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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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糊的窗戶上映着兩道黑影,一高大一纖細,若有人從前經過便知屋內有異樣。雪勢越發大起來,撲撲簌簌地落滿地,為萬物披上白衣。

溫暖如春的屋子裏,兩個丫頭垂着眼睑定定地看着地面,像是被定了身般木然地對身邊一切毫不關心。

室內氣氛被地龍烘烤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只見那人前清俊冷然,貴氣傲人的世子正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翠翠被他擠得緊貼着床內,一副敢怒不敢言地樣子。

傅鐘将她臉上的羞憤不甘收入眼底,俊臉上一片清冷,心底卻是笑得厲害,像是坐得不舒服又往她那裏靠了靠:“你這副身板太過瘦弱,往後得多補補,若是在外面遇到惡意尋事的,豈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兒?”

翠翠不愛聽他這般不正經地說話,原本看着他那雙骨節分明滿布力量的好看大手的眼睛驀地轉開,心中暗惱這人管得未免太寬,口氣卻是柔了幾分:“世子還是莫要打啞謎了,趕緊告知翠翠是何人要故意害我出醜?”

傅鐘盯着她的半邊側顏,雪白玉肌在淡黃色燈光顯得越發迷蒙與溫柔,他如冰山般冷硬的心瞬間融化成一片碧波蕩漾,這樣的嬌人兒只消一颦一笑便能鈎心攝魄,他自恃眼界高人一等,卻不想不覺中便沉入她無意中編織的大網中,定定地看了許久,才悠悠開口:“爺方才本就想直接告訴你,是你自己求藥擋了,這次卻沒有那麽容易了。兩日你的腿便好得差不多了,不知你出府可是方便?”

翠翠防備心驟起,細如彎柳的眉緊皺并不答話,

傅鐘快速地伸手出在她錯愕中将她攬入懷,白皙修長的手指指腹上布滿粗繭劃得她臉頰生疼,她覺得自己快被他箍得喘不過氣來了,一動便碰到傷處又是一陣輕聲吸氣。

他明知她難受卻不放開,貪戀她香軟窈窕身子所散發出來的甜美馨香,她的頭靠在他堅硬寬闊的胸膛,聽着他強烈有序地心跳聲,不禁驀地紅了臉。這人真是混賬,當朝風氣雖不像大梁國那般不許男女私下來往可也沒大度到男子可半夜私闖女子閨房,她當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早知此人如此,她必定要躲得遠些才是。

他下巴抵着她頭頂輕輕摩挲着,清朗好聽的嗓音徐緩響起:“收起你那些歪心思,爺好歹是寧國侯府的世子,不會對你做那些歪道事。不過是覺得就這般告訴你豈不是無趣,不如親眼去看的好,到時候你想如何爺都不會攔着。”

翠翠細細思索一陣,強忍着痛意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平靜道:“待翠翠傷好那日有勞世子費心安排了。”

他也不惱,指腹仍殘留着淡淡的香味和滑軟柔嫩,讓他心神蕩漾。突然一陣窘迫的聲響打破了兩人之間略顯僵硬的氛圍,一向清冷不茍言笑地他忍不住笑出聲,而她只覺尴尬無比,不由自主地開口解釋:“我還未用晚食,腹中□□,世子可否……”她說得有些磕巴,當初是氣頭上才敢對他不客氣,今時卻是有事相求不好直接轟人:“時候不早了,晚些就要起大風了,世子忙碌一天該是累了,還是回府早些歇着才好。”

誰成想他卻是直接癱倒在床上,無所忌憚地開口:“無妨,常年在外奔波的人不抗凍怎麽成?你去吩咐門外的丫頭備膳便是,這被子裏正暖和,爺便在此處歇一陣便是。”說完竟是掀起泛着她體香的被子直接鑽了進去,如鷹般銳利的雙眼緊閉,一副人畜無害地模樣。

翠翠卻是犯愁,她哪能讓丫頭将飯食送進來,若是看到這麽個大活人,她這輩子可真是不用活了。看着他寧靜安詳的面容,她嘴角抽了抽,還是壯着膽子說:“您在這兒,要是給丫頭們瞧見了,傳出個小姐私藏男人的罪名,這可怎麽好?”

那人像是沒有聽到依舊躺在那裏不動,呼吸沉穩綿長,一副已然陷入沉睡的模樣。

她着實無奈,只得自己去外面去取,費力地擡起雙腿往旁邊移,哪怕不小心碰到他也是顧不得了,雖說有靈藥緩解疼痛,這一番動作卻還是疼得她額頭冒汗臉色蒼白。

他終究是忍不下去,将她拉回來,沉聲低斥:“怎得這般倔,讓旁人知曉你我親近又如何?不許你下床,爺可瞧不得你繼續受罪。”随即也不委屈自己,放開生育說道:“去将給你家小姐備好的吃食端上來。”

翠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何時她家的丫頭竟是聽他的指派了?臉上的疑惑還未收回,就見一個未曾見過的丫頭端着托盤進來,似是知曉她心中想什麽微微福了福身,低頭淺笑道:“奴婢雲霞給小姐請安,夫人吩咐雲霞與雲錦好生伺候小姐。”

翠翠恍然大悟,随即也明白了,若不是他直接點通透了,她竟不知這偌大的朱府竟是進來了別人的眼線,若是別有用心,那可是……她又不禁暗自惱恨起自個來,枉她活了一世,光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對旁得卻是半點竅都未開。

再看眼前丫頭時眼睛裏帶了抹防備,傅鐘伸手拉過她長而軟的烏發纏繞在指尖,嘴角微抿,整個身子橫卧在床上邪魅渾然天成,慵懶的聲音中帶着別種風情:“這兩個丫頭你安心用着便是,送于你便是你的人。你若是不喜歡……”他黑亮的瞳孔驟然緊縮,語調驀然降下許多,鑽心刺骨地冷:“那也沒有留着的必要。”

翠翠頓時氣炸,想及前世無辜的自己,恨恨道:“人命豈能兒戲?世子不憐人,我朱翠翠自是不能虧待了她們。”俏生生地靈動雙眸緊緊盯着眼前的丫頭,嚴肅又含着暖意地嗓音響起:“往後只聽本小姐一人的吩咐可記住了?若是讓我知曉你們暗中為舊主賣命,定不輕饒。”

雲霞不懼也不慌,依舊是初時模樣,将托盤中的菜碟擺放在小幾上,才輕聲道:“奴婢和雲錦這輩子只為小姐效力,若有他心,不得好死。”繼而像是沒事人般:“夜深了用肉食發膩,雲霞便鬥膽吩咐廚房重新備了清淡的粥食,即暖胃又可抵饑餓。”

翠翠這張梨花木雕大床不似別家那般只容酣睡,她向來懶,不想起便待在床上不起,韋氏便吩咐人備得大些,所以容兩人加一張小幾不顯逼仄。她難得露了笑臉,雲霞便知這番準備定是合了小姐的心思,趕忙退下了。

翠翠不得不承認,這個丫頭要比一直伺候在她身邊的名煙心思細膩,遇事處變不驚,邊就着醬黃瓜用粥邊說:“這般機靈的丫頭讓世子割愛,翠翠真是過意不去。不過翠翠倒是佩服世子,我母親當初選人可是選得都是身家清白的,卻不想還是是讓世子給唬了去。”

傅鐘出神地看她小口吞咽,秀氣而文雅,聞言歪着頭笑道:“你可真是冤枉了爺,只是看你弱了些擔心你,不然爺可不樂意廢這心思。”

翠翠卻是相信的,他這樣的人凡事都交給身邊的得力人去做,他也不過是使個動動手指的勁兒便成。

他沒等她再說什麽,而是從袖中掏出一枚桃紅色頭發,輕輕地遞到她面前,溫聲道:“這顏色很稱你,往後多穿爺愛看。”

翠翠眼睑微斂将一瞬間傾湧出來的感情遮擋,她竟是忘了這套首飾是趙言在她十三歲生辰送與她的,她一直藏在首飾匣子裏,在無人的時候拿出來細細賞看,那時的她天真地将一顆真心死死埋在他身上。擱了筷子,拿起來也未細看擡手便扔了出去,在傅鐘不解的注視中,俏皮地眨眨眼:“今兒出門走得急,竟是忘了是個不喜之人送的東西,看着礙眼不如棄之。”

傅鐘細細打量了她片刻,快很準地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嫌惡與恨收入眼底,雖有疑惑卻知時間漫長,這些他不知道的事情總有一天會浮出。想至此利落地起身走下床,居高臨下地看她,薄涼的唇瓣微抿似笑非笑:“如此記仇的丫頭,想來是不能輕易得罪了,倒是有趣得很。時候不早了,明兒爺再來看你,只是莫要像今日這般才好。”

他也未等她的答複轉身走出去,這次他光明正大的從正門走了出去,讓她恨得牙根直癢。

外面的雪早已落了厚厚一層,紛紛揚揚的雪落在他肩頭很快便鋪滿了一層。嚴超從暗處走出來給他披上黑色大麾,兩人這才一前一後的往出走。步伐悠然,不曾有半分急切,在茫茫雪幕下的男子脊背挺得越發直,一身清冷在此刻掩入這片蒼涼中。

這雪下了一夜都未曾停歇,地面又是一片蒼茫,将來人所留下的痕跡盡數掩藏,似在幫他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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