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賞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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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園幾乎所有梅花盛開,為這喜日子更添了幾分彩頭。
方才所發生之事被翠翠雲淡風輕的抹去,未曾擾了衆位小姐的興致,很快又是歡笑贊嘆聲一片。
妙然扶着她往前走了幾步,見她臉色雖白卻笑容猶在,大方端莊地很,可她的手卻攥得緊,忍不住說道:“要不我們不去賞花了,我托人找個地方給妹妹上點藥,可別強撐了,萬一有個不妥不得耽誤了。”
這冬日裏難得有這般賞好景的地方,翠翠哪舍得離開,眯眼看過去,梅花開的團團簇簇,太陽光下更顯花瓣飽滿嬌嫩,風一搖便輕顫,楚楚可憐惹人憐愛。
梅中當以墨梅為貴,想來是主人偏心,将最好的地兒都讓給了它們,在最中間處有座假山将園子隔開,一大塊空地上有幾株墨梅才初初長出花苞,嬌滴滴含羞帶怯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撫摸卻又怕擾了這等好物的清淨。
翠翠瞧着它們慵懶嬌美宛如富家女兒般悠閑自得的模樣,忍不住開口:“若是待它開花時能采些回去做了香露來用該多好,可惜……”她趕忙掩唇,幸虧她們離得遠,旁人不至于聽到她這些話。
妙然安慰道:“聽聞世子最愛這幾株墨梅,親自動手施肥培土費了好大功夫才養活了這幾株,向來寶貝得很。今兒虧得是老太太發話,不然我等可是連梅園大門都進不來。”
翠翠一聽到世子胸間的熱意就冷了下來,花景再好,可是主人讓她不痛快,轉眼功夫便失了興趣。膝蓋處的痛意此時四散開來,鑽心的疼,她咬了咬唇,費力地回道:“沒想到世子還是憐花之人。”
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何事,原本熱鬧的梅園突然安靜下來,兩人慢慢走過去,見許多貴夫人擁着老太太往過走,不時說兩句逗趣的話惹得老太太發笑。
妙然示意她往旁邊看,跟在老夫人身後那個挺拔健碩、冷然如玉的俊朗男子可不是世子傅鐘!她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簾,巧笑嫣然地聽妙然在她耳邊說話:“快瞧瞧正主兒出來了,這些個小姐都偷看呢!快看右邊那幾個都羞紅了臉,想來是瞧上世子了。老太太親自來,八成是給世子物色人來了。”
她倒是越發覺得柳姐姐像個孩子,相交深了才覺初識的溫婉随和中帶着疏離,有心調侃道:“柳姐姐怎得比世子還要高興?這般放肆的盯着人家,難道不怕被看上?”
兩人躲在後面不容易被人看到,交頭接耳也不怕,妙然付在她耳邊,壓低聲音:“侯夫人自是看不上我這等家世的,別看今日來了這麽多位小姐,都是給宰相、将軍家的幾位小姐做陪襯的。你我自當坦然相對便是,左右于咱們無關。”
翠翠含水的星眸往前看去,只見文雅如畫中走出來的翩翩佳公子突然停下腳步,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枚珠花,放在掌心打量許久,突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合攏手心,向她所在的方向遙遙看過來,她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嚴超本以為世子會将撿到的珠花給他,往時也有不少春心萌動的小姐來這一套,這差事主子向來都交給他做。不知為何這次主子卻是自己收起來,冷淡疏離的臉上漾出抹揉意。他倒是看不懂了。
朱蘭自進府後便跟在韋氏身後,安靜乖巧得很,惹得好幾位夫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看夠了侯府的華貴,她心中倒是不耐起來,只盼着早日可以脫身,她還有要事要同祖母說。溫雅懂事的笑也變得僵硬,眼睛頻頻地望向門口處,巴不得此時就能離開。卻不想這老太太竟是有心情賞梅,她卻是沒那個心情,一轉眼見朱翠翠步子不穩地走過來,小臉慘白,眼珠轉了轉,喊出不大不小的聲音:“姐姐你這是怎麽了?怎得連路都走不穩當了?”
韋氏看過去見寶貝女兒狼狽地走過來,趕忙迎上去,以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這是怎麽了?”
翠翠暗惱這個朱蘭是個蠢的,若是主人家不在便無事,現今主人家心情大好她做什麽給人添堵?當真是丢了朱家的面子。心中又氣又怒:“是女兒方才不小心摔了,不礙事。”她沒想讓自己的虧白吃,卻不宜在人這般多的地方較真下去。
果然經朱蘭這一聲,侯府的貴人都向此處看過來,她們幾個像被火炙烤的肉不得動彈,朱蘭這才‘察覺’自己做了錯事,尴尬地往後面躲了躲。只是是無心還是有意,大概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傅鐘随着祖母一塊過來,明明與他分別時還是宛若桃花仙子般仙姿綽約,雖是惱火卻顯得她容顏更加明媚動人,怎得一會兒功夫便像是明珠蒙塵?身上還有未彈幹淨的灰塵,不被束縛的發絲随着風遮擋住她泛着粼粼水波的雙眸,雖是狼狽模樣,可她卻傲然站立在衆人前,嘴角噙着淺笑,似是這一切與她無關,竟是如這眼前寒梅,不,是與之不同的凄然冷漠之美。
老太太徑自走過來,微微攏着眉頭,柔聲問道:“這丫頭是怎麽了?摔得可厲害?”
翠翠将磨破皮的手掩了起來,微微行了一禮,聲音嬌脆婉轉:“回老太太話兒,是小女自己沒注意摔着了,擾了您的雅興,萬分罪過。”
侯夫人正想開口,卻被兒子搶了先,他一向沉穩平靜的話中泛起絲絲波瀾,一閃而過地急切讓她皺了眉。
“薇薇去帶朱小姐換身衣裳去,登門便是客,可得照顧好了。”他藏在寬袍下有力大掌将那只珠花握緊,他也是在外面摸爬滾打過來的,何處有傷他看一眼便知。她虛虛行了一禮道了聲告退便随着傅薇離開,她刻意裝作無事,可她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僵硬得很,心中已然明了。他目送兩道人影離開,轉身正對上母親暗含指責的眼睛,唇角上揚,不做任何回應。
侯夫人心中怎麽能高興?她看中的是護國大将軍龐離的女兒龐聘婷,借着辦壽宴的好時機将各府小姐都相看了,誰家也不得罪,也省得侯爺被人詢問兒子親事。卻不想這個混賬卻對一個不知名的丫頭出頭,這可讓龐小姐怎得想他們?
傅薇以餘光瞥了一眼身後還在強撐的女子,心中不由升起一抹同情,溫聲道:“放心吧,這裏沒人能看到你,不必再忍着了。可是傷到了何處,我去給你取藥來。”
翠翠淡然應道:“有勞小姐,不過是些小擦傷不礙事。”
傅薇也不管她,徑自帶她去了自己院子,取了件與她妝容相配的衣裙來,在她身上比對了一番見正合适,笑道:“我還是頭一回見我哥哥這般失态,要知以往便是一個如花似貌的姑娘躺在他眼前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卻為何獨獨對你……”可是見你比在座其他女子更絕色?她還未說出口,就被那人急急堵了話頭。
“小姐說笑了,世子不過是念着翠翠幫了他的一點小忙才待翠翠好些,這話要是給別人聽了,翠翠怕是要沒臉見人了。”說完拿了衣服到裏間換了,之後照着銅鏡打理自己微亂的頭發,才看到頭上竟是少了一枝珠花。方才傅鐘彎腰拾起來的可是自己的……?珠花不成雙,戴在頭上終歸是難看了些,她擡手取下來收好,才走出去。
傅薇正坐在那裏吃點心,香軟甜滑的口感使得整張臉上都充斥着愉快,見她出來,将糕點盒子推向她:“可要吃點嗎?”
“多謝小姐美意,我早上用得多了些并不餓。我們還是快些去梅園罷。”她怕娘會擔心,剛才不過看了眼她被劃破的掌心就有淚水想湧出來,可真是水做的人兒,看不得她受半點委屈。
“這些東西我平日裏都吃不到,是宮裏派人送來給我祖母祝壽的,你不嘗嘗可真是遺憾。罷了,随你便是。”傅薇拍了拍手上碎屑,站起身來說道。
梅園內早已恢複了熱鬧,寬敞的園子裏因為多了人而顯得擁擠起來,不知是人賞花還是花賞人。
唯有假山處的幾株墨梅前,站了兩個身影,男子俊美高挺,女子婉約柔美,正是龐家小姐龐聘婷。此時她一臉羞紅,局促地攪弄着手中帕子,是不是擡頭看一眼那偉岸男子。
兩人間彼此無話,傅鐘伸手撫摸着小花苞,眼中露出濃濃愛憐。若在外人看來只當做是俊朗公子借花喻美人,美人嬌羞無限!偏偏有人不識情趣,生生打亂了這一番好景致,而那人卻是方才換衣裳回來的朱翠翠。
她才從假山間的小道內鑽出來便對上他晦暗不明的黑眸,而一旁的龐聘婷見人打破這番寧靜,臉頰更是通紅,似是做壞事被人發現的羞窘。她不由在心中暗罵,這傅薇可是誠心來害她的?
兩人走到半路,傅薇忽然記起有事要忙便給她指了條捷徑,誰知竟會撞見這一幕,害得她好生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