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生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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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來去匆匆,先前還是一片熱鬧,不多會兒功夫又剩他們一家四口,也沒在莊子裏多待,直接回林府去了。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了三日,相較于翠翠的雲淡風輕,日日悠閑,朱桓好比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終是忍不住跑到阿姐的院子裏,對着品茶的阿姐讨好地說:“年年我們都是在山城一晃便離開,如今也沒有個交好之人,成天待在府中實在無趣的緊。阿姐可想去外面玩耍?”
翠翠一看他愁緒上眉頭的模樣便知這小子正害相思,不過分離短短幾日便忍不住了,終歸是被家人寵愛長大的孩子,就算有了喜歡之人還是不忘凡事都要告知她這個阿姐一聲。
“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最好自己拿主意,事事依賴家人給外人看了是要給人笑話的,便是柳姐姐也是要尋個頂天立地能撐得起門臉的人。這世上可不是空有一番情意便能天下太平的,你想入仕途嗎?”
朱桓難得沉了臉,許久才搖了搖頭:“父親和阿姐對我寄予厚望,只是我對做官沒有半點興趣。不瞞阿姐,私下裏妙然曾與我說過,她對市井間自在日子很是羨慕,并不想做什麽官太太,看多了官場中的瞬息萬變,倒不如自在逍遙活得順遂,我極為贊同。”
翠翠柳眉彎彎,眼波似煙雨缥缈,唇角含着盈盈笑意:“你是爹爹滿心的期望了,他在官場不得志,一心想你考取功名光耀朱家,誰成想……他向來疼寵我們,該是不會強求你。”
朱桓亦有思量,此時不便與父親攤牌讓他傷心,可又怕讓他久抱希望終是失望不已,自己更是心難安。這些話他也只敢與阿姐說,他們打小親近,兩人之間藏了一籮筐的秘密,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得快樂。
“這些日子爹娘為着我的事煩心,你也別在這當口撞上去,平白無故地挨頓數落。”
朱桓扯嘴笑了:“我知道了。說來言哥真是可憐,阿姐太過狠心了。不過既然你已經決定了,弟弟總是站在你這邊的,阿姐你覺得和世子在一起會快樂嗎?我不想你受委屈。”
翠翠看着自家弟弟長得比她高出一個頭,穿着藍色衣袍,紫金冠束發,身材健碩高大,他也已經長成個俊朗如玉的佳公子,他像極了父親,只是不像父親那般熱衷于朝堂政事,想至此,嘆口氣道:“若是不好我能答應嗎?你阿姐我也不是舍得委屈自己的。”
兩個大活人不能平白無故地消失,更何況母親近日心情依舊不爽快,他們也不好在這會兒更讓她傷心。翠翠每日都要去勸慰她一番,知道無法改變女兒的注意,沉着臉說道:“路是你自己選的,往後過得不暢快了可別到我跟前來哭訴。我便看看這世子是否想要真心迎娶你,別到時候鬧了笑話。”
翠翠知道母親只是心慌了,看着女兒嫁到一無所知的人家,若能好好相待便是美事一樁,若是受盡閑氣,她會心疼,母親愛護女兒是天性,所以對于母親的不認同,翠翠沒有半點埋怨,這一世裏母親的愛護與家人間無微不至的關懷,是唯一能讓翠翠安心快樂的。
“母親放心,侯府大家更是重臉面,若是不願意這兩天早有動作了,咱們安心等着便是。”
這日後韋氏臉上才泛出些許笑意,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她也不想與女兒失了情分,這世間争吵最傷情,若真等媒婆上門來說親,母女兩人能待在一起的日子更是用手指就能數出來了。她們是這世上最親的人,女兒真正能仰仗的也只有他們,她也不過是說氣話而已。
朱桓這才敢同母親說想要回京城玩耍的事情,這次也不避着了,直說他與柳姐姐情意相投,一日不見便心上難安,已分別多日更是想念得厲害。韋氏聽罷樂得很,兒子能依着她的心思與柳家交好,讓她喘氣更順暢了些。将來與柳家結親也算是與侯府有了那麽點關系,雖不親厚,卻也能眼熟些,便是為難自家閨女的時候也能顧着些。
韋氏思量一番派了身手極好的護衛跟着他們,還将自己最喜歡的镯子給了兒子,囑咐道:“你與柳丫頭商量商量,她若是不嫌你無功名便就此跟你在一起,那就把日子定下來吧。你們姐弟兩的大事定下來我也就安心了。”
兩人準備明天一早就出發,翠翠在京城也沒什麽想見的人,只是架不住弟弟哀求。天幕剛黑,她便躺在床上,下面的丫頭們都失笑不已,這主子向來是睡覺大過一切的,直說餓了食物随時都能吃,只是這補覺還是要看環境的。
翠翠睡得正香,感覺到有人推搡她,登時不快地睜開眼,恨聲道:“是哪個混賬攪本小姐好眠。”待清明了才看清恭敬地站在自己不遠處的赫然是傅鐘的随從嚴超,因着對傅鐘的不鹹不淡,對這個圓滑機靈的嚴超,她也喜歡不起來。
“主子聽聞小姐明兒啓程回京,特讓嚴超趕來告知小姐一聲,他在入城處的茶肆等小姐大駕。”
翠翠打了個哈欠,背過身子,含糊地開口:“知道了,我乏得厲害,退下罷。”
嚴超不禁有些懷念第一次相見時朱小姐待自己時的客氣,如今顯然被當做了招人厭煩的蠅蟲,頓時苦笑不已,退出外間時看到睡得正酣暢的名煙忍不住頓了步子,輕手輕腳地走至她身邊,在她臉上摸了一把,觸感滑膩柔軟,一絲絲地暖意透過指尖流入他的心田,等主子們好日子過了後,他定要為自己也求一回恩典。這麽多年他也不是沒見過或機靈或憨厚老實的丫頭,卻沒像名煙這樣直愣愣地闖進了他心中。
說來翠翠并未将傅鐘在茶肆等她的事情放在心上,翌日天才蒙蒙亮,姐弟照舊共座一輛馬車,比起來時昏昏欲睡,朱桓此時雙眼瞪得圓溜溜,渾身上下都是抑制不住的歡喜,翠翠無暇顧及他,單手支着頭不住打哈欠。
馬車一路颠簸了不知多久,她渾渾噩噩地正是說醒未醒中,所以馬車停下她便清醒過來,聽到熟悉的聲音無奈嘆氣,朱桓像是故意給她添堵,笑得不懷好意:“我當阿姐是真心陪我的,卻不想早與人約好了,真是不厚道。”他自打翠翠下定決心跟着世子時,便将世子當做了姐夫對待。他便是再同情言哥又能如何?他就這麽一個姐姐,他的心也很小,只能容得下自己家人和一個柳妙然而已。
傅鐘聽過這話心情自是極好,當即便舍了自己舒适的馬車,鑽進朱府這輛略顯逼仄的車廂裏,因為進來個氣質華貴、身材高大的世子,翠翠覺得連喘氣都不舒服了,尴尬地問:“世子怎麽會在這裏?”
傅鐘見她眼圈周圍泛出淡淡的青色,心疼不已,柔聲說:“自是要帶你看出好戲,昨夜未歇息好?趁着還有陣功夫才到京城,再眯會兒吧。”
翠翠虛虛應了,才閉上眼睛,不久便真的睡熟了。未聽到世子與朱桓說了什麽,只是到了京城下馬車的時候,朱桓一臉崇拜地看着他,語氣恭敬而歡喜:“世子真是見多識廣,朱桓有心也想走遍大江南北,無奈沒這等機會。若是往後有此機會,定要向世子好生讨教一番。”
傅鐘向最後走出來的翠翠伸出手,俊朗容顏含着淡笑,柔情萬千,口中不忘回朱桓:“我們往後便是親戚了,不必如此見外,若是有什麽事直接開口便是,只要我能辦到。”
翠翠随着他們說笑,見馬車停在離朱府不遠處的茶樓,疑惑道:“你不是說看好戲?怎麽卻在我家門口停了?”
傅鐘笑着虛環着她如柳般曼妙的腰肢,帶着她往茶樓上去:“你的心思我最清楚,耐心等着便是,保管你看了心情好。”
朱桓搞不明白,疑慮從心頭一閃而過,方才未來姐夫的随從代他去柳府去邀柳姐姐了,心思全都放在了能見心上人的喜悅中,至于其他不過就當做個等人時的消遣罷了。
三人在靠窗的包間等了半刻中,就見柳妙然腳步匆匆地趕來,朱桓瞧着人登時喜不自勝,跑下去迎了,而這時只見朱府門前有一打扮精致地婦人帶着個年約十四歲的妙齡女子在門口啜泣,引得衆人駐足。
朱府下人不知何故,對不熟識之人也只是驅趕,誰知這兩人非但不走竟是嚎啕大哭起來,那年輕女子更是淚雨連連,嬌脆聲音柔柔弱弱惹人憐:“我要見我爹爹,你們不能攔着我們,爹爹可要給我們做主。”
翠翠不解,看向抿唇淺笑的傅鐘:“她喚何人做爹爹?這府中如今只剩二叔,莫非……”
那婦人卻沒這般講理,見朱府下人對她們娘兩頗為無禮,當即喊叫:“去把你家二夫人給我叫出來,這麽多年我一直盡心盡力地伺候着二爺,從未想過攪亂這一家安寧,卻不想二夫人不願給我們活路,趁着二爺不在欺負得我們沒法過,今日我必定要讨個公道才行。”
翠翠聞言轉過頭,杏眼微眯:“這是你做的?”
傅鐘押口茶,挑眉邪笑:“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