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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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言自然記得眼前這個男子是何人,那般貴氣卓然的男子任是誰都無法忽視,他的心不由提起來,見翠翠擡步往前走伸出胳膊拉住她,急切地搖頭示意她別去。

這一幕被傅鐘看在眼裏更是火氣漫天,雖不動聲色,可負在身後的手卻是緊握青筋暴起,唯有一旁的嚴超看得心驚不已,主子這分明是怒火正盛啊,不經往後退了幾步,沖着翠翠小姐使了使眼色。

嚴超顧不得別人了,他只知道主子往日無欲無求,看着甚好相處,今日再不哄着些怕是要就此發作,他可不想見主子發怒。那年主子從戰場負傷回來,在府中修養了兩個月才好,急得府中衆位主子食難下咽,睡不安生,卻不想他才好沒多久又要回去,任是侯夫人怎般哭鬧都勸不住,侯爺來勸也無濟于事,侯夫人無奈更是氣得大罵自家弟弟不做好事,誘拐兒子上戰場,才剛好又尋思着回去。最後老夫人發話,才讓事情平息下來。

雖說絕了世子重上戰場的心,可是他卻突然變得沉默下來,日日只在窗前看着花紅柳綠,整個人像是與世隔絕,安靜的讓人害怕,嚴超整日陪伴在身邊更是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了,半月後才見世子出了屋子卻是直接往梅園去了。

那時正是好花盛開的時節,窗子外面是讓人沉醉的好風景,梅園卻在這熱鬧的季節裏變得安靜下來。嚴超随在世子身後看着他徒手将園中空地上的雜草清除,他趕忙要去攔,直說這些粗活讓下人來做便是,才碰了主子的衣角,卻不想在不覺中竟被世子掀翻在地,虧得他日日早起練功,不然柔弱之人經這麽一摔非痛得爬不起來。世子便一人将那塊空地收整出來,烈日炎炎下,汗如雨下,饒是他躲在陰涼處也熱得喘不過氣來,可想世子……

最後到了适合移植樹木的季節,世子不知從何處尋得墨梅,自己挖坑填土澆水,伺候得可是精心。嚴超在一旁暗嘆,一個對自己都能如此的人,折騰起旁人來豈能手軟?

翠翠拂去趙言扯着自己胳膊的手,步伐款款地走向傅鐘,繡花鞋面在裙擺擺動下若隐若現,她每走一步傅鐘的面容便回暖一分,待她走到面前時,他已然唇角上揚,溫潤随和的讓人覺得方才好似一場夢境。

“穿這麽少也不怕凍壞身子。”他說着将身上的大麾解下來披在她肩頭,其實她裏面穿着非常厚實的絮棉衣裳半點都不覺得冷,無奈這人她此時卻是拒絕不得,只得由他去了。

趙言死死盯着越發親昵的兩人,瞳孔放大,胸膛劇烈顫動,他怎能不妒不恨?本該是屬于他的人,此時卻被別人搶了去,便是身份尊貴又如何?在他眼中也就是個橫插一腳的賊匪。若不是一旁的妹妹攔住了他,他必定要上前同那人理論兩句才可。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眼前這位世子可沒好耐心同他講什麽道理,話頭不對便是要打人的。

翠翠看見梅花瓣上結着的白霜在陽光下化成水珠,宛如芝麻大小,纖指一碰就從米分嫩花瓣上滾落下來,倒也有趣的緊。身邊人想是惱火,大掌握着她的肩頭,用力重了些,陣陣痛意使得她不得發出嘶的聲音,無奈道:“世子胸襟怎得這般小?我又不是孩童,是冷是熱我豈會不知?”

傅鐘唇角含笑,擁着她往梅林深處走,一副此生唯此逍遙便足矣的模樣,薄唇附在她耳畔輕聲道:“你當知我不會為此而不快,我且問你為何昨日不将那趙家女子安排去別處?害得本世子吃了閉門羹。”

翠翠想到他到了門前而不得進的模樣便覺得好笑不已,她在他面前無法無天慣了,自然也不給他留面子,嬌嬌脆脆地笑聲宛如山間的潺潺流水歡快而動聽,惹得身後幾人将目光緊貼在她身上不動。特別是趙言,更是灼灼目光如火,似要将貼得過分的兩人焚燒般,他此時有多惱恨便有多難過。

一旁的趙錦看不過去,嘆息道:“哥哥也莫要繃得太緊,免得像那弦一撥便斷了。此時去找翠翠,若得罪了世子我們也落不得好,倒不如忍了當下,日後再同翠翠細談,你們這麽多年情分,她斷然不會因為一個相識沒多久的人便不理哥哥了。”

便是朱桓也未想到世子與阿姐竟是這般……他忍不住看向言哥,突然有幾分同情起他來,若是換了自己看到別的男子與柳姐姐這般親近,早就收不住脾氣非得與那人打一架把人奪回來才能消氣。

越往深處走四周皆是花香滿溢,入眼皆是繁花錦簇,他們被望不到頭的美景籠罩,在這一瞬間他們好像将這一個冬天所積攢的厚重和沉悶都在頃刻間随着化去,渾身輕松無比,一切煩憂都抛卻在外,若是時間停頓長久如此,在這片花海中醉卧千年萬年亦不是不可。

只是人憂思的事情諸多,名為賞景,自傅鐘出現後便沒了此等心情。看他為翠翠取下掉落在她發絲上的花瓣,笑得洋洋得意。

趙言将妹妹拉到一旁,沉聲問:“昨日她可與你說了什麽?你可有替我在她面前說了幾句好話?”

趙錦只覺自己胳膊生疼,奮力掙脫他,沒好氣道:“我瞧着翠翠怕是不會再将你放入心底了,你可知為何?”有些話縱使明知會傷了哥哥的心,她卻也不得不說,比起将他蒙在谷裏不清不楚,倒不如讓他在真相中尋求結果。“她做了個夢,事關你們未來,而你卻是那不争氣的負心漢,翠翠去問了高僧,如今更是深信不疑。哥哥,你我都知慶福寺方丈所言無人能駁,若是翠翠固執,我怕……”

趙言此時更是急得厲害,雙拳緊握,眼眶猩紅:“禿頭和尚的話豈能亂信?翠翠是糊塗了不成?”

趙言忍不住看向翠翠,只見她微揚着頭顱露出笑意,順着世子的手指踮腳看最高處那朵花,而世子站在她身後,空出的那只手環着她纖細的腰身,饒是他不願相信,卻不得不說他們兩人站在一起更是登對。他覺得自己像是被逼退到懸崖邊的人,已然沒有了生還的退路,太多怨怒剎那間崩裂,他的眼眸內霎時湧上無數黑暗與陰冷,一瞬間心境的變化自此将他推上萬劫不複之地。

翠翠無數次暗自失笑,她将發生過的事情無一絲隐瞞的全數告訴他們,只是卻沒有一個人相信。看着趙言陷入深深的掙紮中,以祈求的眼神看向她,她只覺無比快意,當初他抽身離去是何等的潇灑,懷抱美人更是如何得意,哪懂她那時的半點無助與不知所措?她逍遙肆意十多年,卻不想在自以為本該更是和美的年歲中将一切劃歸為虛無。

一念起曾經,看着趙言挫敗容顏,翠翠心底的欲望便無限制放大,她眸波流轉,萬種風情順着她抿起的唇盡數展露,她像個撒嬌讨喜的小丫頭,紅唇微嘟,壓低聲音嬌嗔道:“世子不是說有東西要送我?遲遲不拿出來可是反悔了?”

路過的風将她的聲音送到每個人的耳中,趙言深深地吸口氣,黑瞳微縮,這道長伴在他身邊的聲音突然有一天對着別的男人響起,真是讓人不快。枉他眼巴巴地從京城追過來,如今倒是成了笑話?翠翠以為攀戀了富貴就能就此甩掉他,真是癡人說夢。

趙錦定定地看着傅鐘從懷中掏出一塊挂着墨綠色流蘇的玉佩,大朵牡丹富貴吉祥,通體靈透雕琢精美,瞧他臉上帶着幾分鄭重想來用意極深,只聽道:“可收好了,丢了唯你是問。”

傅鐘只消一眼便将翠翠的心思摸個通透,有道是當局着迷,趙言因為陷得深無暇猜測翠翠的用意,這等癡傻在府中看來只覺得可笑。他向來只求結果,唯一一次便是顧着朱翠翠的心甘情願,卻不想這丫頭竟是個倔的,讓他萬不得已只能來逼她。不管過程如何,現在聽話了很多不是嗎?就算他知道,那番問話不過是她故意問出來的,他因為在意這個女子,所以他便受了。

日頭慢慢往西移,不知不覺已到正午,暖光打在衆人身上暈染了一片金黃,翠翠因為穿得多了竟是熱得頭上湧了汗,不滿道:“可瞧瞧吧,世子就是誠心讓我受風寒的。”

傅鐘淡笑不語,摸了摸她柔軟的發,正對發絲的軟滑留戀不已,一個小丫頭急急跑進來,喘着粗氣道:“老爺請衆位去用午食。”

翠翠擡眼看向傅鐘,微微挑眉,這尊大佛在眼前哪能将他丢在一旁不管,想了想道:“你去回禀老爺,就說我邀世子來莊中游玩,需得多備份碗筷才好。”

傅鐘沖她溫柔一笑,悠悠道:“算你懂規矩,若是像往常那般轟趕本世子……哼!諒你也沒那個膽子。說來既然見了朱大人,我還有要事與之相商。”

本是最為平常不過的話,不知道為何,翠翠卻是從其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不知道這人存了什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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