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00.4.15

喧嘩的大廳,忙碌的侍應生,熱火朝天的鄰座。

只有臨窗的這四人位悄無聲息,氣氛詭異得有些瘆人。

賀予涵坐在了席衍的隔壁,叫來侍應生加了一個小鍋,随意點了個鍋底。

“真是巧啊,”席衍率先打破了沉悶,“你也是慕名而來嗎?味道還真不錯。”

賀予涵的臉色不是太好,原來小麥色的皮膚透着一股青白,只是那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銳利,飛快地掃過了席衍和紀皖,最後定定地落在了那湯底上。

“你們倆什麽時候湊到一起來了。”他随意夾了點牛肉扔進了鍋裏。

“我請皖皖一起來替我慶生呢,”席衍勉強笑了笑,“你們倆鬧成這樣,我好歹也得做做和事佬,我生日的時候休戰一天怎麽樣?”

賀予涵淡淡地說:“我從來沒有和皖皖吵架,談不上休不休戰。”

紀皖也冷冷地說:“的确談不上休戰,因為已經毫無瓜葛。”

“是嗎?”賀予涵的神情漠然,“你現在還是我的妻子,談毫無瓜葛太可笑了吧?”

“我已經打過好幾次電話給你的助理,約你去民政局,是你自己毫無反應。”紀皖的心頭忍不住冒起了怒意。

“助理處理的是公事,為什麽要替你約民政局?”賀予涵反問道。

“那好,我們倆現在就……現在就約一下,明天早上九點可以嗎?”

“九點我有會議。”

“那下午。”

“下午我要簽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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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後天。”

“後天我要見客戶。”

“賀予涵你不要這麽幼稚行不行!”紀皖真想把冰水潑到他臉上,“弄到上法庭有意思嗎?”

“不會有上法庭這一步。”賀予涵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機械地往嘴裏塞了點東西咀嚼着,咽下去的時候才發現是硬邦邦的一塊…

紀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只是握着筷子的指尖都在發抖:“你這是打算拿你的權勢逼迫我嗎?好,那我們就看着會不會有這一步!”

她霍地站了起來,勉強沖着席衍笑了笑:“抱歉,看來這頓飯是吃不了了,下次回請你吧謝謝。”

眼看着紀皖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口,席衍急了,給了賀予涵胸口一拳:“賀予涵,你在胡說些什麽呢!紀皖她吃軟不吃硬,你這樣橫着來這是把她往別人懷裏推嗎?”

賀予涵悶哼了一聲,痛苦地捂着心口倒在了椅背上,席衍吓了一跳,慌忙把他扶了起來:“怎麽和紙糊似的?”

“這兩天沒怎麽吃飯,胃有點難受。”賀予涵深吸了兩口氣,這才稍稍緩過來一點。

席衍愣了愣神,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骨間的痛意襲來,這讓他發熱的頭腦頓時有了幾分清醒。

這是他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友,經歷過年少時的輕狂放肆,成年後的肝膽相照,彼此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心中所想,面對商場的爾虞我詐能把後背放心交給對方的死黨,他能夠狠下心來去毀掉這份情意嗎?

他咬了咬牙,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來:“瞧你這出息!”

用拳頭輕捶着自己的額頭,他飛快地出主意:“趕緊去追她,苦肉計雖然老卻最有效,實在不行,生日那天我一定把她拽過來,到時候我們再一起想個招讓她回心轉意。”

賀予涵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忽然露出了一絲笑意,擡手就給了他一個胳膊肘:“行啊,謝了兄弟。”

“滾。”席衍笑罵着踹了他一腳,看着他的背影出了大門,頹然将手指插入發根,重重地倒在了椅背上。

賀予涵急急地追出門外,一陣凜冽的寒風刮過,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四下看了看,紀皖還在不遠處打車,因為過年的緣故,大街上的車明顯變少,出租車也不例外,偶爾開過幾輛都是載了人的。

他幾步就跑到了紀皖的身旁,只是冷風一灌進來,胃部更是疼痛難忍。

紀皖連看都沒看他一樣,索性不叫出租了,豎起衣領往前走去,賀予涵只好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旁,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該道的歉已經道了,紀皖不肯原諒;苦苦哀求紀皖回心轉意,他做不出來也不可能會奏效;他有一肚子的招數,可一想到紀皖那冰寒的目光,卻不敢再用。

迎面走過來一家三口,一個四五歲的小寶寶牽着父母的雙手,不時地蕩着秋千,發出歡快的笑聲。

紀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賀予涵福至心靈,立刻開口道:“彤彤這兩天總是念叨你,盼着你過去看她。”

紀皖沒有說話。

“她上次這裏被劃開了以後一直被她媽罵,老是可憐兮兮地躲到我這裏來。”

紀皖猶豫了一下終于開口:“會留疤嗎?”

“不知道,”賀予涵心中頓時一喜,“哪天我們帶她去游樂場吧?她老惦記着要騎在我肩上,我爸成天在外面旅游采風,都沒空照顧她,她媽就更別說了,看起來好像把她當成寶貝,可整天惦記着怎麽鬥倒我,別的都顧不上。”

紀皖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看着那張熟悉的臉龐。

“賀予涵,”她耐下心來,語氣誠懇而委婉,“你不喜歡彤彤,不需要這樣假惺惺地違背你自己的意願。大家好聚好散,以後就算不是夫妻,也還能是同學和朋友,見了面也能喝個茶聊個天,沒有必要弄成仇人一樣,你說對嗎?”

胃開始好像撕裂一樣地疼痛,冷汗一陣陣地往外冒。

賀予涵咬緊了牙關,等着這一波疼痛稍稍過去了些才艱難地開口:“皖皖,你喜歡的,我以後都會喜歡。對不起,我針對衛瑾彥,那是因為你太在意他了,你惦記了他那麽多年,而他也一直單身,我怕他忽然發現你暗戀他這麽多年,到時候你就移情別戀了。”

“我暗戀他……這麽多年……”紀皖喃喃地道,“就算是吧,可在你眼裏,我就是這麽水性楊花的女人嗎?會随随便便背棄對你的承諾嗎?”

賀予涵語塞,他知道紀皖不是,可他卻着了魔似的想要把所有威脅扼殺,高二時的那場分手對他而言太過慘烈,是他這一生都抹不去的夢魇。

“皖皖,知道我在m國的這些年,最常做的一個夢是什麽嗎?”賀予涵苦笑着說,“我經常夢見一片一片的薔薇花,美得好像仙境一樣,你就在花叢中沖我笑,可每次等到我滿心歡喜快走到你身旁時,一個看不清面孔的人就會搶先把你掠走,還反反複複地嘲笑我……”

他頓了頓,臉色越發蒼白了起來,這些年的噩夢仿佛根植在心,總也不能去除,就算紀皖被他攬在懷裏,他也總害怕這是一場美夢,瞬間就能化為烏有。

“……嘲笑我是個替代品。”

紀皖渾身一震,張了張嘴,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我知道我不對,可那會兒你和分手的話讓我刻骨銘心,”賀予涵自嘲地笑了笑,“你一定不會想到,你和我在一起以後,我總有種虛幻的感覺,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給你,也想你把一切都交給我,皖皖,我知道這是一種病,得治,可這病的解藥就是你,你陪着我一起慢慢治好不好?”

寒風刮起路邊零落枯黃的樹葉,在兩個人的腳邊一陣飛舞。

紀皖的腦中一片茫然。

是她昨日種下的因,才造成了今日的果嗎?

她沉默了良久,才緩緩地道:“好吧,我們都有錯,所以,這個錯誤不能再延續下去了。予涵,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倆的确不合适,硬要在一起只會讓彼此受到傷害,不要再固執了。”

賀予涵的臉色一變,胃部的抽搐再也難以壓制,他的臉白如紙,朝着紀皖踉跄着倒了下去。

偌大的身軀驟然壓在了紀皖的肩上,紀皖被這重量帶得踉跄了幾步差點摔倒,擡手一摸,賀予涵的手上、臉上全是冷汗,到了嘴邊的怒喝聲頓時咽了回去,她驚惶地大叫了起來:“予涵,予涵你怎麽了!快幫我打120!”

“急性腸胃炎,住院觀察兩天,”急診科的醫生面無表情地開了藥方,“兩瓶水吊完好好休息,這兩天只能吃稀粥,等病情穩定了再添加其他食物,注意,以後不能酗酒,再酗酒小心這胃徹底罷工。”

“酗酒?”紀皖被這一出吓出了一身汗,直到現在還手腳虛軟。

“嘔吐物化解出來都是殘餘的酒精,”醫生挖苦說,“整個胃都是空的,當自己是神仙嗎?”

紀皖想起微博上的那些酒瓶。

賀予涵疼得牙齒都在打顫,幸好意識還算清晰,紀皖扶着他去了急診室的床上,折騰了好一會兒才叫來了護士,護士拿着針頭拍着他的手,戳了好幾針沒進去:“你放松點啊倒是,這樣怎麽打針?”

紀皖一看,他的手緊緊地抓着床沿,手上都青筋暴起骨節泛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過來抓住他的手,”護士也有些着急了,“幫他揉一揉放松一下。”

紀皖猶豫了兩秒,依言抓住了賀予涵的右手,在手腕那裏不停地摩挲着。

賀予涵睜開眼來,定定地看着她,緊繃的肌肉漸漸放松了下來,趁機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紀皖一僵,下意識地就想甩開。

“好了,就這樣,別亂動啊,”護士手起針落,利索地墊上了藥棉和膠布,彈了一下膠管,“注意點,這兩瓶時間會挺長,手不要太僵了,小心針頭滑落。”

大過年的,急診室裏就他們兩個,外面空曠的大廳裏有零星幾個人坐着,一邊吊水一邊看着電視屏幕上衛視的聯歡晚會,聽着聲音倒是一派過年的喜氣洋洋。

藥水一點點地落了下來,賀予涵的臉龐終于稍稍有了幾分血色。

雖然醫生和護士一再交代讓他好好休息,他卻固執地不肯入睡,手腕僵直地架在紀皖的手上,半眯半睜的眼睛從睫毛處偷窺着紀皖,好像深怕紀皖悄然離開。

這和從前一樣寧靜而美好的時刻,在幾近慘烈的分離後,顯得如此珍貴。他盼着這藥瓶裏的水永遠都不要滴完,就這樣讓時間一直停滞在這一刻。

大半瓶水下去了,紀皖握着他的手動了動,他立刻警覺地看了過來。

紀皖揉了揉有點發麻的手臂,看了看牆上的鐘:“挺晚了,需不需要幫你通知家人?”

“通知誰?”賀予涵的嘴角扯了扯,虛弱地反問,“通知我爸還是占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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