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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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光禿禿蕭條樹木掩映下的小亭子裏紗幔翻飛,偶有路過的丫頭不經意瞧了眼便知那是二小姐和趙家公子,再看守在小路前的二小姐的貼身丫頭,誰心間都敞亮一片,畢竟二小姐戀慕趙家公子這事全府上下都明了。

風從四面湧進來更覺冷,趙言雖披了大麾卻也難抵擋這心裏心外的冷,俊臉蒼白且消瘦許多,讓人看得心酸。

朱蘭擡手摸了摸被凍得通紅的鼻頭,面上紅霞遍布,聲音緩緩而嬌羞無限:“還請趙公子莫怪朱蘭唐突,如此實在是萬般無奈,小女心意想必公子已然知曉。不瞞公子,家中長輩被逼無奈欲将我許給裴侍郎家的公子,朱家身份低微能攀上侍郎家已是難得,若是換做旁人必定是欣喜無比。怎奈朱蘭不愛權勢富貴,唯獨對公子一心如舊,這麽多年不曾有半點動搖。那朱翠翠又是個不會憐惜人的,仗着有幾分姿色将那世子迷得團團轉,公子癡心付諸流水,朱蘭實在為公子不值。同是失意之人,公子若願意多看朱蘭一眼,朱蘭必定不負公子,便是抛棄身上這些身外物與公子遠走天涯過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苦日子也心甘情願。公子……”

她的話還未說完,恨不得将灼灼情意一股腦兒全都傾倒進他心田讓他能明白自己,只是在她殷切注視下,那人的臉并沒有半分松動,而是緊攢着眉頭怒斥道:“與小姐私下相見已是不妥,若被旁人知曉少不得有損小姐名聲,何況那遠走天涯的渾話小姐也莫要再說了。趙言心中并無小姐,只當你是翠翠的妹妹而已,愧對小姐一片情深,心中惶然不已。朱家長輩看護小姐費心費力,吃穿用度樣樣不曾虧待,凡是有善心之人怎能說出這般戳人心窩子的胡話來?更何況我與翠翠之事,不容小姐置評。若無他事,家中鋪子裏還有要事,趙言先行告辭。”他也不看身後之人是何表情,大步走下臺階。

他很快就要走出自己的視線,朱蘭被他的話傷得心都碎了一地卻還是不甘心,顧不得抹去臉上的淚水,沖着那道有些頹廢的背影大聲喊道:“我比朱翠翠能對你更好,為何你不死心?你說我心不善,我只是遵照我自己心中最真的感情,我何嘗不敬愛我的長輩,可是他們逼我去嫁個傻子,我不願意這有錯嗎?我已經卑微至此,向你乞讨那點別人不屑的垂憐,也有錯嗎?你只知道你與朱翠翠自小青梅竹馬,可你卻不知,你每次來朱府我都在外面悄悄看着你們玩,我多少次都希望你能回頭看一眼我,允許我走進去。翠翠辜負你你會難過心傷,那我呢?你辜負了我又當如何?”

趙言只是嗤笑一聲便離去,直到走到小路外,對守在外面的丫頭說:“你回去告訴你家小姐,她是如何與趙言沒有半點關系。”

就像他明明喜歡翠翠到骨子裏,費盡心思想要讓她回心轉意,縱然得不到他想要的結果,被她傷得一敗塗地,他也甘願。這世間的情意,或可由着家中人依着媒妁之言,亦可似他随心而為,前者無奈,後者又何嘗不是?

自那日後,朱蘭便生了一場大病,迷迷糊糊中念着諸多趙氏聽不懂的話。她的夫君已然不着家,守着外面的狐媚子,好吃好喝活得賽過神仙,而自己呢?可憐的蘭姐兒竟是生病了,讓她這做娘的更是痛心不已。當初一心想要瞧着大房家的不是,處處給人不痛快,如今倒好,她自己倒成了被人捏着鼻子笑話的。老太太又是打定了主意讓蘭姐兒與那傻子做夫妻,生得再怎麽俊朗總歸是腦子不靈光的,生生糟蹋了自家的孩子。

蘭姐兒這一病足足十多天才好轉,連性子卻也是大變,以往還懇求着趙氏說自己不想嫁那傻子,而今卻是收拾妥,面色卻蒼白的很,徑直到白玉堂與老太太說她同意嫁去裴家,老太太反倒有些遲疑問她怎麽想通了,她直笑:“那偌大的家業全都是那傻子的,情意兩字又值幾兩銀錢,倒不如有無數家財相伴,活得最是肆意快活,當初不過是糊塗罷了。只是孫女卻是有個要求的,還請祖母答應。”

老太太心中微微嘆氣,這件事總歸是她自己引起來的,那戚家小祖宗竟是個油鹽不入的,加之尚書大人又寵得無法無天,這等荒誕指親的笑話竟是落到了她們家頭上,往後在衆人面前可是如何擡頭,許久才開口:“你既然同意了,祖母改日便教你些實用的東西。你且說你有何要求?”

朱蘭起身跪倒在老夫人面前,重重磕了幾個頭,聲淚俱下道:“孫女求祖母可憐可憐我們母女三人罷,父親已然多日未曾踏進家門了,照哥兒還說他是不是不要我們了。大房家日子過得和和美美,我們卻鬧得四分五裂,活生生給人看笑話。祖母向來最疼愛我們,求祖母做主教訓那勾人的狐媚子。”

老夫人心中對兒子諸多不認可,早就憋了火氣,只是近日看不到他。孫女雖讓自己失望,可畢竟是心頭肉,看她難過自己也跟着不好受,沉吟一陣:“也罷,你總歸是要防着那些生出烏糟心思的賤蹄子,我便許你與程嬷嬷同去,總歸咱才是占着理的,一切都有我兜着。”

朱蘭欣喜之餘忍不住看向坐在下首的母親,只見她手拿帕子抹着眼角,對上女兒的目光,雖是無奈卻也點了點頭。她是想明白了,丈夫一旦丢了心便是連應付她們都不願意了,就算回來又能怎得?老夫人總歸是顧着她們母子,為着大局才應允了。自己的兒子哪有不偏心的,卻也是希望他能好的,在外面與外室如膠似漆丢臉的終歸是她這個老太太。趙氏也絕了想與二爺重修舊好的念頭,這事做得讓她痛快了就成。

朱林祥在城西僻靜處置辦了宅子,外面看着樸實并無什麽特別,裏面卻是別有洞天,樁樁物什都是花了不少銀錢,瞧着很是精貴華美。起初家丁态度蠻橫攔着不讓她們進去,待聽到是朱府老夫人派來的人登時變得殷勤起來,這院子裏的人都知道二爺最怕府中老太太,趕緊開門放人進去了。

朱蘭本以為自己能擺出大氣度,誰知在看到自己父親對另一個女人精心呵護的場景時,心裏的火氣騰地便升了起來。有個年紀與她相仿,衣服料子身上首飾要好過她的女子環着父親的脖子,嬌聲道:“爹說待女兒出嫁時要置辦最體面的嫁妝,可是真的?”

朱林祥癡迷地看着在一旁笑盈盈的嬌美婦人,連連點頭:“自然是真的,待爹爹老後,便是那所有的家財都是留給我家玉姐兒的。我朱林祥這一輩子,最快活的便是能得你娘這般貼心人,但凡有那個機會,必是要讓你娘做朱家正兒八經地二夫人,你們母女也不必躲在這裏活得憋屈又不快了了。”

“二爺說話可要當心才是,旁邊人這麽多,傳到老太太耳朵裏終歸不好的。”

程嬷嬷洪亮的嗓音響起,傳到朱二爺的耳中使得他臉色刷的變白,回過頭,笑得很是尴尬:“程嬷嬷怎麽也不說一聲,我好派人去接您呀。”程嬷嬷自母親出嫁就跟在身邊,幾十年過去俨然成了母親的心腹,在朱府她向來不怕任何人,便是自己也不好在她面前端架子。轉眼看到跟在後面一臉嚴肅的女兒,趕忙将玉姐兒放開,笑得很是尴尬。同是女兒,蘭姐兒也曾是他捧在手心裏長大的,真要說怨,哪能呢?她身上有自己的骨血,最是疼愛得緊的。

“蘭姐兒也來了,這……這便是你妹妹朱玉,往後好生相處着才是。”

朱蘭冷哼一聲,不客氣道:“女兒同照哥兒一直将你當做這頭頂的天,不敢對您有半點的不敬,而您卻讓所有人對您失望。時至今日,您還做着讓我與她和平共處的美夢?當真是可笑至極。總歸是個不被我朱家承認的外院人,住在我朱家的宅院裏,那頂多是個受寵的奴婢而已,即便打死哪個鬧到官府去,也不過是咱們朱家的家事,更何況幹得是欺主邀寵的下賤勾當。”

方才還其樂融融地幾人全都變了臉,朱林祥冷下臉斥責道:“你這混賬,這是你該對父親說話的态度嗎?你這話又是何意思?可是你母親教你這般沒規矩的?”

程嬷嬷笑道:“二爺先別忙着慌,這可是老太太的意思,你也不必将火氣撒到蘭姐兒頭上。至于這兩個人,老夫人可是說了,她不認的人別想着在朱家占半點便宜。好吃好喝了這麽多年,夠府上買多少個丫鬟了,這輩子便在咱家莊子上幹活還債吧。”

那婦人不可置信地看向朱二爺:“我便是随了別人也能是個姨太太,朱林祥你竟讓人這般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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