劍并不算短,也不是很長,因為通體漆黑,在暗室之中顯得別樣隐蔽,讓人難以辨別。樂歌笑看着頸側的黑劍,但卻沒有感受到任何危險的氣息:“你……”

黑袍青年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手中緊握着劍柄,并不攻擊,也不收回架在樂歌笑頸側的黑劍:“我曾經是一個鑄劍師,對了,你懂鑄劍嗎?”

樂歌笑輕輕的搖了搖頭。

“這把劍就是我親手鑄造的。” 黑袍青年看了看握在他手中的那把黑劍:“這把劍最初鑄成之時,劍氣滿堂,華光四溢,不但震碎了鑄劍爐臺,就連我的手都被劍氣所割傷。劍身環繞的劍氣淩厲非常,人畜難近。半個月後,充盈的劍氣不斷內斂,這把劍就漸漸變成這樣黯淡的黑色。”

“這……意味着鑄劍失敗了嗎?”

“不,成功了。” 黑袍青年淡淡的說:“初時,雖然劍氣淩冽,但是劍氣只是本能攻擊毫無章法,後來劍氣內斂,才成為一把名劍。”

“聽起來,好像并不如最初時候威風。”

黑袍青年意味深長的看了樂歌笑一眼:“劍氣內斂,劍失去的華彩,但名劍一旦掌握在人手中,會閃耀出更為璀璨的光華。” 黑袍青年擡起手上黑劍,樂歌笑驚訝的發現他手中黑劍劍氣萦繞,竟然漸漸的透明起來,仿佛墨汁在水裏散開,漆黑的劍氣中,一抹寒鋒,如同夜色中的月光。黑袍青年看着樂歌笑:“劍名,月夜。”

“哦……”樂歌笑失神了一瞬,沒有反應過來,接着就看到黑袍青年收回了配劍:“咦,不打嗎?”

“我說過了,現在,我殺不掉你。”

“我也問過了,為什麽?”

“因為,你現在還是一把不完整的劍……” 黑袍青年看了樂歌笑一眼,突然咧開嘴一笑:“所以,現在還不是殺你最好的時機。”

樂歌笑只覺得莫名其妙,茫然的問:“什麽意思?”

黑袍青年手上劍光一燦,漆黑的劍氣如有實質,像墨汁在水裏洇開般在房間裏炸開。凡被如墨般劍氣碰觸的桌椅牆壁,都被割出一處處劍痕。

“劍叫月夜,我也叫月夜。”黑袍青年的聲音在樂歌笑耳邊響起:“等時機到了,我會再來找你的。”

暗室的劍氣陡然衰竭,那叫“月夜”的黑袍青年也随着劍氣的收斂瞬間消失。若非滿屋子的劍痕,讓樂歌笑幾乎以為,剛剛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個夢而已。

房間的門被撞開,樂歌笑看看一躍而入臉上挂着緊張之色的青空,笑嘻嘻的喚了聲:“師兄,你起的也這麽早啊?”

青空和樂歌笑面面相觑,半晌才忍不住苦笑一下。剛剛月夜在樂歌笑房間裏弄出那麽強烈的劍氣,自己再沒有反應那不就跟死人一樣了。倒是面前這個沒心沒肺的主兒,笑眯眯的跟沒事人一樣。

樂歌笑沒有察覺到青空面上詭異的表情,繼續笑眯眯的問:“對了,這是哪兒啊?”

因為感受到氣息,緊随青空趕來的月璃踏了進來,盯着樂歌笑的笑臉,沒好氣的說:“江府。”

“咦,是我們之前說要保護的那個江府嗎?”

“廢話!”月璃被驚擾了睡夢,本來就有些起床氣,再看着樂歌笑一副毫不在意的輕松笑臉,更是氣不打往一處來。若非青空就在眼前,顧念自己的形象,月璃早就上去揍樂歌笑了。她盡力平複自己的情緒,偷瞄一眼青空,盡力擠出一絲溫和的語氣:“江都城中,還有哪個江府?”

“太好了!”樂歌笑喜笑顏開,摸摸自己的肚子:“那,能讓他們幫我弄點吃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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