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山城

47

朱二爺回來後直接去了老夫人的白玉堂,一家子人心急火燎地等着,連照哥兒都眨巴着兩只烏溜溜地眼睛緊緊盯着從外面進來的父親。只是相較于往日的春風得意,今兒卻顯得分外無精打采。

“娘,爹爹怎麽了?”他自打那次被朱翠翠打了之後,便被母親拘在院子裏嚴加管束,不過短短功夫竟是變得畏首畏尾起來,任是老夫人看得直嘆息,不住數落二夫人胡鬧,讓她教育孩子,怎得竟是将他吓成這般。這事自是與二夫人無關,不過是朱桓趁着無人狠狠捉弄了這小子一把,朱照膽小不敢同大人們講起。

二夫人顧不得兒子,趕忙起來問:“事情可都是辦妥了?”

二爺嘆口氣,在一旁坐了:“不妥便也回不來了,只是那戚家丫頭卻不是好惹的。也怨朱林朝,若不是他咱家蘭姐兒哪用去戚家去。”

一旁的朱蘭不解,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眉頭漸漸攢起的祖母,問道:“父親這是什麽意思?我為什麽要去戚家?”

寬敞的屋子并未因着人多而變得溫馨,反倒多了幾分莫名的沉悶與冷意。

“戚家小姐說最近身子不舒坦,想你去陪她幾天,我是不願意,卻不想你大伯一口應了,爹當時處處被他壓着,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事已至此,也無他法,明兒你收拾收拾便過去罷,誰讓咱家言微人輕。”

朱蘭快步走到祖母跟前,拽着她的衣擺撒嬌:“祖母,我不想去,我去不就是給人家做使喚丫頭了嘛,多掉身份呀。往後在外面行走,我豈不是個笑話?那朱翠翠聽了怕是會笑掉大牙吧。”

老夫人嘆口氣,安撫道:“孩子,這委屈你得受着,如今我們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都怪祖母不好,沒法給你撐腰。只是你要知道,今日之辱來日必定要全數奉還,可是記得了?”

朱蘭委屈,可是祖母都沒了法子,她也不好再說什麽。眼眶裏含着淚花,一直忍到自己院子裏才恨哭了一場。

整間屋子裏陰雲密布,程嬷嬷走進來将新得的消息告訴老夫人,一瞬間如寒冰襲過,滿室凄冷。

“那邊傳話來說,大爺派人将朱記的牌子給拆了,看模樣是打算另做他用了。”

朱老夫人怎麽能不氣?她本打算着待事了了,還要将鋪子重新要回來,卻不想老大竟是連她的後路給堵了。煩憂積心,她重重拍了桌子,嘴唇抖了抖,顫聲道:“你這不成器滾回你院子裏好好尋思去,往後多用點心,看見你就覺得糟心。”

這一夜老夫人自是安睡不能,輾轉反側,越想心越難平,未披衣服下床呆坐了許久,竟是着了涼,如此更是一家歡喜一家憂。

***********************

Advertisement

說起傅鐘這些時日一直在府中逗鳥賞花,一派悠閑自得,任誰見了都覺得世子近日心情大好,唯有嚴超知道自家主子這是正犯愁呢。

世子前些日子世子夜夜在朱府逗留,他便在外面守着,誰知隔音卻是不好,他便無意中聽了多日的牆角,世子那些孟浪舉動與說辭,他到現在還記得清楚,自然包括與朱家小姐的三日之約。

好不容易熬過去了,世子特地換了身月白銀絲滾邊的衣袍,同色祥雲腰帶,一頭長發以白色發帶束起,十足的一副翩翩佳公子。只是待他去了朱府卻不想竟是撲了個空,留守在家中的丫頭說大爺夫人和兩位少主子一早起來就離開去林家老宅了。

嚴超看着世子臉上的雀躍倏地消失,既而變得有幾分難看。往出走時正巧遇上了聞訊趕來的老夫人,未曾看到她面色蒼白,行禮時顫顫巍巍的模樣,直接甩袖離開。

嚴超木着臉随在身後,無暇顧及他們,見世子在朱府外站定,趕忙問道:“世子可是要回府?”

傅鐘一臉冷然,眉眼間滿是不快:“不回,去林家老宅。”

林家在離京城不遠的山城,便是快馬加鞭也得個把時辰才能到。寒風刺骨,如刀一般打在臉上,嚴超心中委屈不已,世子為佳人冒寒風而求之,自己倒有幾分舍命陪君子的味道。

翠翠是昨兒晚上才知道父母要去林家老宅的,她自然是歡喜的厲害,在這城中悶了許久能換個環境透透氣,遠離那些讓她不痛快的人,暫得片刻安寧。一家四口在天微亮的時候便動身了,馬車在不甚平坦地路上颠簸,朱桓哈欠連連,比起姐姐的歡欣,他卻是不大想去。他日日借着各種理由去尋她玩耍,難得緩和了些,卻不想還未來得及與她說一聲就離開了。他只是愁,柳姐姐每次與他相見都是在僻靜地兒,天知道他有多想與她走在大街上,好讓那些想登門求娶的人決了心思。

道路實在颠簸,搖來晃去讓人難受,再瞌睡也睡不着,他與阿姐坐在一處,想起趙言總找着機會同他套近乎,心下不忍,見她也未睡踏實,開口道:“阿姐真狠心,怎麽多次将言哥拒之門外?先前我當他做了何等對不住你的事情,冷了他一段時日,直到那日在酒肆碰到他,見他喝得酩酊大醉口中念着的都是阿姐的名字,我看着不忍心便将他送了回去。他拉着我不讓走,都說醉後吐真言,我問了許久他也未曾做過半點對不住你的事情。阿姐,我可是看不下去了,我覺得言哥太冤枉。”

翠翠本是閉目養神,聽罷睜開眼,眉眼中清冷一片,不見半分松動:“往後莫要與他們玩在一處了,有些事情你不懂。”

“他又沒有在外面胡來,品行端正,被女子喜歡不是很正常的事?阿姐怎麽這麽小心眼,沒有半點容人之量?”

翠翠驀地拉下臉,恨恨地捶打了他一番,怒罵:“你我這麽多年的姐弟,我是什麽人你不知道?竟然會這麽想我。”

朱桓委屈不已:“當初姐姐說一不二,心中想要什麽半刻都等不得,外面都曉得你被爹娘慣得驕縱蠻橫,只有言哥一直守着你,他也不曾嫌棄過你。如今你變好了,怎麽卻将言哥也丢棄了?我雖是愛護姐姐,可也不能不替言哥叫屈。往年咱家回老宅哪一次不帶着言哥與趙錦,今年這麽冷清,我不習慣。”

翠翠頓時清醒過來,她這是做什麽,家人又不知其中詳情,她這怪罪也确實沒什麽道理,可是她又無法開口,所幸由着桓哥兒在那裏抱怨,她重新閉上眼睛假寐。

朱桓嘟嘟囔囔念得口幹,見她油鹽不入,也懶得念了,直丢下句:“我也不管你了,往後讓言哥日日纏着你去,我早已吩咐了下人,但凡他入府直接放行就成。”

翠翠在心底暗笑,這傻小子還是個孩子,她明白他的好意,至于其他并不能依照他想的那般圓滿。

天終于大亮,他們途徑一座簡陋的茶肆,韋氏本想停下來歇歇腳,朱林朝卻擺手不許:“這地正是偏僻,還是小心些為好,早早去了山城才是正經。”

翠翠只是撩起簾子往外面忘了一眼,旁邊的朱桓睡得正香,蓋在他身上的毯子滑落下來,露出腰間淺藍色的香囊,繡花雅致秀氣一眼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不由嘴角扯出抹笑。朱桓向來不喜歡這些,說是多顯女氣,如今倒是自發佩戴了,果真是心上人大過一切。

走過一條人煙稀少的大道,往前走了幾百米遠,漸漸看到了村戶人家房頂冒出的青煙,隐在一片寂寥中顯出陣陣柔意。

他們直到日上正中天才到了山城,不過數月未來,府內裝點更顯貴氣逼人,朱林朝領着妻女們去祠堂拜了林家祖宗,而後才聽管家談起近況。

管家三代人都在林家做奴才,知道大爺敬重老太爺,凡事都喜歡照着老太爺待見的來,往日府中布置便不特地通禀主子了。

“山莊前兩個月照着小主子們的喜好修葺了一番,接到通知老奴便命人準備妥了,大爺在那邊住兩日便可,一切還是府中舒坦些。”

朱林朝應了,環顧院子一圈,看着越發舒心,笑道:“有勞管家費心了。”

一家四口未在林府多待便又往莊子上去了,這讓好不容易追過來的傅鐘氣得咬牙切齒。他不過就是想聽她點個頭而已,誰成想竟是這般難,也罷,就當好事多磨。知道他們去向便也不急了,命嚴超找了處舒适的落腳處暫且安頓下來。

嚴超更是感天謝地,這一路追趕,他差點被寒風凍成了個冰粽子,直到現在整張臉還僵得未緩過神來。他忍不住看了主子一眼,卻見凍得發青的臉上深沉一片,難看得緊,本想問的話生生咽回去了,他可不想在這節骨眼上給自己找不痛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