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面聖之二

榮安公主還不知道她給大殿中所有的人,除了顏卉之外,留下的印象都是傻瓜一個,擺脫了‘蠢’這個光榮的稱謂,榮安公主又被最親近的人賦予了這個‘傻’的稱號。

她絲毫沒有感覺到,依舊和顏卉‘執手相顧’,大殿一衆人郁悶了。

顏卉無暇顧及大殿中一衆人的心思,繼續情真意切地說下去,“不,公主,民婦感謝你的大恩大德。這幾天民婦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民婦雖然識得幾個字,但是是一個傳統的婦人,可是民婦也是一個母親,女子為母則強,是您的話點醒了民婦。”顏卉心裏微微過不去,此刻在這裏,她不得不利用公主殿下,否則和離的事情,根本說不通。

大殿內又響起了重重的磕頭聲音,聖上和皇後以及王爺們繼續憋氣中。

“您說一個剛剛考中狀元,為了權勢和榮華富貴,就迫不及待抛棄糟糠之妻的男人不值得留戀,未來他難保不會為了前程犧牲民婦兩個女兒的幸福,民婦聽了這話,登時就冷汗淋淋,這幾天一直在做噩夢,夢到的都是他逼死民婦女兒的一幕,民婦後怕,所以民婦覺得公主殿下的提議,和離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一口氣說完,顏卉心裏直打鼓。

聖上和皇後娘娘,頓時就驚呆了,合着人家也要選擇和離,還是自家女兒撺掇的,這下宋智慘了。

榮安公主與有榮焉,依舊笑言:“顏娘子,你客氣了。只要你以後不後悔就行。”榮安公主嘀咕了一下,若是以後宋智反而逆襲攀上高峰,顏卉再來後悔,榮安公主覺得她肯定裏外不是人。

顏卉斬釘截鐵地說道:“民婦肯定不會後悔,民婦對公主感激不盡!”

榮安公主頓時覺得這個顏娘子感激過頭了,這個時代的女子不應該惶恐不安嗎?不過楚喬能說,她很喜歡這樣能走出枷鎖的古代女子麽?!

大殿中的人,頓時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本應該互相有芥蒂的人,反而惺惺相惜了。

聖上板着一張臉,威儀赫赫,“顏氏,不是你說和離就可以和離的。來人,傳宋智。”之前聖上對宋智有多看好,現在心裏就有多膈應。他問宋智成親與否時,宋智是否定了,這會卻冒出一個結發之妻和兩個女兒,妥妥的欺君!要不是女兒說和,他早就已經問罪于宋智了。

榮安公主癟了癟嘴,本來想開口的,卻見父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只得讪讪地閉嘴了。

顏卉心裏松了口氣,反正她現在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只要她堅持己見,宋智拿她沒有任何辦法,和離是一定的。

太監接着幾道傳音下去,片刻之後宋智進了殿。

顏卉和榮安公主退到左邊的位置,右邊就留給了宋智。

不過顏卉見宋智那副狼狽的樣子,登時心裏就咯噔了一下,世人都同情弱者,宋智打出感情牌以及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模樣,肯定會換的一些人的同情的。

這世上就是這麽不公平,男人不論之前在外怎麽浪蕩怎麽德行敗壞,只要他擺出一副回心轉意的面孔,世人多半給予原諒,還美其名曰浪子回頭金不換。但是對于女人來說,比如進過青樓的人,哪怕她以後從良,也是一輩子的污點,根本洗不清。

“罪臣參見聖上,參見皇後娘娘。”宋智紮紮實實地跪在了地上,殿內響起了膝蓋落在地上重重的聲音。

聖上不開口,皇後不開口,王爺不開口,宋智的心裏涼透了。

宋智直接來個大禮,趴在地上,聲音哽咽,“罪臣有罪,甘願領罪。”

王爺們嗤之以鼻,飛黃騰達了就想踢開糟糠之妻,別說什麽鬼迷心竅,又沒有誰逼着他娶公主,由此可見他人品就有問題。

聖上怒氣勃勃,“宋智,枉朕對你青睐有加,可是你是怎樣回報朕的?朕不想聽你廢話,你自然是罪有應得。”

宋智立即不停地磕頭說後悔的話,一個大男人哭得慘兮兮的,他倒是能屈能伸。

榮安公主看不下去了,皺着眉大喝道:“宋智,你做給誰看啊?本公主給你兩個選擇,本公主和顏娘子之間,你選擇誰?”

聖上和皇後娘娘臉色大變,莫非榮安還對宋智有感情?

衆位王爺臉色也變了,這與之前說的不一致呀?榮安,莫非你還對宋智餘情未了?

不過他們忘了,這樣的場合,宋智選擇哪一方都是錯誤。

選擇公主一方,明顯地坐實了他抛妻棄女的名聲。

選擇原配,卻又藐視皇室。延熙帝的嫡公主,是他可以置喙的嗎?

宋智臉色灰敗,他蠕動了幾下嘴唇,終究一句話不敢說。

榮安公主哼了一聲,繼續說道:“莫非你還想齊人之福?”

聖上和皇後娘娘,一衆王爺臉色這才回緩了,馬丹,他們剛才忘了,宋智有選擇的權利嗎?根本就沒有!

宋智垂着頭不敢多言。

“父皇,母後,以及幾位王叔,榮安以前是有點蠢,腦子不開竅,但是榮安作為父皇的嫡女,自有嫡公主的尊嚴,榮安的驸馬可以長得不好看,可以不優秀,但是不可以有人品瑕疵。榮安特此上報,鑒于宋智已成親,榮安和狀元宋智的婚事作廢。”

榮安公主有條有理,振振有詞地說了一大堆有關公主尊嚴和皇室尊嚴的話語,立即讓幾位長輩嘆氣又欣慰,多好的孩子,怎麽不早點醒悟呢?

皇後娘娘抹了抹眼角的濕潤,捅了捅聖上的手臂,“聖上,榮安真的長大了,臣妾惟願榮安一輩子快樂,就算找不到驸馬也無妨,臣妾養得起女兒。”

聖上那臉色拉了下來,“胡說,女子哪能不出嫁?”

不過聖上轉過頭來,當即下令:“不過榮安和宋智的婚事,确實不能算數。餘秋,着人拟旨。”

餘秋公公立即讓人準備聖旨,下方宗正也攤開一本冊子,開始唰唰地寫了起來。

宗室兒女的婚事宗人府都要有一份登記說明,哪怕榮安公主這樁親事只是一場啼笑皆非的笑話,也不能不登記,反正都是傳給後人的,盡量屬實吧。

榮安公主和宋智的事情解決了,顏卉和宋智的事情其實和聖上以及宗室的王爺們絲毫不相幹。

到此刻,宗室王爺們才醒悟過來,之前他們被榮安忽悠了。

顏卉挪動了幾步,跪在了正中間,此時不借勢何時呢?

“民婦在這金銮殿上,向聖上和衆位王爺起誓,從此以後江中朗州秀才顏澤文之女顏氏與延熙二十年新科狀元宋智,結束婚姻關系,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關。”

顏卉說着從衣袖裏拿出婚書,以及衙門裏的相關登記,一一展示在衆人面前,“民婦只是一個鄉下秀才之女,配不上狀元郎的高才,未免以後雙方都不痛快,和離為上。”

聖上臉色微微皺了起來,這個顏氏膽子倒是大。皇後娘娘倒是眼前一亮,這個女子倒是很有個性,可惜這個世道容不下太有個性的女子,希望她能一如既往保持自己的本心。

衆位王爺們倒是有興趣看過顏卉拿出來的東西,宗正更是一本正經嚴肅地說道:“沒錯,确實是官衙發放的婚書。”

“宋智,你有什麽想說的?”

小樣,此時宋智根本沒有任何敢說的,剛才聖上宣布他和榮安公主的婚事作廢,不見他有任何作為,現在發妻要宣布和他和離,他敢挽留嗎?剛才公主那怎麽不挽留?所以,他還都是做什麽說什麽都是錯誤,不做也是錯……

坐在椅子上的楚豐,唇角抿起,雙眼含笑,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奇特的一幕,今日倒是開了眼界,而且宋智也太倒黴了,這個世上大多數的男人都有宋智這樣的心理,可惜宋智運氣不好,撞上了奇特的公主和發妻,所以他真是走了黴運了。

這個鄉下秀才之女,可是一點都不像鄉下來的,之前在宮門外挺直的背脊,一臉的堅硬,此刻就換成了婉約派的隐忍和怯弱,尤其是她從一個‘女子為母則強’為出發點,很容易就讓人忽視了其中的奇怪之處。

大殿內又是短暫的安靜,宋智此刻渾身汗濕。

榮安公主等不及了,拍手高呼:“來人,給本公主準備紙筆,早點辦好顏娘子和宋公子的和離之事,早點了事。”

顏卉心底松了口氣,多虧榮安公主。

突然她感覺有一道視線一直盯着她,悄悄地斜着視線窺視了一眼,立即望進了一個年輕瘦弱男子的眼裏,他眼裏含笑,仿佛他什麽都知道一樣。

顏卉立即垂眸,心裏七上八下,那人是誰?莫非他看出來了?

榮安公主一聲喚,立即就有太監和宮女端着小桌子和筆墨紙硯進來了。

聖上和皇後娘娘,頓時又無言以對,他們就搞不懂,榮安為何熱衷于宋智和其原配和離之事?關她毛事啊?!

榮安公主挽着衣袖,躍躍欲試,“本公主親自書寫,顏娘子,你只要簽名和摁上手印即可。”

聖上立即虎着臉:“胡來,榮安,你還嫌不夠添亂?”

宗正哈哈大笑了起來,“既然如此,那就本王來寫吧。”宗正其實也是一個喜歡玩的人。

宋智臉色越發慘烈了,馬丹,出了這個金銮殿,他就能讓妻子回心轉意,可是就在這殿上塵埃落地,他還能做什麽?

宗正正要執筆大書特書,卻轉過來問道:“兩個小娃娃,叫什麽名字?”

宋智的臉色立即回溫了,他還有兩個女兒……

榮安公主立即跳了出來,“王叔,雙胞胎姐姐叫千琴,妹妹叫書雪,以後都跟顏娘子。有這樣沽名釣譽的爹,我可不放心讓這麽可愛漂亮的女孩被其教壞了。當然等以後千琴和書雪懂事了,不會攔着她們不讓她們認生身父親的。”

聖上和皇後娘娘,臉色又是一黑。

宗正挑了挑眉,故意問道:“兩個小娃娃,你們是要跟着娘,還是要跟着爹?”

千琴和書雪拉着娘親的衣袖,見胡子爺爺問她們話,倒是沒有害怕,千琴立即快言快語:“不要爹,要娘。”爹那是什麽東西,她們認識嗎?

“娘,雪兒乖,和娘一起。”

宗正立即指着同樣跪在大殿中間的宋智,說道:“千琴和書雪,那是你們的父親,你們可看好了?小心以後被人說不孝哦。”

千琴動作大方的望過去了,書雪比較害羞,躲躲閃閃瞄了一下,不過兩個人拉着母親的衣袖一角,別過臉,根本不多看一眼所謂的父親。

榮安公主立即橫眉,“王叔,你亂講什麽?她們這麽小,知道什麽叫不孝?等她們長大了,明白事理了,再來談這個問題不遲。”

“哎,榮安丫頭,你着什麽急?這大殿上,還就是你在蹦跶。”另外一個穿着一身錦衣的王爺嬉笑着說道。

可不是嘛,整個大殿,還就榮安公主蹦跶得最歡。

大殿一下子就哄笑了起來,顏卉心裏繃着的弦倒是一點一滴的松懈了,不可否認,榮安公主真是幫了她大忙,只能以後結草銜環了。

顏卉的和離書在如此榮安公主極力的幫助下,很快就拿到了。榮安公主未免夜長夢多,直接讓小太監當即拿着一幹資料去了衙門登記,這方大殿內所謂的批判還沒有結束,顏卉就已經拿到官衙有效的和離登記冊了,從此以後,她就和宋智再也沒有幹系了。就連千琴和書雪,和離書上也言明,她們歸顏卉撫養,等她們懂事了,再與親生父親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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