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陰雨
楊晔一時忘了談楓嶼還在門口,一出來就看到鬼鬼祟祟在留置室門口徘徊着的omega大驚失色地往後彈了好幾步。
真是不管在哪裏都咋咋呼呼的。楊晔失笑,道:“也不用反應這麽劇烈吧。”
談楓嶼狡辯道:“我只是膝關節的彈跳能力比較好而已!”
……兔子嗎?
楊晔難得地在心裏吐槽起來。
他想起剛和談楓嶼重逢的那天晚上,對方紅着雙眸眼眶裏蓄着眼淚的模樣。
眼睛紅紅的,容易受驚吓,彈跳力還很強——這不就是兔子嗎?
楊晔頓時又覺得眼前的談楓嶼好像變得可愛了幾分。
“……你幹嘛一直看着我啊?”談楓嶼被楊晔盯得有點不好意思了,耳朵有點紅,“好怪哦你。”
楊晔指了指他的嘴角:“這裏沾了東西。”
“啊……!”談楓嶼的雙眼一下子睜得圓圓的,“可能是剛才吃了警察妹妹給的小零食,不小心沾到了。”
“警察妹妹?”是說剛才給他們帶路的年輕女警嗎?他才進留置室幾分鐘的時間,這人怎麽就已經叫上“警察妹妹”了。
楊晔從衣兜裏掏出一包紙巾,抽了張紙就要去幫談楓嶼擦掉嘴角處的蛋糕屑。
就在這時談楓嶼卻咧嘴一笑,賤嗖嗖地來了一句:“怎麽,你吃醋啦?”
“……你自己擦。”楊晔放下手,把紙巾塞進了談楓嶼的手裏,朝着樓梯口走去。
“楊晔!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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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談楓嶼揚高的聲音,omega果然小跑着追了上來。
楊晔背對着他,唇角微微勾起。
“這麽一點小玩笑都不能開了是不是?”談楓嶼湊到楊晔身側來,拿手肘連着捅了他好幾下,“小氣!”
楊晔悶聲道:“至少比你對陶故大度。”
他走得有些快,但談楓嶼還是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着。
“是啊,我就是又小氣又愛吃醋,但我貴在有自知之明!”談楓嶼理直氣壯地說,“你幹嘛忽然提起陶故啊,想故意惹我吃醋是不是!”
楊晔無奈道:“當然不是,只是恰好想起來了而已。”
兩人一路從二樓吵吵嚷嚷地到了市局門口,楊晔平常話就不多,也不是很擅長和人打嘴仗,剛準備舉手投降,談楓嶼卻忽然一個前撲,從背後死死地抱住了他。
“楊晔……”談楓嶼的鼻尖輕輕地抵在楊晔的後頸處,輕聲問,“你現在覺得好過一點了嗎?”
楊晔一怔,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剛才的那番吵鬧是談楓嶼怕他見過董翰之後心情不好,才刻意為之。
“……嗯。”楊晔笑了笑,“謝謝你。”
“嘿嘿。”談楓嶼小聲地竊笑了一下。
“不過——”楊晔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下次能不能不要在警局外面做這種事。”
市局附近的人流量不小,談楓嶼在門口這麽一抱,出入市局辦事的人和從門外走過的路人們都開始用一種很詭異的目光看着他們。
“哦、也是哦……”談楓嶼連忙把人放開,拉着楊晔的手腕快步地走向停車位。
外面的世界呈現出一種令人壓抑的色調,天空灰蒙蒙的,空氣有些濕潤,似乎快要下雨了。
楊晔任由談楓嶼拉着他往前走,擡頭看了看天,還是忍不住極輕地嘆了一聲。
雖然談楓嶼很努力地想讓他的心情好起來,可是和董翰的那番交談,卻還是深深地印在他的腦子裏,他實在是很難立刻就振作起來。
楊晔想起來,自己從小就是個不太愛撒嬌的孩子。
比起親近父母、向他們敞開心扉,他更喜歡用畫畫的方式來纾解內心的情緒,無論是高興還是難過。他并非是不愛父母,他其實也在努力實現父母對他的期望,做着一個認真學習的好孩子。只是這樣的性格似乎還是令同樣不善表達情緒的母親失望了。
等楊晔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顧蕙英已經開始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另一個孩子的身上。
董翰失去了母親,比任何人都更需要顧蕙英對他的愛。這個外表看似乖巧懂事的孤兒,從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天起,就有意無意地在顧蕙英面前表現自己,仿佛像在和他較勁似的。
楊晔知道董翰身世可憐,又比他小好幾歲,所以并不與他計較。況且母親在高校的工作十分繁忙,楊晔也不想因為他和董翰之間的事情再給母親添什麽麻煩。
于是楊晔一如既往地做着一個沉默的乖孩子,即便顧蕙英讓他幫忙照顧董翰教董翰學習,他也會乖乖照做。那時他覺得,雖然董翰給他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但董翰和他較勁,至少能證明這個人是真的愛着顧蕙英的。
卻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董翰的話喚醒了他的一部分記憶,卻也令他心裏像是壓了塊沉重的石頭一樣喘不過氣來。
既然想起來了,他就很難不責怪自己。
如果他能從最開始就做一個會撒嬌、會依賴父母的小孩子的話,如果他在感到不舒服的時候就讓顧蕙英遠離董翰的話……是不是顧蕙英就不會淪落到這般下場?
“別發呆啦,快進去,要下雨了!”
談楓嶼的聲音打斷了楊晔的思緒,他輕輕地應了一聲,趁着雨還未落下,打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
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下得不小,又正好趕上下班晚高峰,車才開離市局沒多久就在一處十字路口堵住了。
前方擁堵的車輛半天都動不了幾步路,談楓嶼等得都困了,靠在椅背上不住地打哈欠。楊晔感覺自己仿佛也被談楓嶼傳染了,腦子木木的,有點犯困。
但是他們兩個總得醒着一個負責開車,為了提神,楊晔開始主動找話題跟談楓嶼聊。
“你就沒什麽問題想問我嗎?”楊晔側過臉,望着神色疲倦的談楓嶼。
談楓嶼張了張唇,又合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想問我董翰的事吧。”楊晔道,“沒關系的,我不介意。”
談楓嶼猶疑了一下,還是問出口:“董翰你打算怎麽辦?”
“當然是追究到底。”楊晔眸色一沉,“他辜負了我媽,讓她傷心了。”
“好。”談楓嶼點點頭說,“我會幫你的,我媽認識不少靠譜的律師。”
楊晔低低道:“謝謝。”
“啊對了。”談楓嶼忽然又說,“你們在留置室的時候董翰看到我了吧,他有沒有、呃、就是……”
談楓嶼有點不自在地撓了撓臉,似乎是在思索要怎麽問才合适。
“……董翰有提起過我嗎?”
楊晔知道談楓嶼真正想問的是什麽。
剛才在與董翰交談的時候他就發現了,董翰知道他和談楓嶼的過去,而且知道得不少。聽董翰的語氣,他和談楓嶼之間的關系,多半不像談楓嶼說的那麽簡單。而談楓嶼是怕董翰說出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才會這樣問。
現在楊晔基本上完全可以确定,談楓嶼的确有事瞞着他。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拆穿談楓嶼。
“……沒有。”楊晔轉回臉來,目光直直落在前方,并沒有看談楓嶼,“董翰沒有提過你。”
——因為他需要有一個人來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