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李謹一直沒留意過陳茯的學習情況,在他的認知裏,小孩能保持身心健康就已經很不錯了,沒必要再去苛求學業事業。

大四快結束的時候他們要實習,李謹擔憂地問:“邊實習邊備考很辛苦吧,你能不能受得了啊?”

陳茯扭頭看着他,“我應該能保研。”

“哦。”李謹有點尴尬,閉上嘴沒再說話。

擁有財富自由後,生存危機解除,李謹失去拼搏的那個勁兒了。開的店生意入不敷出,每天倒貼錢工作,這下子真成了打發時間。

其實店裏客流量還行,不乏有小女生來湊熱鬧。李謹這時候還挺大方,看她們視線往陳茯身上瞟,也不拈酸吃醋,遇到無關痛癢的小請求也會配合。

陳茯脾氣越來越好,之前的那點戾氣半點不見蹤影。最近手打檸檬茶很火,來店裏的顧客偶爾會問起,李謹就随便從網上查了配方,把這款飲品加入了菜單。檸檬茶不難做,就是累胳膊,陳茯可能見他捶得費勁,一言不發地把這份活接過去了。

李謹捏了塊冰塊在嘴裏含着,靠在料理臺旁看他肌肉線條明顯的手臂上下用力。豔羨片刻後,垂頭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陷入沉默。

他轉過去,搜索附近的健身房,并在刺激下做出沖動性消費,迅速在線上辦了張VIP年卡。

後來陳茯實習入崗後,就不常來店裏了,李謹一個人守着店無聊得要死。忍受半個月後,做不下去了,雇了倆姑娘來幫忙,他甩手不問了。

醫院離住的地方有點遠,陳茯上班起得早,中午也不回來,李謹猛然間留出大片獨處時間,有點無所适從,迷茫了好一陣子才找到方向。

“小寶,你的錢給我做慈善吧。”

陳茯擡頭,輕輕“哦”了聲。

李謹捏着他的下巴仔細端詳,見他神情自若,不禁笑眯了眼:“……真舍得啊?”

“嗯,我們用不到很多錢。”

“那确實是,而且我倆生不出小孩,不用為下一輩操心。”李謹愈發覺得自己這想法合情合理。“把花不完的錢拿來做慈善,是不是很有意義?”

“嗯。”陳茯附和,接着又問:“是捐給公益組織嗎?”

“啊不不,我打算自己來。”李謹上輩子在山區支教過幾年,當時也有相關公益組織向偏遠地區的學校提供幫助,只是由于種種原因,這些幫助不太能落到實處。

學生們人手好幾個文具盒、新書包,教學樓經歷過不少次裝修。資源重複,造成浪費,形形色色的名著書籍堆得哪裏都是,學生們其實缺的是市場上新出的教輔資料。

“我打算……嗯,自己挑選需要資助的小孩,這個工作量其實挺大的,資助不是發錢,雖然我們有錢,但是被人當冤大頭占便宜也太憋屈了對不對,所以得自己仔細确認。除了學生,你以後在醫院工作的話,可能也會遇到交不起醫藥費的貧困患者,像那種因為一二十來萬手術費就被家人放棄的孩子,很可憐啊,這個時候我們就能幫一把。反正做慈善嘛,具體形式可以不拘一格,主要是能幫到人就行。”

陳茯想了想,說:“可以設立個人慈善基金會,找人幫忙打理。”

“哎不是,這樣圖省事我還不如直接捐給慈善組織呢。”李謹嘆了口氣,“我們說有錢其實也沒多少,要真跟人家大老板比闊氣,不夠幾年霍霍的。我們沒本事擴大覆蓋面,就具體到人,多進行有效接觸,把錢花到刀刃上,你覺得怎麽樣?”

陳茯似懂非懂地點頭,“好。”

之後一段時間,李謹先從安州當地的福利院挑選被資助人。

真正到挑選的時候,他當場沒了主意。院長向他介紹懂事聽話愛學習的孩子,他視線落在那些第一批被“篩選”出去的小孩中間,心想就算不懂事不聽話不愛學習也是個孩子啊,他們留在福利院本來就是一次次被舍棄的結果,現在他以施救者的身份居高臨下地做出篩選行為,很難講是行善還是作惡。

他一時聖母心泛濫,沖動地跟院長說:“我可以為全院的孩子提供資助,包括小學到大學所有的學雜費和生活費,不過可能對孩子有點要求,畢竟錢不能白花嘛。”

院長喜出望外,然而聽到“要求”時,感謝的同時隐隐夾雜點警惕:“當然當然,李先生慷慨熱心,我們肯定不能辜負,不過可以具體說說是哪方面的要求嗎?”

“具體也沒什麽,就是品性得夠得上正常人,別走歪路子。成績可以不及格,中考還五五分流呢,老老實實讀個職高也挺好,主要就是這心理得健康,品性得端正,我可不想供養個社會瘤子出來,你應該懂我意思吧?”

鄭院長笑呵呵地點頭,“我懂我懂,是這個理!李先生您放心吧,我這院裏的都是好孩子,沒一個本性壞的,我肯定多引導、多教育,絕不能給你造成困擾,交給我吧!”

李謹也笑起來,“那行,那以後就麻煩院長您多上心了。”

“哎呀哪裏話!是我該替孩子們謝謝您呦,遇到貴人,連帶着我也享上福氣,往後能少操好多心,真是非常感謝!”

回到住處,陳茯聽到他包圓了一整個福利院,感到不可思議:“你今天早上不是說挑兩個嗎?”

“我挑不來,沒法挑,按照品學兼優的标準,你之前那副樣子我壓根看都不看,直接排除了,可你現在多正直多懂事一小孩啊,抹殺這種機會太殘酷了,我受不起。”

“我二十三了,不是小孩,你只不過大我六歲而已。”陳茯固執地糾正他的稱呼。

那可未必,李謹心想,六歲只是跟這具身體的年齡差罷了。

“那個福利院有多少小孩?”

“五六十個吧好像,有些精神心理方面有問題,有些身體健康方面有問題,我既然答應了都資助,那醫療資源得盡快都跟上。”

陳茯對養五六十個小孩沒概念,費解地問:“我們的錢夠用嗎?”

“哎呦大少爺,你以為是按你的生活質量為标準呢?”李謹逗趣似地笑,“加上治療費用,一千萬綽綽有餘了,也就差不多半套房的錢。”

“好便宜。”陳茯輕聲感嘆。

李謹捏他的臉頰,恨不得咬牙切齒:“我是沒讓你受着生活的苦,哼哼,好便宜?也就現在手裏有錢了才不把錢當錢。”

陳茯任他捏着,只是問:“我可以去福利院嗎?”

“成啊,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帶你去瞧瞧,裏面小孩可有意思了。”

十月初的時候,陳茯決定動身去瞧瞧福利院的孩子,他帶着好奇,還有些忐忑,追着李謹問:明天他們是在等着我們過去嗎?要不要帶些零食玩具?”

李謹揉着他的後頸,無奈似地笑:“明天路過超市再說。你也太焦慮了,喜歡小孩子啊?”

陳茯頓了下,“不是,沒和小孩打過交道,有點恐懼。”

“那今晚做點別的,讓你打消恐懼。”李謹笑着把他的襯衣往上推,露出精瘦的腰腹。陳茯單手解着紐扣,仰起脖頸索吻,過了半晌像突然想起什麽,開口征求意見:“明天可以帶我朋友去嗎?”

李謹摁着他的肩頭苦笑不得,“行!破壞氣氛你算一把好手。”

陳茯的社交圈子不大,他說要帶朋友,李謹大概也能猜到是哪幾個。車子停在校門口,陳茯站在車邊等。沒過一會兒方言舟出來了,熟稔地抱了下,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問:“半個月沒見,想哥們兒不想?”

陳茯說不來熱情話,打開車門讓他進去,說:“你坐後面。”

李謹坐在副駕駛上歪着腦袋,看了半天,問:“就你一個人?”

“是啊,本來要約陳茯打球的,他說今天要去福利院,反正沒事,我就跟着一起來了。今天又得麻煩表哥照應,真不好意思。”

李謹無所謂,“我可能有事得忙,到時你随意。”

方言舟點點頭,“行,我知道了,謝謝你表哥。”他跟李謹寒暄結束,轉頭又問陳茯:“你什麽時候學會開車的?車技還蠻好的嘛。”

李謹輕笑一聲,“人家還沒成年就沿盤山路跑賽車了,車技能不好嗎?”

陳茯臉上浮現一絲羞愧的神色,面對調侃,牢牢地把着方向盤沒有說話。

“真的假的?夠厲害啊哈哈。”

陳茯抿了抿嘴,推脫道:“之前不懂事。”

李謹捧着臉發笑,“其實挺懂事了,随便一提溜就能揪回來,不算叛逆,性格也不惡劣,沒爛在污泥潭裏。”

陳茯聞言轉頭與他對視一眼,随即笑了下:“嗯,謝謝你。”

三人一趟把車開進福利院,老院長帶領一群小孩在等着。他們一下車,大大小小的孩子湊過來圍着,又蹦又跳着喊:“歡迎哥哥叔叔來玩!謝謝你們來看我們!”

場景熱鬧得不像話,李謹狀似無奈地笑:“下回也喊我哥哥哈,喊錯我就不讓另一個哥哥發零食了。”

“哥哥!哥哥!哥哥!”小朋友們竭力呼喊,仰起一張張洋溢着興奮的小臉。

李謹陪着小孩們逗樂一小會兒,就跟着院長去後面會客室商談事情去了。大致的合同內容雙方早已過目,院長沒話說,今天找他只是商議那個眼盲的孩子。

“這孩子有人來看了,對方挺滿意的,有意願要收養,不過孩子太高興一下子說漏嘴了,說有哥哥會出錢把他眼睛治好。這對夫婦目前的意思呢,就是先把收養手續往後推,等孩子眼睛治好了,再辦。”

“哦,我明白,就是人家想省點錢嘛。”李謹摸着下巴說,“沒事,我來支付,正好趁這段時間再考察考察對方。小孩不是包袱,不能說對方點點頭表示滿意,我們就火急火燎地上趕着送走,對不對?”

“是的,我也是這樣想的。這裏是孩子的避風港,我們要秉承良心,對每一位孩子負責,真是多謝你了李先生。”

“你太客氣了院長。”李謹笑起來,“跟我打交道不必那麽複雜,以後這種小事可以不用特地跟我說,我相信你能處理好。”

鄭院長連連搖頭,“正是因為你信任我,我才不能辜負這份信任吶!李先生心善,我老頭子也怕私權大了忍不住糟蹋好心人的好意啊。”

李謹忍不住樂了,“行吧,那院長你看着來吧。”

兩人交談結束,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李謹心裏惦記着陳茯,怕他一個人待着陌生地方不知所措,後來又想到還有個方言舟陪着他,現在估計正聊得歡着呢。

他從後面走到前院裏,看見陳茯坐在臺階上,正給懷裏五六歲的小姑娘紮頭發。

李謹啧啧稱奇,靠着柱子看了半天,眼瞅着他抓了放,放了抓,一把頭發讓他翻來覆去地折騰,死活紮不起來。

那小姑娘也怪懂事,不吭不響,就是老愛轉頭看陳茯,她臉一扭,紮不齊整的頭發就更歪散了。

他正樂得拿手機打算把這副滑稽的場面拍下來,方言舟走過來,挨着他輕聲問:“你跟陳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李謹好心情沒了,把手機收回兜裏,漫不經心道:“問這個幹什麽,想撬牆角啊弟弟?”

方言舟看着沐浴在陽光下的陳茯,白色衛衣,淺咖休閑褲,幹淨的穿搭把他身上的鋒利沖淡不少。

“我看到他脖子上的吻痕了,你們昨晚搞得很激烈啊。”方言舟轉過臉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李謹哼笑一聲,擡眼瞧着屋檐上逗留的灰雀,慢悠悠道:“是挺激烈的,小寶纏得緊嘛,沒辦法。”

“他好操嗎?”方言舟仿佛在虛心請教,滿臉真誠。

李謹瞥一眼他笑得玩味的樣子,低頭微笑:“嗯,好操。”

方言舟眼裏閃着光:“表哥你……”

沒等話音落地,李謹出其不意,猛地一拳把他捶倒地。看着蜷在地上捂臉的方言舟,他甩了甩磕疼的指骨,漠然道:“誰是你表哥,野雜種。”

這邊動靜那麽大,把小朋友們都吸引過來了,陳茯也把懷裏的小姑娘一推,站了起來。

方言舟抹了把開裂的嘴角,沾去血絲,站起來抖了抖衣服,還是那副玩味的神情:“朋友間開個葷腔而已,表哥受不了就直說嘛,何必鬧這麽難看。”

“那可真對不住,我哪知道你喜歡這個,以後表哥給你整個實在的,又不是請不起專業人士,想□□就直說嘛,對不對?”

方言舟舔了舔嘴角,笑道:“話說得有點難聽了吧,我好歹是小茯的朋友。”

“這會兒裝什麽純吶——哦,你不會以為陳茯會為你跟我置氣吧?”李謹将視線移到陳茯身上,後者正處于狀況之外,茫茫然發着懵。他瞥了眼,轉過頭來嗤笑道:“我剛認識他時就能逼他跟朋友絕交,你算個什麽東西。”

李謹緩緩往後退了兩步,說:“以後少來招惹他,我沒親沒故的,很能豁得出去。說話做事前多掂量着點,小弟弟。”

話落,他拽着陳茯的胳膊轉身離開了。

兩人上車後,陳茯一直沒有說話,發動引擎把車開出福利院大門。直到離開有十公裏的路程後,他才輕聲問:“怎麽了?”

李謹揉着泛紅的指骨節,說:“你招的爛桃花呗。”

“怎麽會,隊長喜歡我?”陳茯感到詫異。

“以後離他遠點,不是什麽好東西。”

“……哦。”陳茯握着方向盤,忽地開口:“你為什麽說自己沒親沒故?”

“下狠話啊祖宗。”李謹一臉糟心地看着他,“收收你那玻璃心,我沒說不把你當親人。”

“是愛人。”陳茯糾正。

“啊對,是愛人。”李謹有氣無力地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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