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已經是蘇諾近日第三十九次想嘆氣了,她自出生,便沒有如此惆悵過。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

她每天能見到的,只有林安不冷不熱的臉,還有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的蘇八,全盛倒是隔三差五便來給她送一次東西,他主子卻是只有用膳的時間過來。

什麽話都不說,一副大型溫順犬類模樣,守着她用完所有的藥膳便走。

讓她都不好意思開口。

一開始察覺到他已經知曉自己的身份之時,蘇諾是想當機立斷的,最壞,也不過相見生厭。

但是現在看來,是不必了。

她原以為,這人好端端的不知怎麽成了斷袖,卻怎麽也沒想到,這人是知道了她的真實性別。

“在這裏唉聲嘆氣做什麽,手臂。”林安難得失了耐心,語氣有些沒好氣,手下将藥和紗布都一字排開。

這幾天他日日來,每每看見的,便是這人微有糾結的神色,什麽時候起,她也成了行事猶豫的人了。

蘇諾有些敢怒不敢言,生怕他手上的藥一下子倒下來。

那藥,雖有效,卻是涼的厲害,時間越久越涼,她又自來怕冷,總覺得好像保暖措施沒到位一樣。

林安仔細的将原本的紗布拆開,仔細觀察了一下傷口,有些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過幾日,已經結了痂,按他的預估,過幾日傷疤脫落,就差不離無恙了。

“忍着些。”在重新上藥之前,林安無奈的溫和安撫了一句,心裏卻是有幾分心疼的。

幼時,不管是老侯爺,還是神醫谷,都将諾諾護的極好,如今,卻是為了旁人,屢次傷痕累累。

Advertisement

如今,居然連傍身的內力都失了,雖還會恢複,卻也還是受了苦難。

“師傅教過,有些事,當機立斷,比猶豫萬分要好。”

“嗯。”蘇諾點頭,眸色淡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麽,還未深思,卻是低聲‘嘶’了一聲。

原來是林安趁其不注意之時,将藥敷了上去。

“我幫你叫人進來。”林安幫她換完藥,便手下不停的收拾好了一旁的東西,準備轉身離開。

在臨走之際,語氣平靜的說了一句,“人這幾日,沒少侯在你的馬車外和房間外。”

路上停歇時,遠遠相望,晚間住宿時,又苦苦侯着,瞧着,倒是有幾分誠意。

“多謝。”蘇諾心裏微嘆了口氣,她便是因為清楚,才百般為難。

她心裏,總是對那個人狠不下的,幼時她便喜歡與那個人玩鬧,後來瀕臨絕望之際,出現的又是那人。

在那年之前,她從未那麽無助,任人魚肉過。陽春白雪的小公子,便是強穩住了心神自救,心裏卻還是怕的。

自她準備入京時,她便準備好了,不管前路如何,會保他帝位安穩。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那人會發現她的女兒身份,還動了心。

她想過與他做知己,做君臣,卻未想過,要同他做夫妻。

“諾諾,你是女兒家。”到門口之際,林安還是停了一下,語氣溫和,包容。

所以不管是他,還是老侯爺,亦或者是師傅,沒有一個人不希望她,能幹淨肆意的活着。

有個人能讓她去喜歡,自然是極好的事情。

在他當年被拒絕的時候,就已經做好這個準備了。

起碼,他還可以做一個合格的兄長不是。

冬日的夜晚,窗外只剩一輪慘白的孤月,和蕭瑟幹冷的風。

程臬進來之時,那人站在窗前,身形有些孤寂。

“阿諾。”男人的聲音有幾分幹澀,他有種,這人會乘風而去的錯覺,一瞬之間,便讓其心神巨震。

“參見陛下。”緩緩轉身的人,拱手施了一禮,恭謹有度,卻讓程臬的心愈發下沉。

現在的阿諾,什麽都不知道,他前些日子的準備,仿佛白費。

他根本沒想到,阿諾是女兒身一事,這麽快便要戳破。

那日的意外,不光是讓蘇諾一人驚慌。

這幾日,他都不怎麽敢出現在她面前,生怕,被劃清了界限。

“免禮。”

他上前伸手想扶,那人卻自己站直了身子,姿态翩然,風骨絕佳。

好像這人,并未受傷,也未被身上的不适和傷痛擾到臉色發白。

程臬袖裏的那只手握緊了幾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兀自垂眸,看起來有些淡淡的悲傷。

“陛下請坐。”蘇諾又一次想嘆氣,卻只是邀人落座,她近日力乏,站了不足一刻,已經有些強撐了。

二人落座之後,有片刻的沉寂,一個看着對方,一個卻只盯着桌面。

“陛下是如何知曉的?”

“我不知道。”

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一個平靜冷淡,一個卻有幾分難言的別扭。

“陛下,已經明了的事情,如何能不知道呢。”蘇諾語氣無奈,卻又心軟了幾分。

這人如今都這般大了,居然學會了耍賴,這樣的法子,還是她幼時拿來對付他的呢。

當年她雖父侯入京時,與還是太子殿下的這人處的很好,這人被宮裏養的守禮,古板,還有些難以言喻的別扭性子。

有一年,她不小心砸了他母後曾經極為喜愛的一只花瓶,便是說的這句。

原以為那時他會發火,畢竟那是他用來思念自己母後的物件,可是這人,卻只是溫和的告訴她。

“阿諾,已經明了的事情,如何能不知道呢?”

哪怕她那時還年幼,也看懂了,那人眼裏的悲傷,和很深的寂寥。

“我不能說。”程臬扯了下唇角,想對她笑一下,卻是無望。

若是不知道這麽多的事情,他可能會繼續将阿諾,漸漸的以溫柔為網,籠在自己身邊。

可是如今,他卻只能聽從審判。

怎麽舍得,讓她有一絲不虞。

“微臣手下的人出了問題?”蘇諾逼着自己狠心,問出了至關重要的問題。

現在她已經能确定了,這人不會因為她的性別如何,卻無法明白,這人究竟是怎麽知道的。

她身邊,和父侯母親那邊,都沒什麽人知道她的秘密的,知曉的人,皆是不會背叛之人。

按道理來說,不至于才是。

況且,這人不會對她的人下手,若是有叛徒,那人背後的主子是何人,便至關重要。

“不是,朕不能說,但是也并非旁人所言。”程臬擡頭看她,語氣鄭重,“朕不會再傷你。”

也做不出,收買她身邊人之事。

“既然陛下說,微臣便信了。”蘇諾微微笑了一下,眉目不再泛冷。

“那麽,陛下打算如何?”

含笑反問的人一襲白衣,襯的其神色愈發虛弱,讓人心悸。

“朕不打算如何。”

“陛下便不好奇,為何微臣會女扮男裝,在這朝局,攪弄風雲嗎?”蘇諾聲音還有幾分缥缈,近日雖用着林安的食補方子,終究是慢了些的,她身上,總是有幾分發虛。

“你沒有攪弄風雲。”程臬反駁的認真,有些受傷的看着她。

自始至終,他從來不覺得,她在朝局,是攪弄風雲。

他曾經疑她,也氣她不解釋,卻還是心裏堅持,只要她否認一句,他便信她的。

旁人說她攪弄風雲,是不知她為國為民,為天下,為他,付出了多少心力和精力。

前世,她硬生生被耗到了那樣的年紀,也還未定親嫁人,依舊是孤身一人。

旁人家的女兒家,哪一個不是十五六便定了親,十七八歲便嫁了人,被疼寵着,舒适過一生的。

半晌,他才垂了眼皮,語氣低落,“不好奇。”

“當年入京前,微臣想過,和陛下可以是君臣,知己,卻唯獨無陛下所求。”蘇諾有些不忍,卻還是開口說了出來。

她無意藏着掖着,那樣,才是對這人的不公。

“世人皆以為,微臣是男兒身,是當年的戰神之子,風流肆意的蘇小侯爺。”

“那麽,在陛下眼裏呢?”

是和那些普普通通,可以為他入宮生子,為讨他歡心,郁郁寡歡的女子,還是掌握權勢,可以助他穩住朝局的小侯爺?

“在朕眼裏,你是當年矜貴有禮的小世子,千裏奔襲來護朕的小侯爺,也是朕面前的你。”

程臬一字一句說的極其鄭重認真,也極緩,“是朕今生不會再疑的人,也是朕日後生命裏的光。”

“陛下是九五至尊,三宮六院,本是常事。我是做慣了男子的,相比較而言,恐怕并不适合陛下。”

她先示弱,自稱了我,卻是要将人推開。

“三宮空置,六院無人,朕不是想讓你入宮,”程臬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微微搖頭。

“我只是,想陪你過一生。”

“和普通人一樣,舉案齊眉,只有你我二人。”

他心裏是傷的,卻不敢提出什麽要求,更不舍得,而是語氣溫和鄭重,生怕唐突了人。

可是一腔情意,怎麽遮掩的住,他也不想遮掩。

他喜這人,愛這人,想與她過一生,沒什麽不好承認。

蘇諾輕嘆了口氣,眼神愈發溫和,“所以陛下,是要微臣怎麽辦呢?”

“朕不願你怎麽辦,莫要放在心上。”程臬費力的朝她笑了一下,壓下了心中苦澀。

“微臣從未愛慕過何人,也未嘗試過愛慕何人。”蘇諾看着眼前神色寂寥的人,緩緩綻開了笑來,

“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是的,這個斷章,我,是故意的。(叉腰,大笑~~~)

前面是寫了阿諾前世喜歡上皇帝的呦,但是前世今生,契機是不一樣的,所以現在她還沒徹底動心也正常啦(我沒說會拒絕昂~也沒說會答應呀~)

嘿嘿嘿

只是和前世不沖突的,前世篇是番外開啦~

小天使們,筆芯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