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景逸看了陶孟青發過來的郵件,果不其然,吳漾與吳涔是有關系的。

他們不僅有千絲萬縷事業上的關聯,還有親緣關系,吳涔是吳漾的堂兄。

至于庫柏,與吳漾的社會關聯并不緊密,也就是說明面上什麽也看不出來。但他大學時期,曾在吳涔當董事的企業裏實習過。

總結,這仨絕對是一路人。

有了底,景逸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往哪個方面下手,搜集證據,挨個擊破。他明白,這是一個漫長而艱辛的過程,光憑單打獨鬥,鐵定撼動不了舊有盤根錯節的大樹,但他會去尋找同仇敵忾的戰友,來一點點蠶食大樹根基,最終連根拔起。

翌日,景逸還是按照如常的生物鐘起床,他沒有賴床的習慣。艾随意睡到日上三竿,才渾渾噩噩下床洗漱。

景逸把時間安排得很充分,上午處理完工作事宜,就一邊等艾随意醒,一邊畫速寫,訓練分鏡。

艾随意終于下樓,他合上速寫本,笑眯眯站起來揶揄,“大小姐,你舍得醒了,再不醒天都要黑啦。”

艾随意嘟囔,“度假度假,度的是假,就是要想什麽時候醒才醒,想幹嘛幹嘛,你別一上班就忘了形,變成資本家的奴隸,争分奪秒幹這幹那的……要懂得享受生活!”

景逸聳聳肩,投降。

度假村有自助餐廳,倆人相攜去吃中飯。菜色馬馬虎虎,不如晚餐好,但填飽肚子沒問題。

吃完飯,為了消食,倆人開始漫無目的地閑逛。

“哇,臺球室,”艾随意興奮地一指,“好久沒玩了。”

景逸心忖好巧,昨晚還聊到臺球,今天就出現在眼前,仿若冥冥中的某種指示。

倆人好奇地走進去,只有孤零零的一桌在打。

“你想打嗎?”景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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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随意點點頭,用懷念的語氣道:“記不記得咱倆上小學那會兒沒什麽零花錢,總去蹭別人的臺球桌,那個時候是不是比臺球桌才高半個身子?可真的好過瘾啊……”

景逸眉毛一挑,“走,去挑根球杆。”

即使許久未打,倆人的肌肉記憶還是異常強悍,打了兩局,就逐漸來了手感,可以互相把局勢做得熱火朝天,氣氛洶洶。

“老實交待,你是不是偷偷練過?”艾随意剛剛失了一球,一邊擦皮頭一邊撅嘴責問。

景逸瞟她一眼,抿唇笑,趴低擺好姿勢,擊杆,白球精準地旋出,擊打到目标球,入袋。

艾随意不服氣,朝他吐舌頭,開玩笑地比了個中指。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咋咋呼呼的聲音,由遠及近,一隊人馬湧進了原本清冷的臺球室。

景逸沒在意,旁若無人地用擦粉擦皮頭,艾随意用球杆撞了撞他的球杆,朝他使眼色。

他有些納悶,艾随意靠過來,咬耳朵,“你看那個男的好面熟,之前是不是見過啊?就是跟小寶外拍出意外那次……”

景逸一驚,七上八下地循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

吳漾大概早就發現了他,眼神直勾勾地鎖在他身上,見他終于有所察覺,自鳴得意地翹起一邊唇角,模樣賤嗖嗖的。

他下意識想要走。可冷靜了片刻後,又想,自己并未做錯任何事,為什麽每次逃跑的都是自己呢?不,不應該再懼怕吳漾了。他不僅不能再怕他,還要從現在開始,曉得怎樣去反擊,甚至于羞辱吳漾。

“來,繼續。”景逸拍了下艾随意肩膀,情緒貌似很平穩。

艾随意覺得氛圍有些古怪,但沒多想,繼續跟景逸打球。

一局結束,這局景逸似乎有點心不在焉,或者直接放水了,艾随意贏得非常容易。

正當艾随意興高采烈,想調侃景逸幾句,吳漾卻走了過來,對她奉承一笑說:“小姐姐,球技真好,要不要跟我來一局?”

艾随意蹙眉打量他,面相雖看得過去,但總有點不安好心的感覺。

“算了。”她拒絕。

“我是真心邀請的——”吳漾自以為潇灑地往臺球桌庫邊一靠,感覺屁股都快坐上去了。

“不要。”艾随意從桌下一顆顆掏球到桌上,準備拿三角架擺球時,吳漾忽然把三角架搶了過去。

“喂,你幹什麽?”艾随意不爽地提高音量,“你有毛病嗎?”

吳漾得意洋洋,正想開口,胸前猝不及防地一疼,似乎被什麽東西狠而快地敲了一下。

——景逸倒拿着球杆,粗的那端直接抵在吳漾胸膛,阻擋了吳漾靠近艾随意的意圖。

“別騷擾她了,我來跟你打一局。”

吳漾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後退一步,揉了下胸口,盯着“正中下懷”的景逸,露出一個陰翳的笑容。

“中式黑八?”吳漾問。

景逸無聲地點了點頭。

曾經在巴黎les halles地下的臺球俱樂部,景逸和吳漾也較量過。

他們那年都喜歡同一個臺球選手,鄭宇伯,不厭其煩臨摹他的打法,再一較高下。

景逸開球,搶占了先機。

運氣不錯,開球就有下袋,可以繼續選花色。他選擇了綠14,輕松揮杆,準度不錯,落袋。打下一杆之前,他走動觀察了一下,心裏計算出路線,站定,伏下身子,脖頸繃出一道線,手腕發力,中杆一擊,綁在腦後的馬尾也跟着身體幅度漾了一下。

毫無懸念的完美入袋,白球旋轉着,K到了11,又能再接着打目标球。

這樣流暢的打法,屬實難得一見,引得周圍掌聲一片,旁邊打球的都停了下來,湊過來圍觀。

認真一看可不得了,這人不僅球技好,模樣更是美,交頭接耳的聲音不斷,不少人掏出手機直接拍了起來。

吳漾杵着杆,站在桌角邊,雖面色不顯,但心底已經被景逸的“旗開得勝”攪得不自在了。

景逸無論是手墊杆的姿勢,手指擺的指型,還是K球的準度,都沒有退化,俨然一個流落在民間的“鄭宇伯”。旁人只看到他漂亮的響袋,卻根本不清楚這種實力,究竟有多厲害,需要花費多少時間才能練出來。所以,他很矛盾,一方面輕敵了,被之前景逸休閑打打的假象迷惑了;另一方面,他确實為其他人只曉得看熱鬧,卻根本不懂得該如何欣賞景逸而生氣。

第四杆,景逸沒能進球,但他巧妙作了個球,讓白球躲在了自己花色的球後。

景逸慢慢直身,臉色平靜,絲毫不為外界所影響,确實有些“大師”的風尚在身。

吳漾上場,用跳球解決了景逸的作球,并且目标球還入袋了。這招并不新鮮,景逸在巴黎那會兒,就見識過,所以追上一球,不必慌張。

吳漾沒能連袋,又該景逸上場。

景逸不慌不忙進了一球,走動觀察過後,覺得沒什麽機會能入袋,便選擇加塞作球,防守。

輪替上場了數次後,吳漾始終被壓着,落下風。他很憋屈,節奏提不上來,景逸太穩了,很難不懷疑這幾年,這人是不是在偷摸着刻苦加練。

天賦這個東西,就是不公平,當年在巴黎,其實也是景逸贏得多,只不過在吳漾的記憶裏,被歲月史書篡改了一道,認為自己更牛逼。

景逸細膩較了一球,低杆,把自己的紅球貼着庫邊打進。清球!可以打黑八了。

臺上吳漾的球還有四顆,此時,他捏着一把汗,只盼望景逸千萬不要進。

可事與願違,景逸明顯是算好了路線,不偏不倚地擊打白球,黑球穩穩當當,落入左中袋。結束。

欣賞到這樣一場高水準的業餘愛好者對局,大夥都歡呼了起來。

吳漾抿着唇,神色不虞。

贏了贏了。艾随意囔囔,興奮地顧不得其他,直接給了景逸一個大擁抱。景逸被她抱着,雙頰浮出薄薄的紅暈,看起來不太好意思。

“厲害呀——”吳漾怪聲怪氣地走過來,還拍着掌。

艾随意輕蔑地瞪他,從鼻孔裏冷哼一聲,“怎麽着?你不服輸?”

“怎麽不服輸,心服口服。”

艾随意諷刺地笑了下,“那可不,跟你這種人打球,就得把你打得心服口服,打老實了,要不然還得蹬鼻子上臉!”

“你什麽意思?”吳漾眼神一瞬變得狠戾。

“你以為我不懂規則,你知不知道你球品很差啊?”

“差?!”吳漾眼睛裏火星子都要冒出來了。

艾随意沒有退讓,倒真說出來了一二,确實只有懂行的人,才能看出來的貓膩。

吳漾臉色變得鐵青。

他跨前一步,手下意識朝前伸,似乎想要對艾随意做點什麽。

景逸眼疾手快把艾随意拽到身後,順勢用肘,對着吳漾一頂,搡出距離。吳漾踉跄着後退了幾步。

“你他媽找死——”吳漾哪在大庭廣衆下這樣掉價過。他眼睛都氣紅了,再度上前,一把揪住景逸衣領。

景逸被迫擡起下颌,卻不為所動地盯着對方。佛像都沒他現在這般的睥睨與淡然。

見這氣氛急轉直下,旁觀的人斷不可能當睜眼瞎無視。有人站出來勸架。

吳漾始終是要面子,慢慢松開了景逸,變臉似的換上笑容,還替景逸把衣服整理了一下。

“沒事沒事……”吳漾轉身,向旁人解釋,“我跟他認識,好哥們,鬧着玩的。”

悶聲不吭地景逸忽然開口,一字一頓,語氣異常冷酷,“這是最後一次——”

吳漾回頭,被他的氣勢震懾了兩秒,不自覺往後退,撞到了臺球桌。他反手一撐,觸到桌上的球,一顆接一顆的球開始滾動,發出淩亂的撞擊聲。

景逸眉往上挑,唇角也邪氣地往上揚,笑了,“你呀,趁着還能笑的時候多笑笑吧,以後可沒機會了。”談論着笑,自己笑得既像觀音,又像羅剎。

零星的撞擊聲還在響,撞得吳漾眼神和骨頭都散架了。他抿抿唇,欲張嘴反駁點什麽。可景逸已經拉着艾随意,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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