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面聖之一

皇宮依舊如同記憶中那麽威嚴和神聖,這裏聚集了一批全天下最優秀的女子,同時她們也是最可憐的女子。

顏卉來皇宮參加宮宴的機會不多,也就女兒們剛出嫁的兩三年,後來卧病在床,無法起身,根本就沒法參加宮宴。

行走在皇宮內的道路上,顏卉心情複雜極了。

即便現在是秋季,世界滿目都是蕭條,但是皇宮從來不缺姹紫嫣紅,花壇裏開着的紅的花黃的花粉的花依舊驕傲地昂在枝頭上。

思緒從腦海中飄過太多,終究什麽都沒有剩下,唯有執着堅定地往前走。

稍微在後宮和前朝的彎月門之間等待了一會,很快就有人來回禀朝會結束了。

榮安公主整裝待發,還特意理了理鬓發和衣裳,一副戰鬥的樣子。

顏卉牽着女兒的手緊了緊,在女兒疑惑的目光下,這才穩了穩心神。

“顏娘子,走吧,咱們的戰場來了!”

顏卉頓時有點熱血沸騰,她能夠和公主共同進退,想想都覺得很美好!

“嗯,公主,民婦準備好了!”

就在她們五十步之遠,宋智即是疑惑又是惶恐不安。

今日不論結果如何,宋智都知道,他讨不了好。唯一可以在名聲上彌補一絲的方法,不外乎要麽是公主原諒他,要麽是發妻原諒他,若是兩方都不原諒他,那麽他可就遭了。

宋智捏緊了拳頭,心頭湧現無盡的不甘。五月份他就已經派人回老家了,結果派回去的人卻說他的妻子帶着兩個女兒已經到京城來找他了,其後他又讓人在京城四個城門口守着,卻依舊陰差陽錯讓顏卉進了城,還不知道哪個多事之人撺掇了顏卉,讓她敲響了登聞鼓……這些想想都是一場災難。

“公主,卉兒?”宋智憔悴着一張臉,幾乎深情款款地呼喚道。

榮安公主驕傲地一甩頭,踏步向前率先走去了。

顏卉斜睨了一眼宋智,幽幽嘆了口氣。

“琴兒,雪兒,我們走。”

兩個小丫頭脆生生地應了聲,母女三人跟着榮安公主的後面向龍禦宮而去。

榮安公主的丫鬟這才跟在後面,大一群人齊齊向前慢條斯理的移動着。

宋智咬了咬嘴唇,心有不甘,但是越加助長了他心裏攀升權勢的火焰。不過他在心裏呢喃了好幾遍‘琴兒、雪兒’的名字。

現在的宋智還不是後來那個陰險狡詐之輩,骨子裏還流淌着一點血脈之情。

後面晃晃悠悠駕駛過來的馬車,車主子撩起車簾,唇角含笑道:“榮安那副樣子,好像民間見過的為了争奪母雞青睐正在幾方戰鬥的公雞。”

長安無語道:“王爺,您這樣比喻不恰當吧?榮安公主是難得的率性之人。”

“榮安開竅了,也好,本王時日無多,她這樣倒是能夠在這個危機四伏的環境下活下來。”他的臉色很平靜,一陣風吹過,掩飾不住地咳嗽了一下。

長安閉口不言,心裏難受極了。禦醫和陽神醫已經束手無策了,主子體內的毒最多再有一年就壓制不住了。

龍禦宮就是平日裏聖上下朝之後,處理政事的地方。

此刻龍禦宮宗室宗正和幾位具有代表性的宗室王爺,五十歲的延熙帝和皇後娘娘已經穩待一方了。

顏卉牽着兩個女兒跟着榮安公主來到龍禦宮,她則在宮門口候着,榮安公主先進去了。

不過片刻時間,宮門口的太監就在一聲傳着一聲地傳喚她。

“宣顏氏。”

顏卉頭腦有點發暈,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這才穩定了心神。

不過顏卉也知道,她現在只是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鄉下秀才之女,所以貴夫人的禮節是完全用不上,而且還必須得裝着什麽都不懂,否則很讓人生疑。

當然她也不能真的裝作一個什麽都不懂鄉下婦人,否則今日之行恐怕行不通。

于是進了大殿之後,她走到榮安公主後面兩步遠的地方,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還連帶着拉扯着兩個女兒一起跪了下去。

“民婦顏氏參見聖上,參見皇後娘娘。”

不過顏卉沒有想到,她的女兒竟然跟她學了,“琴兒/雪兒參加聖上,參見皇後娘娘。”

顏卉心裏咯噔一下,心想不會壞事了吧?

延熙帝三月的時候剛過五十歲,因為操心的地方多了,顯得比較蒼老,當然那一身龍威是必不可少的。皇後娘娘四十來歲的年紀,保養得極好,看似三十歲出頭的婦人,面容倒是可親。

至于大殿餘下的宗室王爺們,那個個都是嚴肅着一張臉,搞得整個大殿的氣氛也非常嚴肅。

然而這嚴肅的氣氛,一下子就因為千琴和書雪破功了。

皇後娘娘首先笑了起來,“好标致可愛的兩個娃娃。”皇後娘娘早就已經被女兒給說服了,雖然此次丢了臉,但是也未嘗不是好事,而且最關鍵的是她女兒開竅了,懂得體諒她這個母親了,她還有什麽不滿意?至于驸馬?哎喲,天下男兒多的是,她女兒是金枝玉葉,何愁找不到一個好驸馬呢?

這時大殿後方,聖上的大太監餘秋公公搬了一把椅子進殿來,就放在幾位宗室王爺的身邊,然後餘秋公公靜悄悄地退到了聖上的龍椅後邊,當做壁畫靜默不動了。

此時長安扶着他的主子進殿來,默默地坐在了那張椅子上。

上首的聖上和皇後娘娘自然看到了,聖上看着侄子那弱不禁風的樣子,狠狠地皺了皺眉。皇後娘娘心情就愉悅了幾分,豐兒歷來關心喬兒,她心甚慰,不過想到楚豐的身體,她的心情又黯淡了幾分。

榮安公主看着突然多出來的人,一個弱質芊芊的病美人,頓時睜圓了眼。記憶裏的堂兄确實很俊秀,也很纖弱,仿佛一陣風就可以把堂兄吹走,真正看見了果不其然。

顏卉從頭至尾就沒有擡過頭,自然不知道大殿內多出來了一個額外的人。

母女三人一直跪在大殿的中央,榮安公主咬了咬唇,本想開口,想了想卻沒有開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可能一盞茶時間,也可能一刻鐘時間,聖上終于出聲了。

“擡起頭來!”

殿內一直靜悄悄的,顏卉心裏七上八下,猛地聽到這個頗具威吓的聲音,還吓了一跳。

聽着這話,她擡起頭,以飛快的速度掃視了一眼殿中所有的人,然後垂睑不動。

千琴和書雪跪的久了點,幹脆就跪坐在地上,偷偷地偷看着殿內的人。

見這麽多兇神惡煞的人,千琴頓時吓得垂下了頭,倒是書雪動作慢了點,瞄到大殿內唯一的年輕的叔叔,他還在對她笑呢,于是書雪就還沖着那個叔叔露了一個笑容,這才又默默地垂下了頭。

聖上眉頭皺了皺,臉上的表情越加嚴肅。

“顏氏,是你敲響了登聞鼓?狀告榮安公主利用權勢逼迫宋智抛妻棄女,停妻再娶?”

顏卉心裏苦澀一片,敲響了登聞鼓和她将要和離的目的相悖,這是非常矛盾的地方。

“回禀聖上,确實是民婦敲響了登聞鼓。”她咬緊了唇角,欲言又止,渾身戰栗着。

聖上凝眉,口吻強硬,“別吞吞吐吐的,有什麽事情給朕從實說來。”

宗室王爺們終于有人開口說話了,宗正捋着胡須,非常嚴肅地說道:“顏氏,你有什麽事一并說來。若不是這事牽扯到榮安,牽扯到皇室的名譽,你根本沒有這個資格入龍禦宮。”

這幾天,京城八卦橫行,上至達官貴人府中,下至市井流民、街頭串巷,無人不知延熙帝的嫡公主挑選的驸馬竟然是一個背德之人,丢盡了皇室的臉面。

當然這事情發生了,就要有解決的辦法。當榮安公主向聖上和宗室說的與驸馬和離時,又說了她堂堂一個公主,不屑與人搶夫,尤其是那樣人品不好的驸馬配不上她堂堂公主的身份。宗室竟然覺得榮安說的幾點非常有道理,堂堂公主之尊,何以找不到驸馬呢?

顏卉頓時垂頭哭訴了起來,從她成親之後在老家勤勤懇懇地侍奉婆母,六年之久,直到四月份時婆母過世,五月份時啓程進京尋找夫君,因為女兒還小,她又是女流之輩,難免小心了些,這才在路上耽擱了三個多月。直到幾天前,她進了城之後,一直在打聽夫君的下落,結果當知道新科狀元竟然和她夫君同名,她登時就被吓到了。

因為剛進城不久,她就聽市井在流傳不久前榮安公主和狀元的大婚儀式,那場面盛大轟動了全京城,讓人津津樂道。同時,她也從世人口中得知,榮安公主最是刁蠻任性的人,在民間的傳說就跟母夜叉似的。就這些傳言她不敢去榮安公主府,就在她百轉無路之時,因為心不在焉撞上了一位貴人的馬車……

“民婦不知道登聞鼓不能随便敲,只是她們告訴我敲響了登聞鼓才能見到公主和夫君,然後不會被公主随随便便打罵……”

聖上郁悶了,貌似他女兒竟然成為了民間小二止哭的神器了。

一衆宗室王爺也狠狠地瞪了眼榮安公主,榮安公主不痛不癢地傻傻笑了笑,那是原主做的,不幹她的事兒!

“這幾天在公主府,民婦才知道闖了大禍,幸好公主不與民婦計較。公主,謝謝你,大人不記小人過。”說着顏卉就給榮安公主重重地扣了一個頭。

榮安公主抿了抿唇,虛擡了一下手臂,樂呵呵地笑道:“顏娘子,你之前已經致歉了。本公主接受你的歉意。”

聖上和皇後娘娘滿身的氣勢頓時就跟戳破了皮球一般,唰的就洩氣了。

他們的傻女兒喲!

宗室王爺們悠悠嘆了口氣,長安瞄了一眼他的主子,主子唇角微微翹起,顯然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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