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再臨小築
? 這世上有種情況,叫陰錯陽差。或許也可以說是無巧不成書,但慕十洲更喜歡将之稱為冥冥中自有定數。
當日慕十洲和拓跋沖打算潛入湖心小築,卻一直沒有好的法子,結果機緣巧合之下救下了慕初音。接着,他們在湖上和妖獸大戰一番,竟意外的逼出了湖心小築主人妙先生。根據拓跋沖的說法,妙先生的武功修為簡直登峰造極。
“那你和妙先生誰強?”慕十洲忍不住問了拓跋沖這個問題。
拓跋沖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們都沒有盡全力……不過我感覺,他隐藏的實力更多一些。”他頓了頓,繼續說:“那天我們聯手對付七頭妖蛇王,我砍了四個,他砍了三個;我身上有一道傷口,他連衣服都沒亂。”
慕初音震驚不已,要知道拓跋沖已經是宇內一只手數的過來的高手。除了幾位成名已久的前輩,還真沒有誰能讓他有如此之高的評價。妙先生雄踞江都多年,和江家隔相呼應,沒想到他居然還藏着一手如此高明的功夫。
看來,湖心小築內中所藏的秘密,只怕比自己想象之中還要多啊。
慕十洲托着腮坐在船舷邊上,黑漆漆的湖面讓她想起了那天湖面上所聚起的妖雲。雖然說是自己放的引妖香,但引出來的妖獸也未免太多了些。她懷着這個疑問潛入水中,除了尋找慕初音丢落的蠱蟲囊,更重要的是尋找妖獸來源的線索。
于是,她在湖心小築下方,發現一個妖獸巢穴。
妖獸巢穴為什麽會存在于湖心小築之下,慕十洲也說不清楚。她不能斷定妙先生和此事毫無關系,因為以妙先生之能,只要稍稍留心,怎會發現不了妖獸在腳下築巢;不過,她也不能斷定妙先生和此時有關,畢竟,當日在湖心上浴血奮戰作不得半點假,就算作假,也騙不過拓跋沖的眼睛。
然而,最讓慕十洲擔心的,并不是妖獸的巢穴,而是湖心小築本身。
當日,慕十洲在水下被一群妖獸發現,遇襲之後她一路躲往湖心小築,結果在湖心小築觸發機關,引來了偃甲守衛。偃甲守衛對“入侵者”一視同仁,出手絞殺。雖然慕十洲利用偃甲守衛除掉了全部的妖獸追兵,但自己也被偃甲在腰上破開一個傷口。這次遭遇讓慕十洲重新認識了偃甲,她心中隐隐有一種擔憂——
若是湖心小築不受控制,那對江都的危害怕是比妖獸還要……
慕十洲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比起對未來無端的恐懼,她此時更擔心船篷裏面的氣氛。畢竟裏面此時坐着的三個人,彼此之間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
船篷內經歷漫長的沉默,拓跋沖一言不發的喝着酒,而獸牙更是從來沒有說話這個選項……慕初音原本坐下是想代替獸牙表達意思,免得激怒拓跋沖,誰知道獸牙往這裏一坐就在沒有動靜,別說動作,就連表情也沒有一個。
慕初音暗自嘆了一聲,她算是知道為什麽慕十洲早早的跑出去了,早知道,自己也該躲出去……
“你姓慕?”拓跋沖突然開口,語氣更像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啊?”慕初音愣了一下,在拓跋沖面前她不敢放肆,規規矩矩的點了點頭:“嗯。”
“看來雲紗很疼你。”
慕初音聽到拓跋沖談及師父的名諱,最初有些不悅,但很快就釋然了。人家神州三傑二十年前生死之交,怎麽稱呼都是理所應當的吧。慕初音愛屋及烏,不由得對面前這位拓跋前輩又多了幾分親近。她點點頭,面上難得的露出一絲笑容:“師父對我……很好。”
因為畏懼悲傷,慕初音太久沒有提及師父的事,驟然開口,竟找不到什麽話來說。
拓跋沖似乎很理解這種心境,眼神中透出一絲憐憫的情愫:“當然,她連神農種都給了你。”
“你……怎麽知道?”
“知道什麽?神農種嗎?”拓跋沖端起酒壇,喝下一口酒:“很簡單,因為神農種是我送給雲紗的。”
“……”慕初音愕然,恍然大悟。她查遍古籍,也沒有找到神農種的出處,原來神農種根本就不是補天嶺的産物……思來想去,果然只有百草谷才有這樣奇妙的東西啊。
神農,伏羲,女娲。
百草谷,太華山,補天嶺。
拓跋沖,邵逸華,慕雲紗……
時空仿佛總是在同樣的因緣線條內重複不同的故事,很多事不必講明,懂的人自然心裏了然——既然邵逸華能送給慕雲紗相思木,為何拓跋沖不能送給慕雲紗神農種呢?
拓跋沖笑了笑,落魄的神情突然和煦了很多:“說起來,我以前是個粗人,現在仍然是個粗人。喜歡就是喜歡,厭惡就是厭惡。我喜歡雲紗,就送給她我所擁有最寶貝的東西;讨厭逸華,就跑到太華山和他大戰三天搶他的相思木。”他調皮的眨了眨眼:“誰知道,我送出去的神農種在你這丫頭身上,而那個小混蛋用半拉木頭拐走了我最喜歡的女人。”
慕初音淺笑一聲,安靜的聆聽着。拓跋沖似是在埋怨邵逸華,但字裏行間透出這落魄漢子心中如火般的情感。這個霸道男人身上的直率,讓慕初音感受到一種濃濃的親人之感。或許拓跋沖也在慕初音身上找到晚輩的親切,若非如此,他又怎麽會一反常态說出這許多故事呢。
“咦,師父居然臉不紅氣不喘的說當年丢人的事啊。”慕十洲掀開簾子進來,笑眯眯的看着拓跋沖:“早說過你不招女孩子喜歡,沒有別的原因,就是長得不夠帥。”
拓跋沖挑了一下眉,獨眼透出灼灼目光盯着慕十洲。一瞬間濃烈的氣勢壓下,讓慕初音和獸牙都感受到了厚重的壓迫感,但慕十洲卻毫不在意。
慕十洲不但不在意,還對拓跋沖指指點點:“你看,亂糟糟的頭發,亂糟糟的胡子,衣服上都是酒臭味,靴子還是破的沒補……我要嫁人,也絕不嫁你這樣的乞丐。”
拓跋沖聽着好笑,自從兩位好友仙逝之後,只有這個死丫頭敢跟自己這麽說話。不過慕十洲這麽一插嘴,倒把自己剛剛追憶過往的淡淡哀愁沖了個七零八落,他知道慕十洲這丫頭的心思,也不說明,只是忍不住反擊一句:“你嫁……也要嫁的出去。”
沒想到此言一出,慕十洲猶如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嗖的一下跳了起來:“你說誰嫁不出去!”
“你。”
“你這個糟老頭死酒鬼,髒兮兮邋裏邋遢脾氣還差,現在連人話都不會說了……難怪當年人家看不上你。”
“你這個死丫頭,整天打打殺殺連補個靴子都不會,為師都嫌棄你,何況未來婆家!”
“不是你說的,打不贏我的男人你都不認作你的徒女婿嗎?”
“我也沒讓你把二十多個求親的小夥子打的哭爹喊娘啊!”拓跋沖嘆息一聲:“現在百草谷方圓百裏,哪有敢娶你的男人。”
“……”
不止慕十洲,連同慕初音和獸牙都沉默了下來。慕初音和獸牙面面相觑,心裏都在琢磨這到底是對怎麽樣的師徒。
慕十洲沒好氣的奪走了拓跋沖的酒壇:“不給你買酒喝了。”
“不給我酒喝我就揍你!”
“揍我也不會給你酒喝!”
拓跋沖只是笑,片刻之後,指了指慕初音:“你信嗎?雲紗的徒弟就不會這麽對雲紗。”
“初音的師父還不會這麽對初音呢!”慕十洲端着酒壇,氣鼓鼓的說,随後轉過頭看了看慕初音:“你師父揍你嗎?”
“啊?”慕初音一怔,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我說,你師父會不會打你?”
慕初音沉默了片刻,淡淡的說:“師父對我很好,就連訓斥都是溫溫柔柔的。”
“我師父從小就揍我,教我武功的時候揍我,不教我武功的時候也揍我,犯錯了揍我,不犯錯還揍我,一直揍到我十八歲。除此之外,我還要劈柴燒水打獵烤肉,還要被他逼着背兵法學各門各派的典故,還要認識草藥……”慕十洲喝了一口酒,然後把酒壇遞還給了拓跋沖,伸出袖子豪爽的擦了擦嘴:“虧了他的揍,我至少十二次死裏逃生,虧了他,我在百草天罡裏面才能以女兒身做那些讓男人都敬佩的事。”
拓跋沖搖搖頭,含笑接過了慕十洲遞來的酒壇。這樣的遞酒,是百草天罡營中軍旅敬酒的方式,這個方式,是自己在慕十洲十歲時候教給她的,是戰士出征前,同袍之間盟誓的表達。沒想到許多年過去,自己竟然接到了這樣的敬酒。
不要說是酒,這敬來的是水,自己也喝的開心!
慕初音看着慕十洲和拓跋沖,感受到一絲暖意:“所以……”
“所以,我要真嫁不出去了,都是他的錯。”
“咳!”拓跋沖被酒嗆了一下。
拓跋沖擦擦嘴角的酒漬,獨眼之中突然透出一絲光彩:“既然你這麽敬了酒,看來……是到了吧。”
慕十洲挑起手中的□□一甩,沿着船舷把草篷劃開,半拉草篷被風扯走墜入水中。船裏的燭燈也被吹滅,周遭的光線驟然暗下。整個天穹的的光亮照射在湖面上,靜谧之中帶着有些寒冷的恐懼感。沿着船前進的方向望去,不遠處的湖心小築燈火通明,顯得格外醒目。
拓跋沖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淡淡的說:“還有半裏地。”
“是。”
“那你這麽急着把船拆了幹啥……”拓跋沖站起身來,把長劍扛在肩上:“水急風大,你也不怕着涼。”
“閉嘴!”慕十洲握着手上的□□,臉色微紅,不過在夜色下看不清楚。
才不會告訴你,剛剛只是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