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傾盆而下,李謹在淋成落湯雞後,看着人家員工在店裏仍然不慌不忙地工作,內心升起一陣酸溜溜的嫉妒。
回到家,他洗完澡出來坐到寫字桌前,掏出本子盤算自己手裏的資金。算來算去,怎麽也湊不夠開店租金和設備,他把筆一撂直嘆氣。
陳茯下課回來,看他怏怏不樂,随口問怎麽了。
李謹胳膊一伸把他撈進懷裏,沮喪道:“掙錢好難啊小寶。”
“……”陳茯愣了下,皺起眉頭。“我以為你出門工作是想打發時間。”
李謹聞聽氣得差點厥過去,“打發時間?!小祖宗!我倆生活費是免費發放的嗎?!”
陳茯垂着眼把他眉間的褶皺摁平,說:“哦。”
“你是不是覺得媽媽的資産在你名下,就沒覺得自己落魄了啊大少爺。”李謹嘆氣,撥開他的手,說:“可事實上你目前沒有支配權,而且以後也不一定能順利接手,陳浩景盯得緊着呢——哎對了,我想問下最近他是不是聯系過你?”
陳茯神情一頓,不說話了。
“嘁,還做着父子情深的美夢吶?”李謹見他這反應不免嗤笑道:“在疑惑我怎麽知道的吧?我可沒監視你。媽媽在遺囑中是不是說要到你二十二周歲繼承權才能生效?再過倆月就到你生日了,我就不信陳浩景能按耐得住。”
“受政策影響,他公司資金鏈斷裂,背上了很多負債……”
“哦,所以打親情牌,問你借錢,說公司重新運轉後很快就會把錢還給你,作為父親絕不會惦記自己孩子的資産?”李謹無語,一樣的話術他上輩子早聽過,而且好死不死還真信了,“你都沒去想他一個江城首富,在全國也能排進前二十的資本家,什麽政策那麽大威力,能影響到全國性企業集團的根基?”
陳茯似乎陷在他細知詳情的驚訝中,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道:“我不知道,我覺得如果媽媽活着,應該會借給他。”
“媽媽活着也要被你氣死了。”李謹哼了聲,白他一眼。“車禍純屬意外,但是為什麽她會把遺囑早早立下?為什麽要單獨分出來留給你?她在遺囑中可沒提過陳浩景半個字。”
“……我爸沒必要騙我。”
李謹冷嗤,陰陽怪氣道:“那誰知道呢,反正又不是我的錢,我可沒資格說話。就算騙了又怎麽樣,反正人大少爺有我這個冤種養着,那當然是喊爸爸最重要。”
陳茯不高興他這種語氣,像堵話似的親上他的嘴,不許他再說。
李謹象征性地掙紮兩下,沒躲開,也懶得再為這事吵吵,就順勢把吻加深了。
親到最後陳茯呼吸不過來,自己先分開了。他臉頰紅潤潤的,沉默很久,低聲說:“別生氣,我不借了。”
李謹看他一副委曲求全的樣子就牙癢癢,想罵,但是又不能随便發脾氣,深呼吸過後才勉強心平氣和道:“你最好也別私下跟他見面,我不樂意。”
陳茯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麽,但沒有出口,半天才低低“哦”了聲。
資産不資産的,其實對李謹來說也并沒那麽重要,暴富是挺好,窮下去也能活,他就是不想讓陳浩景如願。
當初簽下那份轉讓書後,他覺得自己幫上了忙,得到了陳浩景的肯定,那就有底氣讓爸爸多愛自己一些。結果等他忐忑地要求回家住的時候,一盆冷水兜頭澆下。陳浩景扯破虛僞的面具,冷漠地說:“我不覺得你有家,你媽生下你是個錯誤,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
那種陡然被抛棄、被嫌惡的創傷有多大他現在不願回憶,之後渾渾噩噩自我放逐的那幾年光陰他也懶得回想。陳浩景欠他一個完整的解釋,他不要了,只求這輩子別再跟他打上交道。
臨近陳茯生日的時候,李謹有預感逃不過陳浩景的糾纏。果不其然,在一個陰雨天的傍晚,他出攤時手機鈴聲響了,轉頭看去的時候看到陳茯正握着他的手機沉默不語。
“是陳浩景的號碼?”他問。
陳茯的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抿了抿嘴,點頭。
“過來接手。”他放下杯子,把一次性手套摘了。
李謹拿過手機,走到安靜處接通電話。
“喂,陳總,你可真有意思,跟個八爪魚似的纏着不放,害不害臊啊你。”
那邊沉默了好久,說:“我們見一面吧。”
“別了,我見你就犯惡心,有事就現在說吧。”
“你真的很沒有教養,小茯現在不聽話,都是受你教唆,我真替他擔心。”
“呦!”李謹舔了舔後牙槽,樂得夠嗆,“都這時候了,咱別說那些虛頭巴腦的了行吧。我就跟你說吧,陳茯手裏的資産,你一分也別惦記,做人太缺德會遭天譴的。”
陳浩景冷哼一聲,“終于露出狐貍尾巴了,你接近陳茯不就是為了他媽留的資産嗎?四五年了,你也是夠處心積慮的。”
“比不上你啊,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謀劃的,這些年夠忍辱負重哈。哎對了我就想問問,陳茯是不是你親兒子啊,哪有老爹這麽狠的?他夠聽話了吧,讓幹嘛就幹嘛,你家就缺那一口糧食啊,非想着把人騙個精光後再趕出去,多大仇多大恨吶。”
“你閉嘴!”
“啧,”李謹搖搖頭,“惱羞成怒,該不會真被我說中了吧?”說完,他自己也是一愣。
陳浩景冷笑道:“都說到這兒了,那就轉述給陳茯,告訴他,他就是他媽未婚先孕帶進門的野種,從還沒出生起,我就巴不得他死掉。一個野種,呵!也想有家?”
李謹完全被這個消息震住了,久久沒有說話。
陳浩景接着說:“他遇到有所圖謀的你,也算運氣不好。希望你得償所願吧李先生,祝你帶着他的錢下地獄,再見。”
通話挂斷了,李謹還沒回過來神。他惶然轉身看向遠處忙着做熱飲的陳茯,那道高高瘦瘦的背影充滿安逸,讓他不知着落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陳浩景不是他生理學上的父親,好像一切就能說得通了。
媽媽是帶着豐厚的家産嫁給他一個籍籍無名小職員的,李謹以為媽媽是為愛下嫁,現在看來可能在婚前做過某種協議。
怪不得陳浩景和徐嘉瑤結婚那麽久,也沒見生下一兒半女,那是不是可以說媽媽嫁給他的其中一個緣由,就是他沒有生育能力?
這些都是李謹設想的,其中真假也不便深究,單是叫了那麽多年的爸爸不是爸爸就夠讓他吃驚的了。他嘆了聲氣,心想平時恨不得壓着陳茯讓他跟陳浩景一刀兩斷,現在真要徹底了斷了,他突然又覺得有點殘忍,小孩聽完估計要抑郁好一陣子。
當晚在李謹魂不守舍地思考要不要告訴陳茯這個消息時,陳茯窩在他懷裏突然問:“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李謹低下頭,親了親他濕軟的唇,說:“是有件小事。”
“什麽?”
“……你有沒有想過,陳浩景不是你爸?”
“我爸不是我爸?”陳茯愕然,“我爸是誰?”
“呃……是我?乖兒子哈哈哈哈哈……”
陳茯皺起眉,“滾。”
“哎說真的,”李謹碰碰他,收起玩笑神色:“陳浩景真不是你爸,他在電話裏跟我說的,媽媽在認識他之前就懷上你了。”
陳茯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在确認真假。過了好一會兒,将信将疑地點點頭,“哦。”
“不難過吧?”李謹試探着問。
“還行,他一直不怎麽喜歡我。”
“我還怕你失魂落魄來着,準備了好多話安慰你,你心也挺大啊。”
陳茯認真想了想:“以前可能會,現在不會了。”
“是不是特高興能遇上我?”李謹得意地笑,捏捏他柔軟的耳垂,“沒有我你就是個沒人愛的破小孩。”
陳茯看着他,良久後忽地展顏笑了下,“嗯,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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