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情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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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活得肆意潇灑的人總是能輕易說出這句‘并不是非你不可的’,只是趙言從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他已從原先的不可置信、驚慌失措變成了喪氣無奈。
他是說什麽也不會信她告訴趙錦的那番話的,母親昨日氣得大聲咒罵翠翠不識好歹,一心想着攀高枝,可他知道他的翠翠不會是那樣的人,她只是任性了些,對他卻是真的好。可他卻忘了,那已經是許久前的事了。
趙言穿戴整齊,帶了他親自挑選的一對上等翠玉镯子去了朱府,俊朗面容在這陰沉天氣下顯得更加蒼白,名煙看他明明帶着笑卻像是要哭了般,讓人瞧着揪心。
“名煙,你家小姐呢?可是在房中?”
名煙點了點頭,見他欣喜地要進去,不忍心卻還是開口:“趙公子留步,小姐正與世子下棋,容名煙去通禀聲。”
趙言帶笑的臉驀地沉下來,何時他進她屋子還需要通禀了?她與那世子……心中頓時疼痛不已,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旁人只知道他與翠翠青梅竹馬,感情都是日積月累下來的,卻不知他是真心将她刻在自己骨子裏的,硬生生的将她挖出來與剜他的心有何不同?他有些無力地擡起手拉住要往裏面走的名煙,搖了搖頭:“你代我将東西送給你家小姐便是。”
名煙看着他蕭索落寞的背影抿着嘴搖了搖頭,她看他們在一起這麽多年,誰曾想會有這樣的結果,自古最是情傷人,那些個唱本上寫了多少情深之人不能在一起的故事,他們也不過是其中一對,除了唏噓感嘆她也不知該說什麽。私心來說,她倒是更希望小姐能與趙公子在一起,彼此知根知底,他對小姐又重情,兩人成親過得定是琴瑟和鳴的好日子。
這話她不是沒和小姐說過,小姐只是笑了笑,良久才開口:“我不再見他,我們且看看他是否有你說的那般好。”
翠翠也不确定,這一世的趙言又能對她情深到何種境地?為她日夜以酒澆愁?為她終生不娶?她真有如此膽魄嗎?她終于明白最虐人心的事情,是讓他時時惦念卻得不到,魂牽夢繞,成為他心底永遠的傷疤。也許,只是她想太多了。
彼時翠翠正落下風,一直被傅鐘壓制地喘不上氣來,最後一揮袖子攪亂了一局棋,仰着頭瞪他,一副你能奈我何。傅鐘自是愛她這孩子氣的模樣,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輕笑道:“真是個賴皮,玩不過人家就耍賴。”
名煙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小姐身上披了層淡薄金光,像只乖巧的雀兒般任人捋順她的毛發,小姐真的變了很多,就連與趙公子感情最好的時候她也不許他這麽碰。
傅鐘看到怔楞在門口的丫頭,不悅地挑眉,手卻保持着原來的動作,他不會因為別人的目光而放棄他們之間該有的親昵。
翠翠見名煙時而皺眉時而欲言又止,好笑道:“這是怎麽了?什麽事讓你這麽為難?”
名煙咬了咬下唇,往前走了幾步,将方才趙公子托她轉交的東西遞到小姐手裏,小聲道:“方才趙公子來過了,聽到小姐和世子在下棋就轉身走了。這是他讓奴婢交給小姐的。”
翠翠黑亮的瞳孔縮了縮,垂下眼簾,嘴角的笑也收起來,輕笑道:“是嗎?他走了……是什麽東西,拿來給我看看。”卻不想她才伸手去接,另一只大手卻比她快搶先接過來,慵懶地握在手裏把玩着。翠翠看過去見他方才還笑意一片的容顏遍布陰鹜狠厲,看着有些滲人。
“還給我。”
傅鐘将絹帕打開,裏面靜靜地躺着一對成色極好的玉镯子,登時冷笑道:“不過是些俗物,不要也罷,明日我帶更好的血玉镯子給你玩。”說着便扔了出去,雖有絹布包着,撞到瓷制花盆上咣當一聲便碎成了渣。他看到她陡然變了的臉色心中更是怒火連連,面如黑炭,音調轉冷,吩咐名煙:“留着些破碎物做什麽,晦氣,清理出去罷。”
名煙看了眼陰晴不定僵着身子的小姐,卻還是依着世子的話讓丫頭們将這些東西清理出去了,沒讓人扔掉,她總覺得小姐心裏還是舍不得的。
翠翠待丫頭們退下才紅着眼眶問他:“你憑什麽扔掉我的東西?不管如何,上門便是客,大不了過後我讓人送回禮便是了。”
傅鐘冷笑出聲,瞧她這副模樣分明還是放不下,和着這幾日都是哄他玩的。在趙言面前的不屑與冷漠都是裝出來的,他一門心思全是為了她做打算,她卻如此怎麽能讓他不傷懷?剎那間本就攪亂的棋局被他寬袖一揮,連着棋盤和棋子都盡數滾落到地上,發出如玉珠落盤的清脆聲響。
翠翠無奈地站起身看着一地狼藉,他顯然怒極,下颚緊繃,雙手攥成拳,身子坐得筆挺而僵硬,她明白她如今就是說什麽在他看來都不過是為辯解而尋的借口,這個人當真是小氣又酸得很……她心底雖然有絲絲難過,卻在看到眼前人這般孩子氣的舉動時,心底不禁柔了萬分,為何她會覺得這個男人竟有些可愛的緊?
大抵是在他的唐突和無賴糾纏下,她不得不屈服了吧?這種感覺很微妙,讓她不敢斷定這種感覺是不是真的是那種情感?也許在無邊憎恨與仇怨下,她連自己最真實的情感都看不透了。
兩人之間陷入了僵局,他在等她的讨好與解釋,太過放在心上才不想為了這點矛盾而傷了彼此間難得溫和相對的情分,他吃虧便吃罷,但凡她能懂他半分也就知足了。他卻是個面皮薄的,心裏明明急切地期盼着她能開口說點什麽,可她的嘴最是金貴,非要将他放在火架子上烤,已經遍體鱗傷了還不能繞過他。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已然就要崩潰,心蕩到谷底,最後一點希望已經輪空,他不想在這裏自讨沒趣,正要起身離開時,卻見她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身邊,白皙柔軟的小手緊扣在他胳膊上,聲音柔軟動人。
“你……你莫要再氣了。你認識我時日也久,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我最是小心眼,別人待我不好一分我就要将他恨到十分的,我斷然不會再與他有什麽,不然也不會應了你。”
她的嗓音低小像根薄羽般撩動着他的心,他想強忍着再晾一晾她,讓她不敢放肆,可轉念一想這便失了最初的味道,心下也着實不忍,當即緊繃的面容露出破痕,憐愛道:“你往後可不許這樣,明知我最不待見在這種事情上模糊不清,若再有下次且看我如何懲治你。”
翠翠見他複又恢複了笑顏,也跟着笑了,往後漫長的路也只有他能陪自己走了。哪怕他最終也向趙言那般半路離開,她也能坦然而對。
朱蘭連着照顧了戚蓮幾日,終于失了耐心,逮着空兒跑出來喘氣了。她跟前伺候的丫頭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笑得眼睛眯起來:“小姐,趙家公子來咱們府上了,聽說被翠翠小姐身邊的名煙給擋在了外面。”
朱蘭頓時來了精神,欣喜地問道:“他如今還在?”
丫頭連連點頭:“正是呢,小姐還是快些過去吧。”
朱蘭也顧不得多想提着裙擺就往過跑,寒風下緊抿着唇,她下定決心這次絕對不會再隐瞞自己對他的感情,翠翠不稀罕她,她願意掏心掏肺的對他好,只要他願意便是讓她随着他去天涯海角都成。她朱蘭這一輩子就認他這個人,這千金小姐就像個牢籠緊緊的将她鎖在裏面,她不願意做祖母攀附權貴的犧牲品,她一直想要掙開這道束縛,可是沒有合适的理由。
戚家的這件事情難以解決,祖母好像松口要答應那戚蓮提出的荒誕要求,若是裴家不願意倒還好,誰知裴夫人認定是她使了手段勾引了自家傻兒子,這門親事她便是不願意都由不得她。這是她最後一次機會,她願意得罪全天下的人只為他。
朱蘭跑得急了些,正好在他出錦繡院時碰了個正着,他滿臉憔悴失意,仿若這世間一切都對他不公平讓他在短短時日裏蒼老了些,情意傷痛總是這般深。一如他的眼中不會有她的存在,如果不是她喊了他一聲,趙言絕對不會停住步子。
他神情有些呆滞,好久才扯出抹笑來:“原來是你啊,我還有事先告辭。”他的步伐加快,像是要躲避什麽,連看一眼都不願意。
朱蘭怎麽能讓他走?她鼓足全部的力氣跑上去拉住他的胳膊,焦急道:“你……你別急着走,我有話要同你說。”
可趙言的濃眉攢得越發緊,顯而易見的不耐煩:“二小姐有什麽話直說,我還有旁的事要去忙。”
朱蘭漲紅了臉,真到說的時候卻羞羞答答地難以啓齒:“我,我們可否到安靜的地方說說話兒,我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說。”
饒是趙言再無奈也得随着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