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8)
道會是這樣。
“相國在做什麽?”獨孤伽羅終于見茫然的視線從那幾張紙上拉開,揉揉眼角,疲憊地問高熲。
高熲想了想後回答道:“這個時候該是跟幾位大人在書房議事。”
獨孤伽羅蹙眉:“去讓幾位大人休息一下,将相國帶到這邊來。”
“是。”高熲知道這是獨孤伽羅熬不下去了,準備開始折磨楊堅了。
沒讓獨孤伽羅等多久,高熲就将楊堅帶來了,跟着一起來的還有鄭譯和獨孤羅。
“這裏怎麽看起來很慘的樣子?”一見到這一屋子疲憊不堪的人和亂丢亂放的書,鄭譯就一臉驚奇,尤其是見到連何大人、王大人和盧大人這三位老儒士都毫無形象地趴下了,鄭譯更是好奇他們在房間一憋就是一天到底都幹了些什麽。
“來這邊。”獨孤伽羅沖楊堅招了招手。
楊堅遵從召喚走到了獨孤伽羅身邊坐下:“怎麽了?獨孤說你拿不定主意。”
可伽羅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找他來多半也沒什麽用吧?
獨孤伽羅懶洋洋地伸手在桌子上的紙上敲了敲,道:“你看看這些能用嗎?”
“好。”楊堅将那幾張紙拿起來,還順手分出兩份分別遞給了獨孤羅和鄭譯。
看到一半,楊堅就拿起了筆,在那張紙上勾勾畫畫,獨孤伽羅瞄了一眼,詫異地發現楊堅是在十分認真地寫批語,哪裏的懲罰需要更嚴格一些,哪裏的要求需要更細致一些,一條一條,都寫得非常清楚。
将分給鄭譯和獨孤羅的那兩份也都做了批注,三個人最後湊在一起讨論一下,楊堅就将那幾張紙放回了桌子上,偏頭就在獨孤伽羅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道:“辛苦夫人了,再稍微修改一下,就可以讓人謄刻到竹簡上了。”
獨孤伽羅看都沒看,就将那幾張紙遞給了蘇威,道:“勞煩懷道縣公了。”
蘇威哭喪着臉看着獨孤伽羅,道:“夫人,蘇某暫時是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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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威只覺得自己累到大腦一片空白,連與人說話時的反應都要慢半拍,要邏輯嚴密地再修改這些律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獨孤伽羅又看向白大人,白大人一臉苦笑地搖了搖頭。
其他三位老大人更是之間轉了頭,只留給獨孤伽羅一個寫滿拒絕的後腦勺。
獨孤伽羅撇撇嘴,又将那幾張紙丢回桌子上,冷淡地對楊堅三人道:“你們沒用了,可以回去了。”
楊堅聞言咧咧嘴,覺得獨孤伽羅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差。
“累了?”伸手将獨孤伽羅抱進懷裏,楊堅低聲問道。
獨孤伽羅卻難得掙開了楊堅,不耐煩道:“快躲遠點兒,看見你就心煩。”
被嫌棄了的楊堅心裏委屈,轉頭瞪着鄭譯問道:“這律法急用嗎?”
鄭譯翻了個白眼,道:“可不是急用呢嘛,不急的話夫人也不會累成這樣了。”
楊堅蹙眉道:“再緩個一年半載不行嗎?”
“那你用什麽?”鄭譯也瞪了楊堅一眼,“宇文氏留下的律法你嫌刑法太過殘忍,這一段時間抓到的人都只是押在牢裏,根本就沒法判罰,你也考慮下牢房能容納的人數吧?”
楊堅撇撇嘴,道:“犯了罪的人不能不抓,可那律條确實慘無人道啊,說砍頭就砍頭,說車裂就車裂,怎麽用?我又不是嫌棄百姓人數太多,哪能随便就殺人?”
鄭譯優哉游哉道:“既然你想人道,那就只能委屈夫人受累。”
楊堅語塞。原來鄭譯的話是在這兒堵着他呢。
獨孤伽羅長嘆一口氣,對蘇威幾人擺了擺手,道:“幾位大人今日就回去休息吧,接下來的兩天也不用來了,但兩天後,還是要仰仗幾位了。”
得了假期,蘇威幾人立刻多了幾分精神,向獨孤伽羅道謝之後就趕忙離開,像是怕這突然降臨的假期再突然消失了似的。
獨孤伽羅拿起桌上的幾張紙,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對楊堅說道:“你去忙吧,這個明日就給你。”
看着獨孤伽羅搖搖晃晃的背影,楊堅咋舌,突然起身,一個箭步上前就将獨孤伽羅打橫抱了起來。
“鄭譯,讓他們散了吧。”說完,低頭看着懷裏的獨孤伽羅,“我送你回去休息。”
獨孤伽羅的心情總算是好轉幾分,嫣然一笑,便靠在楊堅身前閉上了眼睛。
☆、第 171 章
581年,楊堅、鄭譯等人誘使幼帝宇文闡下诏禪讓皇位,楊堅順利登基,定國號為隋,改元開皇,大赦天下。
登基之後,楊堅立刻就施行了新的官制。因為事先就在朝堂上提起過幾次,也憑借着高熲、鄭譯等人的花言巧語說服百官同意試行新官制,所以新官制的推行并沒有遇到什麽阻礙,楊堅不動聲色地将親信們全都安排在重要的位置上,在其他人還沒來得及察覺時就把控了整個朝堂。
至于那些沒有得到重要官職的前朝功臣,楊堅也都給封了極高的爵位,且每一道冊封的诏書上都用了天花亂墜的說辭将那些官員曾經的功績誇耀成豐功偉績,讓那些人一時風光無限,自以為依舊是朝廷肱骨。或許過一段時間之後,他們就會發現楊堅設下的這個陷阱,但等到那時就為時已晚,只要暫且蒙混過去,楊堅就無所畏懼。
新的律法也取代了之前殘暴的律法,精心謄刻的竹簡被送到相關官署去,衆人細細看過之後,就又對楊堅多了幾分好感。
因為事前的準備足夠充分,所以以楊堅為中心的新朝堂很快就穩定了下來,宇文闡也在皇宮一隅病逝,楊堅的皇位暫且是坐穩了,于是楊堅做的第一件舉國轟動的大事,就是辦了一場隆重的封後大典。
曾經,楊堅與獨孤伽羅的大婚典禮就轟動了整個長安城,而這一次的封後大典更是轟動了全國上下,那可以與皇帝的登基大典相媲美的規制讓人在震驚之餘更覺得感慨萬千,也讓許多人對這一對帝後的未來感到擔憂,人們在心裏期盼着他們能一直這樣厮守下去,成就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佳話,卻也擔心将是半老徐娘的獨孤伽羅能否贏得過後宮佳麗三千的年輕貌美。
就在百官替兩個人的未來擔憂之際,楊堅卻只覺得春心蕩漾。
獨孤伽羅平日裏雖注重儀表,卻很少盛裝打扮,心情好時就略施粉黛,着一身顏色鮮亮的衣裳,若心情一般,就素面朝天,穿一身淡雅,心情不好時獨孤伽羅多半都是賴在床上不肯出被窩,雖然這樣的時候極少,但偶爾見一次楊堅也頗覺有趣。
而在這一場封後大典上,獨孤伽羅當真是盛裝出席,為了襯得起那一身氣派莊重的朝服和滿頭珠光寶氣的視頻,獨孤伽羅的臉上也是濃妝豔抹,與平日裏偏淡雅清麗的妝容不同,那幾處豔麗的紅為獨孤伽羅平添了幾分妖冶,透着些楊堅并不熟悉的成熟女人的風韻。
獨孤伽羅臉上不深不淺的淡笑和腳下堅定泰然的步伐更使她帶上了幾分大氣和穩重。
楊堅恍然憶起他們大婚那日,獨孤伽羅也是這樣從衛國公府的閨房裏走出,走到他面前,那日他也是如現在這般怦然心動,緊張得心如擂鼓。
獨孤伽羅走到楊堅面前站定時,楊堅卻在發愣,高熲小聲地喊了他兩聲他都沒聽見,只盯着獨孤伽羅發呆,高熲又氣又急,豁出去地踢了楊堅一腳。
楊堅回神,這才發現獨孤伽羅已經在面前了,趕忙開始自己的環節,将大典繼續下去。
好不容易盼到大典結束,獨孤伽羅的脖子也快要斷了。
寝宮裏,依舊是洛容、阿寶、洛生三個人主事,楊堅最終還是沒舍得讓阿寶去淨身,便給了阿寶一個侍中的職位,讓阿寶可以進出寝宮,洛容管着所有在寝宮裏伺候的宮女,洛生則管着守衛,而宦官的總管就不得不從宮中的宦官裏先挑出兩個用着了。
獨孤伽羅才剛拆下發髻上插着的各式步搖、發簪,一身禮服的楊堅就大步流星地走進門。
“都退下!”
楊堅三步并兩步地疾走到獨孤伽羅面前,一把将人拉起就往內室走去。
洛容和阿寶對視一眼,就領着候着的宮人全數退下,還貼心地挂上了寝殿的屋門。
他們也侍奉楊堅快三十年了,要讀懂楊堅的表情原本就已經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了,更不用說楊堅此時是把急色二字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他們要是再看不出來,就白做了這麽多年主仆了。
而獨孤伽羅是根本沒來得及看清楊堅的神色,人就已經被楊堅拽進了內室,只聽“嘭”的一聲響,房門被楊堅踢上了。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茫然地被推坐在床上,獨孤伽羅還在問呢,就突然被楊堅撲倒。
獨孤伽羅一怔,這才明白楊堅急匆匆的是要做什麽。
不過就是舉行了一場封後大典,什麽都沒有改變,她累都累死了,那羅延怎麽還激動起來了?
“禮服!禮服還沒脫呢!”獨孤伽羅在楊堅的肩上捶了一拳。
這禮服可金貴着呢,不僅是制作的時候花了大價錢,而且似乎只做了這麽一套,日後再有個什麽典禮的時候,也是要穿的,獨孤伽羅生怕急不可耐的楊堅把這禮服給扯壞了。
“馬上就脫下來!”張嘴就在獨孤伽羅的頸側咬了一口,楊堅手腳麻利地解開獨孤伽羅的禮服,只是那禮服的穿法可比常服麻煩多了,脫下來自然更麻煩了,“該死的!”
只聽“嗞啦”一聲響,楊堅毫不猶豫地将那一身華貴的皇後禮服給撕開了。
獨孤伽羅抽了抽嘴角,突然直起身,扳着楊堅的肩膀一扭腰,反将楊堅撲倒在床上,穩穩地跨坐在楊堅腰上。
“你急什麽呢?是誰給你吃了奇怪的東西嗎?”
然而這樣的姿勢卻只是讓楊堅更加興奮了,兩手扣住獨孤伽羅的腰往下拉,腰身猛地上挺。
“你!”獨孤伽羅一驚,臉色瞬間爆紅,想要躲開那個位置,腰卻被楊堅緊緊扣住,怎麽都躲不開,“你發什麽瘋!”
楊堅勾起嘴角壞笑道:“在大典上就想這麽幹了,能忍到現在你該獎勵我。”
“……臭流氓!”
作者有話要說: 流氓這個詞在那時候不是這麽說的,但個人覺得用這個比較帶感,換成古語太文藝了點兒
☆、第 172 章
當上了皇後、住進了深宮之後,獨孤伽羅只感嘆這皇後的日子當真是與尋常婦人大不相同啊,這要守的規矩多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楊堅忙得沒空體會這些規矩的束縛,獨孤伽羅卻是每日都在經歷。
終于是忍耐不住了,獨孤伽羅叫來楊麗華、獨孤羅、高熲和蘇威,還請來一個在宮裏資歷頗深的老宮女,幾個人讨論了一天,将宮規裏能改的全都改了,而後趁着晚上能與楊堅呆在一起的功夫将改過的宮規遞給楊堅看,得了楊堅的同意之後,就将新的宮規廣而告之。
改了宮規之後,獨孤伽羅的日子就稱心了,整日無所事事地在宮裏四處閑逛。
這一日吃完早膳,獨孤伽羅正在書房裏考校兩個兒子的兵法,貼身服侍楊堅的宦官總管東貴就連滾帶爬地奔了過來。
“皇後殿下!皇後殿下大事不好了!”
聽到這驚呼聲,獨孤伽羅吓得手一抖,手上的竹簡就掉到了地上。楊勇和楊廣也都是一副吓懵了的樣子,茫然地看向破門而入的東貴。
“皇後殿下,陛下要殺人了!”慌慌張張的東貴進門時被門檻絆了一下,摔了個五體投地,疼得嗷嗷叫,卻還不忘自己的任務,“皇後殿下,高大人讓您快去朝堂上看一眼!”
獨孤伽羅眉心一蹙,立刻就站了起來,急忙問道:“陛下發火了?”
東貴從地上爬起來,揉着膝蓋道:“可不是嘛!發了好大的火,已經拿着刀要砍人了!高大人他們都攔着呢,卻都攔不住,讓奴婢來叫皇後殿下去呢!”
雖然避諱着後宮幹政這件事情,可既然是高熲他們都要保下的人命,想來那人應該也挺重要的。
“洛容,你照看他們兩個,我去去就回。阿寶跟我一道去。東貴你在這兒歇歇吧,腿上若傷着了,就叫洛容拿藥給你。”
一口氣地将事情全都交代完,獨孤伽羅大步流星地往前朝走去。
入宮之後,獨孤伽羅就是住在皇帝寝殿的,而且還不是皇帝在後宮的寝殿,而是內廷的寝殿,與中朝相去不遠,不出一刻鐘的時間,獨孤伽羅就到了,還門走到門前,就已經聽見了大殿內的喧鬧聲。
獨孤伽羅快跑兩步,一腳踏進殿門,就看到楊堅舉着一把刀要殺人的模樣。
“陛下,您這是在做什麽呢?”
獨孤伽羅這話并不是用喊,可女人的聲音在這滿是男人的朝堂上十分引人注意,楊堅更是在聽到聲音的瞬間就知道說話的人是獨孤伽羅。
楊堅的動作瞬間頓住,怒氣也卡住了,轉頭看着從大殿門口緩步走來的獨孤伽羅,楊堅立刻就扭頭瞪了高熲一眼。
撇下手上的刀,楊堅大步走到獨孤伽羅身邊,牽起獨孤伽羅的手就往上首的皇位上走。
“算他們聰明!”竟然知道找伽羅來救場。
朝堂上的大臣們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他們的陛下先前還是怒發沖冠誰也勸不住的樣子,這會兒氣兒就消了?就因為皇後來了輕飄飄了問了一句“您在做什麽”?這究竟是怎樣的轉變過程?太匪夷所思了!
但不管怎樣,陛下息怒了就好,不然難保他們不會跟着一起遭殃。這位陛下的确是心懷仁義,本性為善,就是脾氣大得受不了。
獨孤伽羅睨了眼被楊堅随手丢開的刀,輕聲笑道:“這是誰遞給你的刀?是嫌這大殿上缺點兒紅色嗎?”
聞言,楊堅立刻轉頭,視線在幾名武将身上轉來轉去:“誰的刀?”
他正生氣呢,是誰把刀遞到他手裏的?是想借他的手殺掉政敵嗎?
幾個武将都垂着頭,沒人敢說話,但其中一人的腰間只剩下一個刀鞘,就算不說話,也相當于自首了。
高熲無奈地暗嘆一口氣,向楊堅拱手一拜,道:“陛下,您可別再為難他們了,那分明是您沖下來自己從人家刀鞘裏拔出來的。”怎麽就說得好像有人居心叵測一樣?
“啊……是這樣嗎?”楊堅撇撇嘴,繼續牽着獨孤伽羅往龍椅那兒走,“這不重要。”
真是的,他以往在朝堂上英明神武的時候高熲怎麽不把伽羅叫來,偏偏趕在今天他意氣用事的時候把伽羅找來,這不是叫伽羅看到他出糗的樣子了嗎?
獨孤伽羅輕笑一聲,道:“依我看,你們這一大群男人聚在一起,日後還是別帶刀劍上殿的好,免得這氣血一上頭就喊打喊殺。”
腰佩刀劍是勇武的表現,因此宇文氏稱帝以來,武将們幾乎是刀不離身,是作戰的兵器也好,還是專門收集的裝飾品也罷,都是開了刃的,尤其是那些戰功赫赫的鮮卑将軍,身上經常不是只有一把利器。
宇文氏自诩英勇,從不限制,可楊堅還沒英勇到那個份兒上,至少在獨孤伽羅心裏,萬一有誰舉着刀劍砍向楊堅,楊堅可未必躲得過,因此這刀劍還是不出現在朝堂上比較好。
“對,皇後說得對。”楊堅心中正懊惱的時候,怕是不管獨孤伽羅說什麽,他都要點頭贊同,“你們都聽到沒有?明日起,不管是文官還是武将,都不許帶利器上殿,朕會安排人在殿門口替你們保管。”
“陛下聖明。”
就算楊堅不說,他們也不敢再帶了,說不定下回楊堅拔了劍就是要砍他們誰的腦袋了,若攔不住,他們的小命可就要沒了啊,而且還沒得憋屈!
“坐。”走到龍椅前轉身坐下,楊堅特地給獨孤伽羅留了一半的位置。
獨孤伽羅眼睛一瞪,低聲嗔怪道:“別鬧!”
那龍椅哪是她能坐的地方?她能踏進這大殿而無人阻撓還是因為她即使阻攔了楊堅旺殺朝臣,不然怕是早就有人要嚷嚷起來了。
楊堅咋舌,猛地一拉獨孤伽羅,就強拉着獨孤伽羅坐在了身邊。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守規矩?”
獨孤伽羅抽了抽嘴角,借着楊堅寬大衣袍的遮擋,探手在楊堅側腰處狠狠擰了一把,疼得楊堅差點兒沒繃住表情。
☆、第 173 章
坐都坐下了,獨孤伽羅也不糾結于此。
“那麽是什麽事叫陛下發了那麽大的火兒?”
雖然在一起過了快三十年都沒怎麽見過楊堅發火的樣子,可一離了她面前,楊堅的脾氣似乎還真不怎麽好,只是不知為何一直堅持着不在她面前發火,就如同今日這般,只要她出現,楊堅就是有再大的火氣也壓得下去。對于楊堅的這一點,獨孤伽羅也是佩服至極。
楊堅撇開頭,不說話。
見狀,獨孤伽羅轉頭看向高熲:“獨孤,你來說。”
“是,皇後殿下。”高熲上前一步,在楊堅的瞪視下對獨孤伽羅說道,“陛下有意發兵南陳,并且是想要禦駕親征,但考慮到太子年幼無法料理國事,陛下想讓皇後殿下臨朝聽政,但是諸位大人覺得……”
說着,高熲的眼神就飄向方才那差點被砍了腦袋的大臣。
那人也是的,不同意就不同意,讓皇後臨朝聽政本就不是合乎禮法的事情,不同意的人多了去了,可這厮竟然不要命地說了伽羅不少壞話,這下可惹火楊堅了,若不是看在那人确實有治國之才,他們也懶得去請獨孤伽羅來救人。
“原來如此。”獨孤伽羅點點頭,面上的笑容叫人看不出喜怒,“本宮也贊同這位大人的意見,本宮一個婦道人家,學識淺薄,可管不了國之大事。但本宮想給這位大人一點意見,不知大人可有興趣聽聽?”
那位大人上前,拜手道:“殿下請講。”
就算他不想聽,也不敢說出來啊,坐在皇後身邊的陛下那兇狠的眼神簡直都可以殺人了。
“官吏耿直,敢于死谏,這是陛下之福,但本宮看大人模樣似是為官資歷頗深,再如年輕人那般不知所畏、心直口快,是不是不太妥當?還是說大人為官多年,仍未學會說話之道?若當真如此,本宮奉勸大人在這朝堂尋個良師,抽空學一學吧,不然下一次就不知道會不會這麽幸運地保下性命了。大人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也深得其他大人的信賴和敬重,不然他們也不會貿然叫本宮前來,本宮也不想大人枉死,叫人唏噓。”
這話獨孤伽羅說得風輕雲淡,卻聽得人滿頭冷汗。
“謝皇後教誨,下官……銘記于心。”
“大人客氣了。”獨孤伽羅笑容溫柔,“言歸正傳,有關監國人選,諸位大人既然無法認同陛下的選擇,那可有合心意的人選?都說來聽聽。”
大殿內鴉雀無聲,衆人猜不透獨孤伽羅問這話的意圖,因此沒一個人敢吱聲。
獨孤伽羅掃視一圈,突然恍然大悟道:“哦!是了,本宮不能在這裏旁聽對嗎?”
說着,獨孤伽羅就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轉身才想給楊堅行個禮就退下,手卻被楊堅抓住了。
獨孤伽羅不解地看着楊堅。
楊堅卻只冷着臉看着下面的大臣們,沉聲道:“你們還有什麽要說的嗎?若沒有,今日就散了吧。”
反駁人的時候就能長篇大論地說着毫無意義的話,真要他們說了卻又顧慮這個顧慮那個地不敢說了,真不知道他們是想死還是怕死。
依舊沒有人說話。
楊堅冷哼一聲,起身就牽着獨孤伽羅大步離開。
“真生氣了?”走出大殿之後,獨孤伽羅就偏頭看着楊堅,還輕輕晃了晃楊堅的手。
楊堅也轉頭看了獨孤伽羅,這一看就笑了。
“沒生氣。”這話說完,楊堅就真的放松了下來,臉上也有了笑意,“真是受夠了那群人,就只會給人添堵。”
獨孤伽羅笑道:“要是這樣都能讓他們心服口服地追随你,那不是顯得你更厲害了?”
楊堅噴笑出聲,伸出手臂摟住了獨孤伽羅:“我的皇後學會拍馬屁了。”
獨孤伽羅擡手覆住楊堅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而後十指相扣:“請說我是更會哄男人了。”
楊堅笑得合不攏嘴:“這下可怎麽辦?讓那些大臣知道你能治住我,日後他們就該有恃無恐了。”
獨孤伽羅撇撇嘴,道:“看在他們也會替你分憂的份上,我會盡量保住他們的性命,但是罰點兒俸祿或者直接罷免還是可以的。”
“那還不如殺了他們呢。”那一個個的是寧可沒命也不能沒名。
“那我會善解人意地滿足他們自尋死路的願望的。”獨孤伽羅笑道,“誰叫我是個心善的皇後呢?”
“調皮!”在獨孤伽羅的鼻尖上刮了一下,楊堅就攬着獨孤伽羅去了禦書房。
他還有事要與伽羅商量。
而楊堅走後,鴉雀無聲的大殿裏才躁動起來,有官員在譴責皇後不得臨朝,也有人在疑惑為什麽皇後對皇帝的影響力如此之大。
而這些話八成都被高熲聽進了耳朵裏。
高熲咳了兩聲,提醒衆人他還在這兒,然後在其他人都閉上了嘴之後,慢悠悠地開口道:“那些譴責皇後不該踏入大殿的同僚,我非常贊同你們的看法,今日我便會将你們說過的話轉告帝後,請皇後遵從禮法,禁入前朝。同時我也由衷地祝願你們日後不會有惹得陛下刀劍相向的一天,不然皇後進不了這大殿,到時候恐怕救不了你們!
還有那些覺得可以拿皇後當擋箭牌的人,你們要記得,皇後是陛下的妻,你們覺得她是會不問緣由地就幫助你們,還是會維護陛下?”
話音落,高熲就大步離開了大殿,跟着高熲一起離開的還有楊素、于翼和侯莫陳芮等人。
獨孤家的兄弟們原本還一臉凝重地在原地發呆,可一見獨孤羅背着手優哉游哉地離開,便趕忙跟着離開,以免被大臣們纏住。
看來他們這門外戚不好當啊。
作者有話要說: 趁我還記得的時候說一下,7號到13號會斷更,14號開始更新,人家要求有長假~~啦啦啦啦~~~~
☆、第 174 章
天未亮,宦官東貴就來到了皇帝的寝室門前,可今日這扇門不僅是關着的,連門闩都是插着的。
因為他們的陛下與皇後夜夜同寝,因此每日早上陛下的寝室裏都是不許人随便進入的,一向都是陛下自己醒後拔了門闩,而後準他與洛容進入侍候,多一個人都不許往裏進,就怕吵醒皇後。可今日這門闩為什麽還插着啊?陛下還沒起嗎?陛下若再不起來收拾可就來不及上朝了,這下可怎麽辦?
東貴急得在門外團團轉,而寝室內的大床上,楊堅向屋門的方向睨了一眼,而後又摟着獨孤伽羅閉上了眼睛。
估摸着楊堅差不多起了,洛容也端着一盆溫水走了過來,可遠遠地就瞧見東貴在寝室門口踱來踱去,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洛容心裏一咯噔,趕忙快步過去。
“東貴,怎麽了?”
一見到洛容,東貴就一臉喜色:“哎呦,你可來了!這不知怎的,陛下還沒起,怎麽辦?”
“哎呦!”洛容趕忙放下水盆,試着推了推門,卻沒推開,“該不會是病了吧?”
“啊?”東貴哭喪着臉看着洛容,“您可別吓我诶,我膽小!”
“生個病你怕什麽?誰還不生病是怎麽着?”瞪東貴一眼,洛容拔下頭上一根細簪子,□□門縫,跳開門闩。
看着洛容的動作,東貴心驚肉跳。
聽到聲響,床上的楊堅抽了抽嘴角,暗道果然是一直跟在身邊的人,洛容做起事來就比東貴随便多了,偶爾還真是想讓人治她個大不敬之罪。
推門而入,洛容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不妥:“陛下,您起了嗎?”
心知洛容沒那麽好對付,楊堅起身,蹭到床邊,将床邊的簾子撩開一條縫,冷眼看着洛容道:“今日不早朝。”
“啊?”洛容和東貴都傻眼了。
陛下這又鬧哪出啊?
楊堅狠狠瞪着東貴和洛容,道:“快出去!要是吵醒了皇後,我就真砍了你們腦袋!”
然而獨孤伽羅已經醒了。
“一大早的,這是要砍了誰的腦袋?”獨孤伽羅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就見楊堅坐在床邊,顯然是都還沒有洗漱,“你還坐在這兒做什麽?不上朝了?”獨孤伽羅擡腳就往楊堅的後背踹。
東貴和洛容垂着頭,裝作沒看見的樣子。
楊堅向後伸手抓住獨孤伽羅的腳腕,突然往前一扯,就扯得獨孤伽羅倒在床上,即使床上鋪着褥子,獨孤伽羅的腦袋也是撞出了一聲響。
楊堅一驚,趕忙爬回去看獨孤伽羅:“撞哪兒了?疼不疼?”
獨孤伽羅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楊堅,最後只嗔瞪了楊堅一眼:“滾去上朝吧!別來煩我!”
“我不!”楊堅直接倒在獨孤伽羅身邊,緊緊摟住獨孤伽羅的腰,連腦袋都埋了起來。
獨孤伽羅一怔,抽搐着嘴角看着楊堅。
“我不”這兩個字是什麽意思?他當他們還是在學堂那會兒,來了脾氣就可以翹掉嗎?
“別鬧了,快起來!”明明這兩年一直勤奮努力,怎麽能功虧一篑?
楊堅也不吱聲,躺在床上跟具屍體似的,閉着眼睛動都不動。
獨孤伽羅是很想直接把楊堅拉起來丢出去,可她的力氣怎麽敵得過楊堅?
于是獨孤伽羅改換策略,溫柔地摸着楊堅的腦袋,輕聲問道:“怎麽了?昨天下午不還鬥志昂揚地說今日一定要說服朝臣準我臨朝嗎?要是太為難的話,你直接與我說就是了,我也不是非要去做,何必連早朝都停了呢?”
楊堅眼角一跳,睜開眼瞪着獨孤伽羅道:“你明知道不是因為這個。”
“那誰知道呢,”獨孤伽羅故意調侃楊堅道,“自古就有後宮不得幹政的規矩,臣妾幸得陛下賞識,已是越距,怎敢……哇!”
不等話說完,獨孤伽羅就被楊堅按倒在床上,一通狼吻。
“看你還敢瞎說!”楊堅起身,頗有些得意地看着獨孤伽羅。
獨孤伽羅白了楊堅一眼,問道:“你到底要怎麽才能去上朝?”
楊堅手上力氣一松,壓在獨孤伽羅身上,低聲道:“不想去……那群人煩死了……今天要說服他們準你臨朝的話,他們一定會更煩人……”
獨孤伽羅聞言抽了抽嘴角。
這是所謂的怯場嗎?
“越是這樣,說服他們之後才越有成就感啊。”
“……不要。”他今天就是不想去。
這可怎麽辦?獨孤伽羅也犯難了。
“乖,去吧,等你下朝回來,我給你做你喜歡吃的?”
楊堅搖了搖頭。
獨孤伽羅徹底沒有辦法了。
而隔着一道屏風之後的東貴急得滿頭大汗,一邊聽着獨孤伽羅與楊堅之間的對話,一邊幫着獨孤伽羅想辦法。
聽到床上的獨孤伽羅似乎沒了辦法似的止了聲,東貴就更急了,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都沒細想,就将這個想法脫口而出:“陛下,不然讓皇後殿下陪您去早朝啊?”
此言一出,不說楊堅、獨孤伽羅和洛容,連東貴自己都愣住了。
東貴木然地轉頭看着洛容。
我是不是說錯了?
洛容扶額。
你自己求多福。
大床上,獨孤伽羅扶額,楊堅卻是眼神閃亮地看着獨孤伽羅。
“東貴這個主意好,你陪我去。就這麽決定了!”
說着,楊堅就蹭蹭蹭地下了床,還轉身回來将獨孤伽羅也拉了下去。
“洛容,伺候皇後更衣。”
“是,陛下。”洛容看向獨孤伽羅,見獨孤伽羅一臉無奈的妥協,洛容只得去準備衣裳。
打點妥當,楊堅就牽着獨孤伽羅的手,心情頗好地往外走。
獨孤伽羅則是滿心抑郁。
她已經可以預想今日的朝堂上會亂成什麽樣子了。
扶着獨孤伽羅上了禦辇,楊堅才跳了上去。
“這條路每日清早上朝時和退朝時都是一個人走,無聊至極,今天終于有人陪我了。”
獨孤伽羅扶額長嘆。
所以楊堅這是不想一個人倒黴因此拖她下水嗎?
☆、第 175 章
禦辇終于是走到了大殿門口,獨孤伽羅目送着楊堅下辇,還在僥幸地想着楊堅或許會忘記她的存在也說不定,卻立刻看到楊堅滿眼笑意地轉身,十分熱情地向她伸出了手。
獨孤伽羅抱着最後的期望,對楊堅笑道:“你去吧,我回去再睡個回籠覺。”
楊堅眉梢一挑,也笑着說道:“那我陪你回去吧?”
獨孤伽羅長嘆一口氣,還是将手遞給了楊堅,下了禦辇。
楊堅喜滋滋地牽着獨孤伽羅踏入大殿,獨孤伽羅卻在東張西望,想要尋找一個可以讓她安靜地呆在一旁的地方。
聽到東貴高喊“聖人至”,百官跪拜,禮畢起身,擡頭往楊堅那兒一看,登時全都傻了眼。
為什麽皇後也在?
不理會大臣們驚呆的模樣,楊堅好心情地坐下,而後轉頭看着獨孤伽羅。
“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