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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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翠套了件淡米分色衫子走到外間,那人已經等候在那裏,向她拱手行禮:“嚴超奉世子之命來拜會小姐,驚擾之處還請小姐莫怪。”

她示意他落座,如寶石般耀眼的眸子裏淌出笑意,待名煙上了茶才開口:“不知世子托您來是有何吩咐?”

嚴超是世子身邊最為得意的紅人,任是誰都得給三分薄面,自是眼高于頂,這會兒卻是垂目淺笑,有幾分恭敬:“三日後是我們侯府老太太生辰,世子特地吩咐嚴超來請姑娘,還望姑娘賞臉到日子了過去沾沾喜氣。”

她縮與袖子裏的纖手驀地握緊了,有些顫抖,更多的是驚喜,但是她知道不能顯露在臉上,佯裝好奇道:“不知世子為何會想起我?您看我這……”她一個閨中女子,單憑這張相貌也說不過去,而且她看得出來,傅鐘并不是一個貪戀女色之人。

嚴超輕笑:“小姐可是忘了,那天分別時掉了支發釵在地上正好被世子看到?實不相瞞,那支簪子很像老侯爺送給老太太的定親信物,只是後來不小心損壞了,老太太一直很難過,卻從未和身邊人提起。世子一直猶豫不決該送什麽禮祝壽,碰巧遇到小姐……”

翠翠恍然大悟,不想自己無心之舉竟是成了這麽一樁好事,老夫人若是知曉了怕是氣得腸子要青了吧?

“這點小事世子都記在心上,真是讓翠翠欣喜萬分,到了吉日翠翠必定到貴府叨擾一番。”

嚴超站起身,眨了眨眼将眼前女子大喜之後的那抹冷靜收入眼底:“世子還托小的知會小姐一聲,那日随朱夫人一同來便是,侯府園子大且人多,小姐孤身一人必定會無趣,那便是世子照顧不周了。告辭!”見她跟着往外走,趕忙道:“外面天寒,小姐留步。”

翠翠笑着點頭應了,吩咐名煙道:“名煙快去送送客人。”

名煙了然,跟在嚴超身後直送出錦繡苑,才将一個好看的錦袋遞到他手中,圓潤地臉頰帶着可愛笑容:“勞您跑這一回,一件小玩物不成敬意。”

他擡頭看了她一眼,彎了彎嘴角,轉身大步離開了。看着這個丫頭的面子,他便接了,跟在世子身邊什麽好寶貝沒見過,他又不是貪財的,可不會惦記這些個小饋贈。走出府門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想起世子交代他時的神情,雙目斂去往日冷厲,唇角上揚,一副悠然神态,像是置身于漫天迷霧中,讓人捉摸不透。世子莫不是對這位小姐……他搖了搖頭,自家主子眼高得很,向來對這些只有姿色的人不屑一顧,定是他多想了。将雙手攏在袖子裏離開了,他還得給世子去街尾那家糕點鋪子裏去買桂花糕。

翠翠待人走遠了才将壓制在心底的歡樂釋放出來,雙手交握放在胸前,貝齒咬着唇瓣,好久才将心間的激動平複下來。

名煙掀了簾子進來,自家小姐就迎上來:“東西他可是收了?送得可不是寒碜之物罷?”

她掩唇笑了,柔聲道:“名煙随在小姐身邊多年,怎會連這點禮數都不懂,您放心,東西他收了。”

翠翠松了口氣:“不管往後與侯府有無瓜葛,總是混個臉熟得好,若真有事相求也不必所求無門。這等好事我去同母親說,你将我新作的衣裳拿出來,待我回來要好好挑選,到了那日可不能失了咱們家的顏面。”

名煙取了鬥篷來替她系上,點着頭稱是:“我們家小姐不施米分黛,不靠華衣已然是人間少有的絕色美人兒,若是好生打扮那日定能豔壓群芳,讓他們幹瞪眼去罷。”

翠翠笑罵了兩句,急急往母親院子去了。外面風又大了,使她忍不住加快步子小跑起來,裙擺晃動露出米分色繡花鞋,嬌小而秀氣。

才走進院門,就見二叔臉色陰鹜地從書房裏走出來,她低聲喊了聲:“二叔。”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冷然地應了聲,甩袖離開了。

她微微擡了擡眉,顧不得此,還是先将好消息告訴母親便是。丫頭們見她來得急,趕忙撩起厚重簾子放她進去。韋氏正坐在桌前挑選鋪子新送來的料子,眉頭緊皺想來是半點瞧不上眼。

“娘可是不喜歡?”

韋氏嘆了口氣:“可不是,不是太嫩就是太老氣,這些個人倒是專門拿來氣我的。”

翠翠走到她旁邊,也跟着選了選,确實沒什麽适合她的,摸了摸鼻頭,調皮道:“不如讓爹散衙後親自到鋪子裏給您挑兩匹,他向來知曉您如何裝扮最好看。”

韋氏白了她一眼,依舊美豔的面容上卻帶着些許羞意:“混賬丫頭,不學好,竟開始調笑起我這當娘的了,當心我往後不偏心你。”

她趕忙撒嬌,直說自己不敢了,繼而疑惑道:“我方才見二叔臉色不好地從父親書房裏出來了,是為何事啊?”

韋氏抿了抿唇,不知該喜還是該憂,思慮一會兒才說道:“還不是因為世子的那樁事,你來之前才和你父親吵過。說來也怪,明明定好的事情,世子怎得就反悔了呢?他說世子改在咱們翠玉齋定了東西,我怎麽未聽說。老二這火發得可真是莫名其妙。”

翠翠噗嗤笑出聲來,當即便明了,拉着韋氏衣擺,撒嬌道:“二叔這樁美事沒成,該是賴我。在城外客棧等趙伯父時,正好遇到世子,他看到母親讓我送與趙伯母的發釵,問我可否割愛,我便說這飾物乃是翠玉齋打造,誰成想女兒的無心之舉竟是将二叔家的買賣給攪和了。娘,爹可會怨我?”

韋氏拉過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不以為然:“不過幾句牢騷,不放在心上便是,橫豎侯府的錢是進了咱家口袋,随他去。你這麽急匆匆的可是有何事?”

翠翠抿了抿唇,神情陡然認真起來,秋水凝眸似是被春時的日光照耀泛出熠熠光茫:“方才世子身邊的人來傳話,邀我們三日後去侯府參加老太太的壽宴。”

韋氏黑漆漆的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問:“可是真的?”

屋內一亮一暗,衣料摩擦聲響起,高大健壯的身影走進來,想是聽到了母女兩人的談話,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沉吟道:“寧國侯府辦喜事不知有多少人撞破腦袋想去道喜,借機求往後路途順遂,無奈卻是得其門而入不得。他們向來不歡迎外人,邀你們過府實為罕見之舉,我們朱家倒是面上有光。記得将我前些日子得到的《秋日圖》帶上,侯爺最愛珍奇字畫,我們投其所好,莫要失了禮數。”

韋氏皺起眉頭:“那可是你的心愛之物,怎好送人呢?家中還有其他珍寶,換下來罷!”

朱林朝沉聲斥道:“糊塗!依我之言便是。”

韋氏白了他一眼,嗔怒道:“随你,都随你!”随即又問道:“方才二弟可是說了狠話?”

朱林朝彎了彎唇,面色緩了許多:“多是牢騷之言,不必理會,他已經這般大年紀了做事還如此莽撞不穩妥,給老爺子看到怕是要氣得從棺材裏蹦出來,看他慣養的好兒子。”

翠翠知道父親是怨得,只是總歸是自家兄弟,恨鐵不成鋼罷了。見氣氛凝重了起來,她小聲道:“我倒是想讓弟弟也去,侯府中多是權貴能人,讓他多結識一番也未嘗不是好事,總不能一直活在學堂之中。只是不知那日會不會唐突?”

韋氏卻是不願的,人在朝堂之中多少為難事避不過去,不小心便入了別人的圈套中,不如安心在家學着接掌生意之事,當即說道:“還是少和那些纨绔子弟玩耍,別好的學不來,壞得倒是無師自通,要是像程家小公子那般,明明到了婚配年紀,卻是沒人願意将姑娘許給他,我這張老臉可往何處擱?”

朱林朝摩挲着下巴,思量一番,沉着嗓音說:“那我朱家便厚顏一次,讓桓兒一同去,那日柳家必定也在,縱使有所不妥,他們也能幫襯一二。堂堂男子漢,沒有在朝堂施展能力的野心,沉溺于銅臭味之中,能有何出息?咱家那點家業,待你我百年之後,給他們姐弟兩平分了便是。”

翠翠卻是不依了,嘴撅的老高,柔聲抱怨:“我可不要,拿着娘家的家産去給別人圖方便,我朱翠翠可不是這般吃裏扒外的。”

夫妻兩人相視一笑,韋氏自知說不過他們,只得依他們了。

只是這消息自是藏不住的,未多久便傳到了老夫人那處,加上好不容易到手的生意還是被老大家的搶了去,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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