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當年母後的死,是嚴貴妃下的手,母後那時和父皇因為方家生了些許不快,她便趁虛而入,讓人對母後下了逐漸掏空人身子的毒藥。
自中毒到死亡,為期半年。
父皇察覺時,已經遲了,想盡了辦法,也沒保住母後。
可是他親手殺了嚴貴妃,對外宣稱其無故暴斃。
嚴家拿一個不受寵的貴妃,換了皇兄和父皇離心,沒有了母後,方家和父皇之間,也已經劍拔弩張。
是為了當時的嚴貴妃之妹,淑妃之子鋪路。但是她不忍心自己的陪嫁嬷嬷随自己受死,便做局護了下來。
當年的嚴氏二女,共同入宮,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一人受寵,卻在低位,一人身在高位,卻不得勝券,也曾讓無數人唏噓。
那位嚴貴妃死在母後之前大半年,宣稱暴斃的。那時宮中龌龊不少,才未怎麽引人注意。
如今離那位嬷嬷還年少時過去的年歲太久了,她已經看起來垂垂老矣。
她當年随自己的主子進宮時,便已經年歲大了,可是她放不下自己的小主子,怕她無緣無故折在這深宮裏。
可是最後她也沒看住自己的小主子,她快不行了,那些在塵埃裏已經沒什麽人還能記起的陳年往事,她不能帶到土裏去。
她穿着最普通的低等宮女裝,洗的有些發白了,看向程臬的眼神混濁,不甚清楚,跪下去的動作顫顫巍巍,很是費力。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不是陛下,是太子殿下。
曾幾何時,她的小主子,也曾在她面前誇過,這個孩子,又聰慧又端方,不虧是皇後娘娘的孩子。
也只有那樣玲珑剔透的女子,才能在皇宮裏,生的出這樣幹淨的孩子。
Advertisement
明明生在最尊貴,最前途無量的位子,卻還是心存最良善的性子。
“奴婢名春草,本是先帝在時,嚴貴妃身邊的教養嬷嬷,随了奴婢的主子多年。”
“皇後娘娘與奴婢主子一向交好,那虧空身子的毒藥,是奴婢主子下的,皇後娘娘并未生疑。”
“主子早便籌謀好了,讓奴婢避了風頭,除了奴婢,當年奴婢主子.宮裏的所有宮人,都沒逃過那一劫。”
當年主子并未留手,陛下來問時,主子認了罪,當晚便暴斃在宮中。
親近的宮人,也因此獲罪,死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後來,也一個不剩了。
這宮裏,無緣無故死個個把宮人,從來不會引起什麽大的波瀾。
“是嚴家,要給淑妃之子鋪路。”
“奴婢主子雖是正室嫡女,卻從來都是不受寵的。當年的嚴家,還是嚴老太傅做主的。如今的嚴太尉,當年的大公子,也是知道的。”
“主子的母親在他們手上。”
“陛下,這是陳年舊事了,已經落了灰,生了塵。”
“奴婢說出來,只是為了,問心無愧罷了。”
“是嚴家逼的,但是終究是奴婢主子,對不住皇後娘娘。”
嚴家從來對不住主子,逼她進宮,和心上人分離,逼她對皇後娘娘動手,拿命去鋪路,逼她赴死,害她屍骨無存。
“嚴家說,先帝和方家,若是沒有了皇後娘娘,必是不死不休,皇後娘娘又育有嫡子,方家不會不把握這一點。”
“太子赤子之心,先帝又歷來薄情,若是皇後娘娘在先帝的看護下出了事端,倒時,父子離心,君臣相峙。嚴家,才有機會。”
先帝容不下方家跋扈,又舍不下自己的心上人,将皇後娘娘護的和眼珠子一樣,皇後娘娘一旦出事,旁人可能會覺得,是背着先帝的,可是太子殿下絕不會。
他會覺得,是先帝負了皇後娘娘。
才讓她在這深宮裏,連命都留不住。
她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她家主子和嚴家老爺子,都看的清清楚楚。
原本嚴家不是一定要皇後娘娘死的,可是偏偏,太子殿下被養的很好,健健康康,平安長大了。
先帝,居然真的要讓擁有方家血脈的人擁有繼承皇位的資格。
真是情愛迷了眼。
先帝對任何人都薄情,卻在皇後娘娘身上難得情深。
那個老嬷嬷真的太老了,說不了幾句話,便有些累了。
她身邊還跪着個瘦瘦小小的小宮女,看起來十多歲的樣子,眼淚要落不落的,好像生怕程臬下令砍了她身邊的老嬷嬷。
殿內已經秉退了旁人,只有程臬,蘇諾,程靜,還有那一老一少二人,全盛親自守在外面。
程臬手上的青筋四起,指尖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心,掌心俨然已經滲了血。
為了太子之位,為了皇位。
他那個時候,是真的以為,只要他不争,就不會卷進權勢漩渦的。
原來,從來都由不得他。
程靜心裏也是極為不平靜,卻更多是擔憂。皇兄雖年長了她幾歲,卻從來不喜歡這些肮髒事的,他心裏,必是不好受。
即使當年他們不受寵,皇兄也沒受過這等打擊的。
“阿臬。”蘇諾聲音平靜,在他身側輕喚了一句,伸手将其手掌撐了開來。
“靜娘,本侯與陛下先走,人留在你這兒,好生養着。此事,先莫要張揚。”
“靜娘明白。”程靜應了,側過頭忍了眼中的淚。
雪真大啊。
二人沒有如來時一樣撐傘,也沒坐轎子,就那樣并肩走在雪地裏,沒有人敢跟上去,全盛揮退了所有該侯着的宮人,自己遠遠的跟着。
“阿諾,朕原以為,是他違背了誓言。”
“朕以為,是他沒護好母後,母後才郁郁寡歡的。”
“最後那些日子,母後總是愁容滿面。”
到了暗處的宮牆轉角,男人将頭放在了蘇諾的肩上,聲音喑啞。
當年那個人,曾經将他抱在懷裏應過的,他會護好他們母子三人,便在再難,也不會讓他們出半分差池。
後來,母後役了。
再後來,那個人問他,“你可有心皇位?”
那時候,那個人已經生了白發,看起來很是疲憊,方家事發,那個人終于有了動手的契機。
他沒說話,只是搖頭。
他從來不喜歡權勢,那些內裏的龌龊,太髒了。
後來那個人廢了他的太子之位,開始培養別的接.班人。
原來是因為權勢,因為他,擋了自己皇兄的路。
原來是因為他。
蘇諾在他靠上來的時候其實僵了一下的,而後心裏嘆了口氣,将手放在了他的背上,輕輕的拍了拍。
“陛下,身處高位,從來都是不能不争的。”
哪有能避的過的呢。
你不争,便會成為別人的墊腳石。
其實前世,這事也是發生過的,但是那時蘇諾和程臬已經生了嫌隙,總是鬧的不快,先察覺靜娘不對的,是蘇諾。
她将事情攔了下來,怕程臬沖動。那時的局勢,不适合和太尉翻臉。
後續,也是她處理的。
這件事情,程臬很容易便想明白了。靜娘那丫頭,那時候有了什麽事,寧願找蘇諾也是不找他的。
程臬是可憐,失母,失去外家,被廢位,可是先帝也護着他了。
否則以他的身份,不只是吃些苦,是要丢了命的。
所以皇位之争如火如荼時他還能好好的活着,已經是先帝暗中照拂了。
蘇諾明白,程靜明白,可是程臬以前不明白。
“朕明白了。”
聽見這句時,蘇諾感覺自己的肩上濕了一下,有些燙。
“阿諾,朕明白了。”
“明白就好。”蘇諾輕聲應了,緩緩的拍着他的後背,無盡溫柔。
終究是護着習慣了,看着他難過,自己也難受的緊。
“罪證先攢着,慢慢拿人。”
還是怕人想不開,蘇諾又勸了一句。“不是不能動,現在還不能動。朝中還未徹底安穩,動了手頭上這個,若是再動嚴家,恐會引起慌亂。”
“再等等。”
“微臣幫你。”
“嗯。”程臬聲音還是有幾分沉,伸手将人抱在了自己懷裏。
他明白,什麽都明白了。
以前是他想的簡單了,可是自從失去過阿諾之後,他已經開始慢慢學着這些了,掌握權勢,而不是被權勢推着走。
他是皇帝,不是哪個世家小公子,偌大個天下,壓在他肩上,他得擔着。
而不是任性,還以為自己,能心無旁骛的随心活着。
他還想護住阿諾,這一世,不會再錯過了。
他都懂了。
二人在雪裏站了很久,卻不覺得冷。不遠處的全盛已經開始打顫了,心裏十分焦灼,生怕兩位主子凍壞了,卻不敢去打擾。
這局勢,一看便知道不對。
不遠處來了巡查的禁軍,他便趕緊去将人攔了下來,讓他們繞開此處。
被看見那二位抱在一起,是要炸了鍋的。
二人回了甘泉宮時,身上的披風已經都濕透了,外衣也有些發潮,全盛趕緊喚人取了幹衣,将人分開伺候着換了衣物。
待蘇諾自偏殿回來時,程臬的情緒已然好了幾分了,起碼眼眶子不泛紅了。
全盛幾乎是膽戰心驚,也不知道,公主那究竟是藏了個什麽人,居然讓陛下紅了眼。
但是他卻不敢問,連看也不敢看。天子失儀,哪裏是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可以窺探的。
作者有話要說:em.不是故意要虐,只是這是為了讓小皇帝有個心理歷程。
他對權勢,小時候覺得無趣,後來被廢,覺得輕松,再後來登基,是因為他覺得蘇諾支持他,後來失去蘇諾,他才想通,借用權勢,去護他想護的人。
但是他是天子,應該是掌握權勢,而不是被權勢推着走,或者借用權勢,他應該是權勢的主導。
他得明白,出身在那,他從來逃不開的。
不能總是讓別人護着他,他自己不成長起來。
本來聽風寫了好幾百字的解釋,但是被晉江吞了,啊,難過,現在只有這一點了,我怕長了又沒了,哭~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郁6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