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離開
20
傅鐘聲音平穩徐緩,清冷雙目又看着他的心頭愛,翠翠卻知道這話是說給她聽的,不敢直接離去。
“那路常年無人走,薇薇真是糊塗丫頭怎得讓你走這般陡的路,腿腳可是遭罪了吧?”
她趕忙福身,眉眼低垂,白皙面頰上一片疏離,嬌脆嗓音雖柔媚亦比初次相見時帶了幾分冷意:“多謝世子關心,小女并無大礙。母親還在前面等着,先行告退。”
傅鐘寬袖随風而動,聽到她細碎腳步聲越走越遠,原本在米分嫩欲放小花苞上流連的手驀地将其攥緊,狠狠地扯落在手中,不消片刻原本生機勃勃的美物瞬間變得一片枯敗,幾絲汁水染紅了他的手。旁邊的龐聘婷忍不住瑟縮一下,這男子怎得變得這般快,周身冷意驟生讓人生畏。
韋氏心中焦急,又不得不應付旁邊貴夫人的問話,轉眼見女兒走過來才道了聲失陪趕忙走過去,還未開口詢問便聽女兒在耳邊小聲說道:“娘,我有些累了,我想回去了。”人們都聚在一處不好走開,只得拍拍女兒的手:“再忍一忍,我先去與你柳姨說一聲,雖說咱們是小戶人家,保不齊人家問起來也不至于失禮不是?”
目送母親往妙然母女兩身邊走去,唇角上勾,她才是那個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人,本以為是好事,沒成想差點将自己給搭了進去。
朱桓不在身邊,可讓韋氏急壞了,又不好去旁邊園子裏尋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妙然沉吟一陣,開口:“姨母莫愁,父親和哥哥也在那裏,待宴席散了與我們一道離開便是。”
“只是他們都未曾見過朱桓,如何能……”
柳姨在一邊笑罵:“多少年不見,你怎得這般糊塗了?我們不曾見過,不是還有妙然嗎?到時候差個小丫頭過去請一請便是。可別怪我說你,朱桓都那麽大的人了,你操心這麽多做什麽?”
韋氏輕笑:“那便有勞姐姐多費心了。”
問及朱蘭聽她也想早日回府,趁着人們去赴宴的路上走慢了幾步匆匆離開了。
傅鐘随在母親身側挨數落,明明都帶着笑的兩人,私下裏的語氣卻是冷硬,他不會随意任人擺布,哪怕是母親也不行。待母親停了話頭,他四下環顧未見着人,眸色冷下來,出口的話隐隐帶了些冷厲:“母親若是再催,明兒我便差媒婆去朱府提親。”
侯夫人胸中積攢了諸多了怒氣卻是發不得,趁人不備時惡聲道:“我這做母親的在你這裏竟成了惡人,看來我是管不了你了,往後但凡有何事可別來找我。”說罷大步往老夫人身邊去了,只留他一人無奈。
未多時嚴超匆匆趕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他抿唇一笑,唇瓣微啓,聲音悠長而富有磁性:“無妨,随她去便是。”
朱蘭和韋氏們在門口分別,嬌笑道:“今兒有勞伯娘帶阿蘭長見識,侯府真是氣派,讓人看花眼。”
翠翠心下不耐,最煩她這些假情假意的虛話,登時不快:“今兒之事可記着些,在外面言行舉止半點都不能出錯,丢的可是朱家的顏面。莫要嘴上一時逞快,讓別人笑話了去。”
朱蘭知曉今日她做得不妥,可那又何妨?合了自己心思就成。她方才可是瞧見了那些貴女們看向朱翠翠時眼中的深深鄙夷,小門戶的女子妄想高攀侯府,可不是讓人恥笑的大笑話。
韋氏見朱蘭眼底起了淚意,趕忙勸撫:“往後注意些就成,外面天冷快回去吧。”
朱蘭應了,轉身離開了,纖瘦背影被光籠罩,沒人知曉她臉上卻洋溢着笑容,連母親院子都沒去,直接走向祖母的白玉堂。
翠翠一直走到錦繡院才放下僞裝,她此時真是疼得厲害,韋氏将她扶到屋裏去,待她褪了褲子露出纖細的腿,只見兩膝蓋處有醒目的黑青,氣得直道:“這可是哪家不長眼的混賬丫頭撞得,好好的人兒這兩天可是怎得了,竟遇着這些煩心事兒。”
她見母親心疼的都快出來了,如紙白的臉上扯出抹笑:“幸得穿得多,不礙事,養兩天就好了。只是我覺得有幾分蹊跷,那小姐與我無冤無仇她何故要跟我過不去,還有她臨走時明明一副歉疚的表情。”
韋氏深知這些大家小姐們雖看着和善,心底卻是比那墨汁還要黑的,恨恨道:“定是那些個嫉妒你美貌的故意讓你出醜,往後別說什麽世子,就是王爺、皇上來請咱也不去,何故受那些冤枉罪去。”
翠翠失笑,安撫道:“咱也不能見着井繩就當蛇呀,女兒這氣可不能白受,總得要摸清是誰害我才成。”
韋氏嘆息一聲:“若是你爹官職高些還能想辦法幫你,如今可要怎麽好?能進得侯府的人,輕易是咱們惹不起的。”
翠翠心中也通透,只是她向來不是能受得冤枉氣的,就算敵不過卻也不能平白無故地挨打:“您放心便是,柳姐姐早已為我打探清楚,撞我的女子是城西程家的女兒程路遙,聽說和父親一塊當值。娘可莫要将此事告知他,不過是些小傷,免得他擔憂。”
韋氏點了點頭,想起幾日前劉大娘與自己說小姐身邊丫頭太少的事兒:“我找了兩個能說會道極為護主的丫頭來,過會兒就讓他們來伺候吧。往後不管到哪兒都讓她們跟在身邊,你要再這麽來一下,我可得心疼死。”
名煙取了傷藥來,小心地在小姐膝蓋上塗抹,清涼之感在傷處擴散舒服了許久,翠翠緩解了痛意,又是笑意連連:“方才瞧着柳姨心中可是中意咱家朱桓,不知柳姐姐是何心思。”
韋氏想起自己那兒子既好笑又好氣:“先別說你柳姐姐了,咱家那個犟頭可真是沒辦法,我若是逼他娶,他也不定能讓我這個做娘的稱心。”
翠翠半躺在床上聞言捂嘴偷笑,想起弟弟那想看又不敢看的羞澀模樣,既而認真道:“我想娘可以放心了,弟弟嘴上說着不樂意,我看他可是對人家很是上心,您是沒見他和我們在一塊的時候,瞅着人家是連眼睛都不帶轉的。他面皮薄,娘還是不要催着了,容他緩緩。”
“那我便安心了,抽空兒我和你柳姨去說說,妙然那兒也是不容易。”
母女兩人沒聊多久,韋氏身邊的丫頭進來禀報:“夫人,老爺回來了,聽說您回府了正要往這邊來呢。”
翠翠一慌便讓母親趕緊攔着,韋氏被她一提醒,趕緊提着裙擺出去,好一番勸說才将要進院子裏的人給勸回去。
夫妻兩人走在路上,對自家夫君問及為何這般走回來,韋氏以翠翠不愛湊熱鬧等理由勉強答了,躊躇一番才開口:“聽聞和夫君一塊當值的人中有位姓程的?”
朱林朝擁着妻子肩膀,慢慢往自家院子走,聽到夫人問到此人皺眉看過來,疑惑道:“夫人怎得突然說起此人?是在一塊不錯,為夫卻是瞧不上他的為人,也是個外好裏肮髒的主兒。人前看着衣冠楚楚,實則私下裏打罵妻女,喪盡天良,被人唾棄。”
韋氏心頭跳了跳,雖然一開始覺得撞到自己女兒的人可恨,可聽到此又不禁動了側影之心。連連嘆息,也是個苦命的。
夫人并未曾說緣故,他也不會強求,臨進房裏才開口問到兒子,韋氏對旁園之事并不清楚,照實答了,圓潤瑩白的臉上泛出深笑,眉飛色舞道:“咱家兒子先前還吵鬧着不要定親,卻不想見了人家妙然一面就放在心裏了,這會兒面皮薄不好跟咱們說呢。現在就不知妙然是什麽心思,我倒是希望這事趕緊成,今兒見了那孩子越看越喜歡。以前還想給咱家桓兒找個家世好的,現在卻是不想了,那些個比咱家強的大戶的女兒家打小就見慣了宅院争鬥,萬一把這些東西學了來攪了咱家安寧,我可去找誰哭。光一個老太太折騰的咱們夠嗆了,要是再來個,豈不是反了天。”
朱林朝好笑不已,将妻子推坐下來斟了茶,吩咐丫頭們備些吃食,才在一旁坐了:“受了委屈自然是找為夫哭,為夫便是舍了這張老臉不要也得給你讨個公道。”
韋氏并不買賬,想起早上一陣好等不由噘嘴埋怨:“那你且說說,明知孩子們不喜歡和二房家的來往,你怎得應了老夫人?”
說至此朱林朝臉上浮起幾絲尴尬,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無奈道:“她差人來好言相求,端得都是那一套好說辭我又有何理由拒絕,駁了她的面子,到頭來又是咱家的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幸帶着她去了便也能交待了。這一趟可沒惹什麽事罷?”
韋氏冷哼一聲,沒理他,有些話不便同他說。他就算知道了,還能去責怪侄女的不是?只是可憐了她的翠翠,被那丫頭推在衆人面前,只是女兒處理得當未曾露出半分小家子,讓她頗為長臉。
而白玉堂內,氣氛卻是冷凝地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