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陶孟青的目光迅速垂下去,像在躲避什麽。
“給——”景逸似乎并沒有發現陶孟青的不自然,把找到的T恤遞給他。
“謝謝,”陶孟青擡頭,接過來,腦袋扭來扭去,“我能用一下你的衛生間嗎?”
景逸心想,還真講究,不嫌麻煩嗎?但還是點了點頭。
陶孟青換好了出來,原本在景逸身上顯得還挺寬松的T恤,卻被他穿得不大不小。
“你還挺壯的啊?”景逸皺眉,嘀咕,“我看你比我高,特地挑了件大的呢,沒想到才剛剛一穿。”
陶孟青摸摸鼻尖,有點不好意思道:“拍戲得要有點兒肌肉啊,我有很多戲都要抱女演員的。要是太瘦,就沒力氣了。”他邊說邊主動展示起自己的肱二頭肌,“其實不止女的,男的我也抱得起來……”
景逸對這種孔雀開屏似的秀肌肉行為并不感冒,為了不失禮貌,只好敷衍地點點頭。
“你剛剛看什麽看得入迷了?”景逸邊問,邊狐疑地走向自己工作臺,觀察有什麽特別之處,值得陶孟青一動不動看那麽久。
“就是很驚訝,感覺這張工作臺很奇妙,你又是在這樣的工作臺上工作,改了許多娃娃……還有,你還會織毛衣啊,好特別………”陶孟青頓了頓,一時想不出有什麽更好的代詞或者句子來描述。
景逸眯細眼睛,盯着他看了一陣,像在審判他似的。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這是鈎針,跟織毛衣不一樣。”景逸開口,語氣好像有點兒無奈。
梅玉傑在樓下叫景逸名字,招呼倆人下樓,吃她剛烤好的鮮花餅。
“走,下去吧,”景逸朝陶孟青勾勾手指,“別讓我媽等。”
梅玉傑微微翹起嘴角,饒有興致地觀察兩兒子,還有陶孟青的吃相。
“怎麽樣?”她問。
Advertisement
景淳認真點評,“面皮有點幹,烤過頭了。”
梅玉傑橫了他一眼,“那你以後自己烤着吃吧。”而後轉向景逸,“小逸,你覺得呢?”
景逸對甜食也是一般般,但他知道因為景立誠不能吃甜,所以梅玉傑烤這些額外的甜點,無非就是想變換着法子,讓家裏其他人能調劑調劑口味。
“是加了果醬吧,我挺喜歡的。”景逸盡量挑真實的說。
梅玉傑欣慰地點點頭,又把目光移向了陶孟青。
陶孟青感受到殷切的視線,立馬說:“阿姨,好吃,我覺得不錯。”
梅玉傑收到好評,笑得容光煥發,又往陶孟青手上塞了一塊,意思“那好吃你就多吃點兒”。
陶孟青平日裏為了上鏡好看,刻意保持身材,可不敢随便吃甜食。本來就是意思意思吃兩口的,哪知對方會這樣散發長輩的熱情,他這下子進退維艱了。
有人的手機響了。
景逸挨着景淳坐在沙發上,發現正是景淳的。他提醒大哥,“你不接嗎?是嘉禾姐打過來的欸。”
景淳愣了一下,說:“待會兒再接吧。”
梅玉傑忽然發言,“嘉禾會不會找你有急事?”
所有的目光一瞬間向景淳壓了過去,景淳幹坐着,電話仍在響。隔了片刻,他就像是被逼着站了起來,妥協,“不好意思,我去接個電話。”
與此同時,陶孟青正趁着沒人注意,把吃不下的那塊餅,用紙巾囫囵一裹,偷偷塞進了自己褲兜。
景淳沒聊幾分鐘就回來了,向大家打招呼,要出去一趟。梅玉傑一副很想追問的樣子,但在景逸的眼神示意下,忍住了。陶孟青完全局外人,不知道這一家子在打什麽暗號。
景淳走後沒多久,景立誠終于睡醒了,從房間出來,加入“下午茶”。
晚上,陶孟青意料之中的,又留下來蹭了頓飯。吃完飯,他好像也沒有立即要走的意思。景逸沒敢當着父母的面發作,稍作思考後,便以遛狗的名義,叫陶孟青跟他一塊出門。陶孟青有了能跟他獨處的機會,簡直求之不得。
天色已經變得很暗,陶孟青走在後面,盯着景逸牽狗的背影。
背微微佝着,肩膀卻很平展,黑發盤成了飽滿的發髻,後頸那塊兒有些碎發掉了下來,柔軟地陷在昏暗的燈光裏。
景逸似乎發現背後異樣的視線,停了下來,一扭頭,與他四目相對。他饒有興致的臉,沒來得及收斂。
“傻站着看什麽呢?”景逸看見陶孟青似笑非笑的模樣就莫名,這會給他很不好的聯想,像在動什麽歪腦筋。
陶孟青向他走過去,正準備說點什麽,他先開口了。
“雖然把小寶當作借口,拉你出來不太好,但是——”
陶孟青聽見“但是”,弦一下繃緊了。
“——你來我家是不是來得太頻繁了?你覺得這樣好嗎?”
陶孟青一愣,“是嗎,你覺得不好?”
“不好。”景逸理直氣壯。
這麽直接的回答,讓陶孟青梗了一下,隔了片刻問:“你……不喜歡我來,是嗎?”
“我為什麽要喜歡你來我家?”景逸一鼓作氣,打破砂鍋問到底,“你接近我,到底想要幹嘛,是為了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陶孟青又是一愣,習慣性地笑了笑,“沒想幹嘛呀,就交個朋友也不行?”
“你需要交我這種朋友?”景逸狐疑地盯着他,“你不會是玩我吧,還是你們有什麽節目任務,在整蠱?就像那種楚門的世界,真人秀?”
他被對方這種發散思維逗樂了,可又不敢笑,最後凝成一個遲滞的“啊”?
“啊什麽啊?”景逸蹙眉,明顯有些生氣了,“想靠裝傻蒙混過關?”
“不、不,不是的……”他一頓,想要不要向景逸解釋自己的病呢,會不會太誇張,覺得在瞎扯。該怎麽組織語言呢,告訴景逸,你是特別的,因為除你以外,我看其他男性,都是醜陋又不堪的。這樣說話,會不會更不正常?他會不會以為自己中了邪?
“陶孟青,我不喜歡被人耍得團團轉,”景逸冷漠地說,“我覺得,我們還是保持點兒距離吧,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陶孟青一滞,覺得心裏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咬了一下。
“今天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
陶孟青擡眼去看景逸,景逸被暗昧不明的光線蓋住了,看起來像一個毛茸茸的夢境,這段時間以來,他好像就在這個夢境裏一直夢游。
他忽然覺得有些混亂。
見景逸一副立馬轉身要走的樣子,他下意識伸手,拽住了對方胳膊,“我換下來的衣服還在你家,讓我去拿吧。”
景逸低頭看了一眼,“放手——”
他竟然聽話地,緩慢地放開了手。
景逸沒有拒絕他,他默默跟在景逸的身後,小寶偶爾會蹿到他腳邊,用鼻子和尾巴拱他幾下,像跟他做游戲似的。
連狗都跟我混熟了。他有些失落地想。它的主人卻沒有真正接納我。
景逸讓陶孟青等在門外,自己去給他拿下來。陶孟青點點頭,站在無光的房檐下。
一輛車停在了院子門口,陶孟青抻長脖子去看,有人從駕駛室下來,然後去開後排的車門,弄出很悶的動靜。憑身型判斷,大概率是個男人。窸窸窣窣了一陣後,那人架着另一個看起來像是醉酒的人,推開院門,徑直走了進來。
陶孟青一動不動,仍然站在黑暗裏。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氣,在月光下緩緩發酵。那男人摁響了門鈴,并輕拍了幾下挂在他肩膀上,跟灘爛泥差不多的人說,喂,你到家了。
這會兒,陶孟青心裏有了點數,景淳喝醉了。
是景逸來開得門,可僅僅只有幾秒,那門又迅速關上了。
正當陶孟青納悶之時,男人咚咚敲起了門,叫景逸的名字,要他開門。
他們認識?陶孟青不由地猜。
門再次打開了,景逸整具身子擋在中間,對那人有些急促地說:“我來扶他,你不用進來。”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喝醉的人很沉,你一個人扶得動嗎?還是我來幫你吧。俗話說,送佛送到西嘛……”
“不用——”景逸壓抑住不爽,伸出手,叫了好幾聲哥,準備去扶景淳。
那人卻沒有配合景逸,相反擋了一下,繼續聲稱要幫忙。
陶孟青終于覺出不對味了。
他從黑暗跨到光明,蹿到了兩人間,對着那人拉長面孔,“你聽不懂人話嗎?”
吳漾實打實被吓了一跳。他哆嗦了下,差點把景淳哆嗦到了地上。還未等他反應,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已經兇狠地抓住他肩膀一掰,“搶”過景淳,往門內塞。他眼睜睜見着景逸接過景淳,快速關上了門。留下他和陶孟青對峙。
媽的。他脾氣又要發作了,“你有病啊?”
對方臉繃得很緊,兩腮幫都像快咬出凸起來了。他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此人眼熟。他忽然發出一陣爆笑,陶孟青鼓着眼睛瞪他。
“牛啊牛啊,景逸,”吳漾假裝抹了下眼角,“這麽快就找到好下家了。”
陶孟青僵硬地立着,沒有搭理。
吳漾湊到他面前,鄙夷地又笑了笑,他只是陰冷地盯着對方。
吳漾從來都是見機行事,他是來逗景逸的,這不相關的人,沒必要招惹。免得招來一身腥,還去不掉呢。
他故意又逼近了點兒,挑釁地拍了拍陶孟青肩膀,而後揚長而去。
以防父母擔心,景逸盡可能輕手輕腳地将景淳拖到了一樓客房。
景淳雖然醉了,但好像還有那麽丁點兒意識,在他的引導下,脫了鞋襪,歪歪扭扭倒上了床。
安置完景淳,他才想起陶孟青。
他走了嗎?吳漾呢,還在門外嗎?
他走到窗邊,推開紗窗,小心翼翼地觀察,哪還有人影,只有偶爾幾聲蟲鳴,孤零零地回蕩。
他松了口氣,但又像老人似的,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
不能再被動地面對吳漾了。他想,逃避終究不能解決問題。
上樓的時候,他接到陶孟青發來的短信。下次再來拿上衣。內容少見地這麽正經而簡短。
邱靈靈特地開車來接的陶孟青,陶孟青上車後要求她把天窗打開。
晚風熱撲撲灌進來,他一聲不吭地靠進後座椅,像在失神。
邱靈靈覺得奇怪,就問:“出什麽事了?”
陶孟青抿了抿唇,張開嘴,想說什麽。不知為何,他有種束手待斃的感覺。今晚那個男人的突然出現,甚至讓他感到了危險。
“出大事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