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密室傀儡

? 世上的事,多有意料之外。

樂歌笑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夠順利突破月夜的阻攔。他也沒有想到,自己一劍斬下,居然連人帶甬道一起掉落。他更是沒有想到,在空中劈碎甬道的束縛之後,伴随着漫天飛舞的木頭碎屑……然後,一頭栽在了地上……

樂歌笑趴在地上,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正在思忖用什麽話來掩飾自己這失态的行為,卻發覺自己制造如此大的動靜,密室裏依然一片死寂,似乎沒有人注意到自己一般。他撐地翻身騰起,發現自己身周站立着密密麻麻的偃甲。

不遠處,拓跋沖身周星星點點都是殷紅的鮮血,邋遢的外袍大半都被血染得紅中發黑,令人觸目驚心。此時,獸牙雙臂張開将拓跋沖護在身後,面無表情的和邵逸華對視。

拓跋沖咳了兩聲,嘔出一口血來:“獸牙,你讓開……”

獸牙聞聲卻一動不動,只是盯着面前的邵逸華。

“拓跋……你老了”邵逸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調息一下,把血止住吧。”

“血?是你老了,連血和酒都分不清了。”拓跋沖笑了笑,擦了擦嘴角的血:“這些年,身體裏早就被酒灌滿了。酒養在身體裏漸漸釀成了紅色……我剛剛跑的急,不小心灑出來了些,居然被你這老眼昏花的家夥看成是血。”

“你會死的。”

拓跋沖拄着重劍直起身來:“你知道我這二十年喝了多少酒?你你知道我身體存了多少酒?區區這麽一點要不了命,我們繼續打!”

獸牙緩緩轉過身,面無表情的看着拓跋沖。拓跋沖對上獸牙那雙清澈的眸子,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有些心虛:“你……你讓開……”

“牙兒……”邵逸華嘆息一聲:“你喜歡他?”

樂歌笑一怔,目光直直的注視向獸牙。那個宛如精靈般的女孩子依然沒有表情,察覺不出絲毫羞澀或是欣喜。獸牙既不點頭也不搖頭,轉過身默默的看着邵逸華。似乎上天剝奪了她面部的表情,但卻賦予了她一雙能夠表達情緒的眼睛。

邵逸華笑了笑:“放心,我不會怪你,更不會阻止你。相反,我還會非常支持你。你也不必理會世俗見地……敢愛敢恨,你倒是比我有出息,像極了你的母親。”他頓了頓,看了看拓跋沖,對獸牙輕聲說:“我向你承諾,絕不會殺他,如此一來,你是否就不會阻擋在我面前了?”

獸牙默不作聲,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根本沒有聽到邵逸華剛剛說的話。

“罷了罷了,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邵逸華苦笑着搖搖頭:“拓跋,他……雖然人是邋遢了一些,但是為人正直體貼,也算是良配。當日若非我橫插一手,只怕你母親就會嫁給他了……哈哈,乖女兒,你的眼光,倒是不錯。”

拓跋沖眉頭一挑,怒喝一聲:“邵逸華!”

“你怒什麽?所謂知女莫若父,你又是我托付心事的至交,你們兩人的心思我還能猜不出嗎?”邵逸華衣袖揮動,含笑看着兩人:“你這些年借酒澆愁,被月夜背叛之後脾氣有些暴躁,以至于誤傷了牙兒。再次相見,你一方面心存歉疚,一方面被牙兒的純潔所觸動……大約,這種純淨的感覺,讓你想起雲紗了吧?”

“你!”

邵逸華不理會暴怒的拓跋沖,神情突然有些黯然:“這些年我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聽初音姑娘說起,牙兒遲遲不開口說話就是為了第一句話能夠喊一句‘爹’。她內心對父親情感的缺失,再加上拓跋你本就是個吸引女孩子的英雄,她會喜歡上你也在情理之中。”

“一派胡言,你在瞎猜些什麽?”

“是啊,一切都是我的猜測而已。”邵逸華悵然一嘆,眸子中流轉着追憶的情愫:“一個‘情’字,誰又能說得清呢?那一瞬間的觸動,就能夠推翻一切的不可能……拓跋,你雖然潦倒落拓,難道真的沒有察覺到我女兒的心意嗎?呵……若是沒有察覺到她的心意,你又怎會一路悉心袒護?”

“墨者兼愛天下,就算是別人,我也會保護到底!”

邵逸華笑了笑,輕輕的搖搖頭:“拓跋,枉你自诩豪邁,卻還不如我女兒坦率。”他目光灼灼:“若你不是心中對雲紗念念不忘,你怎麽會以‘慕’為姓收養那個眼神酷似雲紗的女孩子?若你不是對獸牙心存溫柔,怎麽會拼死力戰?”

“我怕你這個瘋子會殺了自己的女兒!殺了雲紗最後的血脈!”

“我就算再瘋狂,又怎麽會殺掉自己的女兒呢?”邵逸華冷笑一聲:“多年前,你為了一個俠名,放棄了雲紗來成全我,以至于成為一生的憾事。如今你在獸牙的身上找到當日的情愫,卻又礙着身份禮法不敢表露……拓跋啊拓跋,你向我拔劍哪裏是怕我傷害獸牙,分明是害怕我把獸牙從你身邊帶走啊!”

“你胡說什麽!”

“胡說?怎麽會是胡說呢?”邵逸華笑了笑,淡然的擡頭指了指不遠處:“你色厲內荏的怒叱,不正好旁證了這份猜測?你也不必急着反駁,相思木會收納人的記憶,你真實的想法是什麽,我也許會猜錯,相思木是猜不錯。”

樂歌笑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見邵逸華手指的方向,有個熒光閃閃的小祭壇。祭壇邊上青空神情萎頓,捂着胸口手邊有半截斷劍。他此時正神情木然的看着漂浮在空中的一截奇特木頭,木頭在空中旋轉不休,散發出一抹抹光暈。光暈籠罩在一個女孩子的身上,而那個女孩子……

“初音!”樂歌笑神情微變,他身形閃動正要過去,卻被面前密密麻麻的偃甲堵住了去路。他揮劍斬去,劍鋒沒入偃甲的身體,卻被偃甲牢牢卡住,只好僵持在原地。

“樂少俠不必憂心,初音姑娘并沒有什麽危險。”邵逸華沒有去看樂歌笑,只是淡淡的敘述:“我不知道你了解了多少內情,但是先遇到了慕十洲又遇到叽叽,想必你也明白了不少事。”他頓了頓,平靜的說:“你從江府出來,就該明白,如今,整個江都城都在我的控制之中。”

邵逸華此言一出,除了樂歌笑和獸牙,其餘衆人面上都多少流露出些許驚訝之色。慕初音在光暈之中,神情迷離的看了一眼樂歌笑,又輕輕的閉上眼睛。

樂歌笑用力抽出卡在偃甲中的佩劍,感情複雜的對邵逸華說:“妙先生!不……邵師伯,你何必如此呢?逆天而行容易遭致天罰,你……你為何一定要做這樣的事?”

邵逸華認真的看了看樂歌笑:“你喜歡初音姑娘?”

“……”樂歌笑一時語塞,他之前當着月夜的面可以勇敢的說出自己的心思,但如今這麽多人,又是在慕初音面前。他居然覺得有些窘迫,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如果初音姑娘死了,你會怎麽樣?”

“不!”樂歌笑心裏一急,忍不住脫口而出。他緊握長劍,警惕又帶着幾分慌亂的盯着邵逸華,仿佛邵逸華真的會在下一刻出手傷害慕初音一樣。

邵逸華莞爾一笑,淡淡的說:“我對雲紗的情感,比你此時對初音姑娘的情感還要強烈百倍,你說……我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剛剛說我逆天而行……”他聲音一沉,神情冰冷的仰天長嘯:“就算我逆天而行,又奈我何!”

拓跋沖眉頭一皺,看着邵逸華一頭長發獵獵飛揚,嘟囔了一句:“瘋了,他真的瘋了。”

“師弟。”

樂歌笑正在茫然,耳邊突然響起了青空的聲音。他微微一怔,耳邊又斷斷續續傳來青空的聲音:“我是用傳音入密的法子,你不要聲張。”

樂歌笑心神一震,面上卻盡力不顯露出來。

“我之前苦心布局卻功虧一篑,拓跋前輩被邵逸華所傷,只怕短時間難以行動。我之前被月夜打傷,就算不傷,也不是邵逸華對手……如今,只能指望你了。”青空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湧入樂歌笑的耳中:“我會配合你襲擊邵逸華牽制住他,為你制造機會。你的佩劍中暗藏鎖魂鏡,是天下一切妖物的克星。只要你能刺中邵逸華,那麽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樂歌笑環顧四周,發覺衆人都被偃甲層層圍困。他突然想到叽叽告訴過自己,湖心小築的偃甲是不會下手傷害樂家子弟的。樂歌笑先是一喜,接着心裏一震——青空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他讓自己出手,莫非……有着別的什麽算計。

樂歌笑雖然心有疑慮,但他心裏挂念慕初音,也不知道慕初音現在到底處于一個怎樣的狀态,當下也沒有什麽別的選擇。他猶豫了一下,揚劍指了指邵逸華:“邵師伯,請你收手吧……不然,晚輩得罪了。”

邵逸華笑了笑,饒有興致的看了看樂歌笑:“初音姑娘現在在我手上,你既然說得罪,那麽是想怎麽個得罪法?”

“歌笑,你放心。師父是成名的高手,自然不屑用初音姑娘威脅你。”青空輕咳一聲,緩緩站起身來。他揮舞手中的斷掉半截的劍,目光灼灼:“既然拓跋前輩和師父已經敘舊結束,那麽接下來,就是禦劍一脈的家事了。”

邵逸華啧啧發笑:“你說我不屑用初音姑娘威脅樂歌笑,你自己倒做了這威脅的勾當。方才我還不解你為何與月夜交手之後退到祭壇邊上,原來是早早準備挾持人質啊。”他冷冷的掃了青空一眼:“我的好徒弟,如果歌笑不願出手,你是不是就會對初音姑娘動手呢?”

青空笑了笑,不卑不亢的說:“師父言辭灼灼,說我存的是殺人之心,又怎知我不是存的救人之心?”

邵逸華但笑不語,側目看了看慕初音頭上的相思木,輕輕的點了點頭。他衣袖一揮,扇動着相思木飛到拓跋沖頭上,獸牙阻攔不及,只見相思木的光暈,又籠罩了在了拓跋沖的身上。拓跋沖想要躲開,但卻有些力不從心,苦笑一下,索性盤膝坐下調息起來。

獸牙看了看拓跋沖,又看看邵逸華。

邵逸華淡淡一笑:“放心,不會有什麽傷害。”他轉過身,掃視樂歌笑和青空,衣袖中彈出的手指微微一顫,空氣中多了些靈力的顫抖:“我曾經立誓,湖心小築內的偃甲絕不會傷及任何一位樂家子弟,如今我自己也是偃甲……哎,事情倒有些難了。”

青空眉頭一皺,警惕的看着邵逸華。

邵逸華不以為忤,平靜的說:“也罷……你們聽說過‘人傀儡’嗎?”

“人傀儡?”樂歌笑臉色劇變,怔怔的看着眼前這不可思議一幕。

邵逸華手指一抖,彈指間将獸牙的鐮刀奪去,遙遙的飛向自己。于此同時,慕初音從地上緩緩站起身來……伴随着邵逸華手指的躍動,漂浮在空中。她接住了獸牙的鐮刀,用力一揮,閃爍起一片的銀色光華。

“偃術。”邵逸華不帶任何情感的聲音,如重錘般敲擊在樂歌笑的心頭:“人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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