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旁人只知,修兒平日裏不務正業,是個仗着家世的纨绔,不得他的喜愛。
可唯有他清清楚楚,修兒是他幾個孩子裏面最為聰慧,又最為能幹的一個,也是他最最委以重任的那個。
可是他卻連一句求情也不能說。
本以為禁軍客客氣氣将人帶走,不過是查到些皮毛而已,卻沒想到,連來往官員名單和禁軍統領的事情都查了出來。
前者,必是白城那個人,落在了他們這位陛下的手上,後者,卻只能是他手下的人出了差錯。
否則,平日裏從不見光的事情,怎麽會被公布于光天化日之下。
旁的大臣,卻是驚訝于今上對蘇小侯爺的稱呼,居然如此親昵。
畢竟雖然一直知道二人關系親近,卻也從未在朝堂上喚過此等稱呼的。
私下裏是私交甚密,在朝堂上,可就未必是那層意思了。
君王的寵信,有數種的含義。
至于小侯爺口中所言的懲處,并不算是嚴苛,相反,很是合乎情理。
且不說在國庫空虛之時,即使是好年景,有人隐瞞私礦不報,亦是重罪,尚可處千裏流放之刑。
許多大臣心裏皆是不憤的,朝庭律法明确過,銀礦的開采是需上交朝堂的,丞相府這位二公子,是不曾将天子百姓和當今聖上放在眼中。
更何況,丞相究竟知否,還是個未知數呢。不屬于他一系且已然有了怒意的朝臣,多是先帝在時,便與其同朝為官的人了。
但是蘇諾已然開了口為其說話,他們便不方便在站出來了。雖不知小侯爺是何意,但是他們大部分都是更信任寧安侯府的。
對于什麽先帝有言寧安侯府擁兵自重的說法,在他們面前根本說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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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聖上當年不受寵,且那事已經過了近二十年,不知那事是很正常的。但是他們卻是還有印象的,當年老侯爺曾經當着朝臣,立過寧安侯府永世扶持程氏明君的誓言。
旁人不信,他們卻是信得。
若非如此,小侯爺何必一身染血的出現在陛下登基前,率先跪地稱君?
那時舉兵反了,或者另立他人,誰人也不敢反對。
畢竟他們這位陛下,那時僅僅只是個被先帝親自除了外家的不受寵皇子罷了。
即使先帝再無親兒,宗室裏可不缺人。
“丞相,你怎麽看?”程臬輕笑出了聲,看着蘇諾的眼神溫和,移開時卻驟然淩厲如刀。
“微臣,謹遵聖命。”三年,是他們大意了,讓龍椅上的人成長到了如此地步。
丞相心下暗恨,卻只能咬碎了牙往下咽,面上還要做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
他甚至聽見了身側之人刻意壓低的一聲冷哼,卻只能忍耐。
丞相聽見了,蘇諾自然也是,她離二人并不十分遠,又內力深厚,耳力敏銳,卻仍是不動聲色,只是心裏暗自思量。
程臬看似不經意,卻是仔細的觀察了底下之人的神色,倒是發現了許多以前從未發現的有趣事物。
比如站在戶部尚書左側的禮部尚書,看向太尉的目光可真是忠心耿耿啊,一舉一動,都不放過呢。
在阿諾開口之後,太尉的袖子微動之後,這位大臣便低了頭開始裝死。
阿諾身後第七那位大臣,看向丞相的眼神簡直就像是有殺父之仇一般。
好像也是戶部的。
“如此,便将此事全權交與禁軍去查,寧安侯府協助,此案所涉之人,給朕查個幹幹淨淨的出來。不着急。”程臬語氣輕描淡寫,卻是讓人膽戰心驚。
現在,他們這位丞相大人和太尉大人,可還沒有徹底擰成一股繩呢。
一個出事,另一個是撈還是踩,可就說不準了。
“祁修及其親信,淩遲處死,其所作所為,一樁一件,公布于衆。”
“禁軍統領嚴寬,與其私相勾結,革職查辦,其位由鐘副将頂上。”
這一次,在一開始,他便将他們的毒牙拔了,就看,他們再有什麽通天的本事,能在這禦前插人了。
“丞相雖是被其蒙蔽,卻也有管教不力之罪,罰奉三年,以示懲戒。”
“微臣,遵旨。”
“陛下聖明。”底下齊刷刷又跪了一片,卻是神色各異,神情也各異。
這罰,說輕也輕,說重也重。卻讓每個人心裏都不上不下,說不清是個什麽感覺。
總覺得,事情不會有那麽簡單,卻又說不上何處不對。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全盛弓着身子,白色的拂塵搭在手臂上,一副謙恭的樣子,心裏卻是揚眉吐氣。
自陛下登基以來,朝堂上如此安靜,衆朝臣都鴉雀無聲的時候這可是第一次。
自當年溪貴妃的事發後,他家陛下被先帝怒極之下改了名,外家全部伏誅,那時朝中可無一人敢站出來為他家陛下多說一句求情的話。
他記得清清楚楚,那時的丞相等人,可是一臉事不關己高高在上的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家陛下無辜被牽連,現在卻只能跪在地上,任他家陛下處置。
即使後來陰差陽錯陛下登了皇位,丞相眼裏對陛下的輕蔑可是從未消失過。
雖然其面上功夫極好,從未讓陛下察覺過,但是全盛從宮中底層跌打滾爬到現在的位置,受過無數人的白眼和蔑視,可是對此敏感的厲害。
“恭送陛下。”
蘇諾率先站了出來,低着頭,下颔弧度優美。
上首之人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起身離了龍椅。
不論何時,他的阿諾總是人群裏最耀眼的那個。
“恭送陛下。”
待衆人自殿內退出往宮處走時,丞相已經有些軟了腿,卻無一人敢上前攙扶。
蘇諾走的不快,身邊已經圍了不少的大臣。她唇邊挂着一絲笑意,輕輕淺淺看不太清,成功讓想來打聽消息的大臣住了嘴。
仿佛剛剛想起來,這位可不好惹。
“怎麽,連路都走不穩了不成?”出了宮門到了不顯眼處,那個一身朱紅色官袍的人才停了步子,十分不滿的看着身後幾步的人。
“哼。”祁丞相并無反駁,只是甩袖冷哼了一聲,面色徹底冷了下來。
“祁修已經折了,盡快處理好尾巴,別惹出更大的禍事來。”太尉雖較他年長,卻長的更為年輕,是個面色有些淩厲的中年男人,身上帶着殺伐之氣。
“怎麽處理?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按兵不動,讓他查。”丞相手上青筋四起,有些咬牙切齒。
他的修兒。
太尉皺了眉,語氣十分不耐,“他查到了私兵的話,咱們都逃不掉。”
“那有那麽容易查到,修兒那邊雖是提供了銀錢,養兵的地方卻不是他負責的,那邊和這邊沒多大關系,礦上的人和那邊也早就脫離幹淨了。”
太尉本還想說什麽,卻在想起一人時住了口,揮袖離開了原地。
彼時的牢中,卻是與此截然不同的光景。
祁修施施然掀袍坐在了牢裏的幹草之上,唇角甚至帶了笑。
他不是父親,不會心存僥幸。
只不過,他倒是沒想到,來丞相府抓人的是禁軍而不是他所猜之人。
那個女人,果然,已經落到了那位蘇小侯爺的手上。
只是不知道,他給了什麽好處,能讓那個冷心冷肺的女人開口。
呵。
“二公子,別來無恙。”蘇諾踏入牢裏,衣訣翩翩。
“蘇小侯爺,別來無恙。”祁修并未起身,依舊施施然坐在原地,微微上擡的眼尾襯的其面容愈發陰詭。
蘇諾進了牢房,在唯一的那張桌子落座,一旁便極快有人上了茶。
祁修邪性的笑着,盯着面前人行雲流水的泡茶動作,不過片刻,便聞到了純郁芳香的茶香。
“上好的雨前龍井,小侯爺好手筆。”
那人聲線帶了陰郁,眸色不明。
“有人說,二公子喜歡此茶,本侯便派人早早備下了,二公子,嘗嘗?”蘇諾擡手示意,笑的溫潤。
“看來,我的人果然在小侯爺手上。”祁修起身在桌前落座,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自然,夫人身懷六甲,白城又不富饒,本侯不忍心,便代為關照了幾分罷了。”蘇諾笑的肆意,舉杯率先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小侯爺想要什麽?”祁修一手揣摩着杯身,卻沒動裏面的茶水。
“那要看二公子能給本侯什麽。”
“呵,”祁修笑的嘲諷,莫名添了幾分孤寂。“大部分銀子存在武記錢莊,其餘的,已經不剩什麽了。小侯爺,祁某能給的,不多。”
旁的,不是他不願,而是不能。
父親重任他,卻也防着他。
也算不是癡心錯付,那個狠心的女人居然還願意給他報個平安。
蘇諾挑眉,“本侯只有一個問題,二公子只要如實回答,這世上,便只餘羅姑娘,而無什麽祁夫人。如何?”
祁修第一次笑的歡快,“成交。”
哪怕他堕了地獄,也還是放不下那個女人的,旁的事情,随他去吧。
“是個女孩,母女平安。”
蘇諾出了牢房,看見外間灼眼的日光時,突然生了幾分感慨。
這世上,原來真的有死心塌地的一廂情願,卻從分不清,被傾心的那人,是真心還是假意。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幼年版
蘇諾:(小臉白白嫩嫩)蘇諾見過四皇子。
程臬(冷冰冰,手指微動):嗯
(OS:好可愛,想摸)
成年版:
蘇諾(一板一眼):微臣恭送陛下。
程臬:(不出聲)
(OS:阿諾好可愛,想抱抱,想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