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恩師

打理頭發的時候楊晔對着衛生間的鏡子看了看，發現口腔壁那裏剛剛被談楓嶼猛撞了一下的地方破了一點點，應該是讓牙齒磕了。

好笑又無奈。

楊晔知道談楓嶼是在實踐昨晚那個帖子裏的內容，只是想到要是這小子每天出門前都要來這麽猛的一下，他的嘴可能會有點吃不消。

要不明天就由他來搶占先機吧？

楊晔勾了勾唇，對着鏡子檢查了一下儀表，出門了。

昨天他和曹越華在電話裏定好了時間，約在今天上午見面，要聊一下曹越華新項目的事。

楊晔并沒有留下關于這位老教授的記憶，僅憑李一誠的描述才對他有個大概的印象。總之，應該是個很好說話的老師。

自從車禍後，楊晔對自己專業的接觸僅限于住院時翻了翻自己的工作平板，大致閱覽了一下裏面存着的文獻專著，還有他過去發表過的論文，雖然都還能看得懂，但因為記憶缺失的緣故，楊晔也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專業能力到底有沒有下降。

所以今天去這一趟，他還是有些緊張的。

Z大的物理研究所就在理科綜合實驗樓的對面，大約是近幾年新修的，建築的外觀和設計看起來都很新，顯得非常氣派。

研究所挂靠在Z大物理學院的名下，是物院最為之驕傲的金字招牌之一。楊晔一進去，就看見兩個年輕的男生領着一隊身着高中校服的學生在所裏四處參觀，多半是物院招生辦的“陰謀”。

楊晔走在離隊伍一米左右的位置，也跟着聽了一段路。

領頭的男生大概是物院的學生，正在為高中生們介紹物院的師資力量，中氣十足的聲音裏充滿了對物院的自豪。

“大家請看牆上這些照片，這些都是出身于Z大物院的院士，他們的成就都寫在下方的介紹裏了。”他道，“最後這一位，曹越華教授，就是物理研究所的所長了。我大二的時候曾經有幸聽過他幾節課，真的是個很慈愛的老爺爺，可惜現在他要退休了，從去年開始已經不給本科生上課了。”

男生又介紹了一下物理研究所其他幾位很有名聲的大牛，然後就進入到提問的環節。

有個很膽大的高中生主動問：“學長，請問搞科研的有錢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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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其他高中生們聽了都笑成一片，零星有幾個聲音冒出來說他太俗。

“有啊，怎麽沒有！”領頭的男生沒有忘記給學院拉生源的使命，“就比如說剛才給你們介紹的那位曹越華教授，當年賣專利賣了好幾個億呢！”

高中生們立刻發出驚嘆又羨慕的聲音。

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楊晔沒有再繼續聽下去，繞開他們往研究所的內部走。

物理研究所有供人參觀見學的地方，也有謝絕外人入內的地方，越往深處走，便越是安靜，高中生們叽叽喳喳的聲音都被隔絕在了外面。

楊晔找到所長辦公室，敲了敲門：“曹老師，我是楊晔。”

裏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進來吧。”

楊晔便擰開門進去，看到辦公桌前坐着一位頭發半白、略有些禿頂，鼻梁上架着眼鏡的老人。

“你坐吧。”曹越華笑呵呵地說，“咱們先不聊項目，聊聊你最近的情況。怎麽樣，這些天想起來什麽了沒有啊？”

楊晔很謹慎，遇到這種問題一律說沒有。

“可憐哪。”曹越華嘆了一聲，“顧老師的事真的很遺憾，她是一位很好的老師。”

曹越華和顧蕙英同在Z大任教職，雖然所屬院系不同，但上班時碰到了還是會打聲招呼，聊一聊楊晔的情況。

“前些天我在國外聽聞顧老師去世的消息，心裏也很感慨。沒想到最後她竟然會和楊盤一樣……真是造化弄人。”

楊晔神色一凜：“您知道我父親的事？”

楊盤正是楊晔父親的名字。

“也是，你都忘了……”曹越華很惋惜似的搖了搖頭，“楊盤是我的同事，十幾年前，我們都在X市的一家科研所裏工作。”

看曹越華的神色和口氣，應當是知道一些關于楊盤的事情。

楊晔正愁無處去問，便抓緊機會詢問道：“那您知道我父親為什麽會患上抑郁症嗎？”

“唉……我确實知道。”曹越華頓了頓，仿佛有些為難似的猶豫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X市的那家科研所的研究員和上層大多都是從X大畢業的，一向都不太歡迎別的學校的博士生，你爸是本碩博都在Z大，性格又是溫溫吞吞的，脾氣太好，一被調過去就遭到排擠。我比他早進去幾年，雖然也不是X大的，但是好歹有資歷在，就幫過他幾次，只是沒什麽用，我還是只能看着他的精神越變越差。”

“他熬了一段時間，可是病情越來越嚴重，後來就離職回家休養了。”曹越華看上去有些傷感，“回Z城之前，他跟我說，他已經是個廢人了，幫不到你什麽，可是又看你對物理很感興趣，就托我說，如果你以後進了Z大物理系，一定要多幫幫你。”

“……原來是這樣，謝謝您。”楊晔暗自握緊了拳。

怪不得李一誠跟他說，只有他是被曹越華主動選擇的，原來其中還有這樣一層關系在。

他問：“那現在那些人……”

“有的還在科研所裏，有的回高校做老師去了。”曹越華的神色裏帶着憂愁和無奈，“世道就是這樣的，畢竟他們不是直接造成楊盤自殺的人，很難追究他們的責任。”

“楊晔，我知道你最近的日子不好過，本來不想跟你說這些的，但是這終究是你父親的事，你早晚都要知道或者記起來的，所以還是沒有瞞你。”曹越華輕輕拍了拍楊晔的肩膀，勸慰道，“你也別太難過了，你爸媽肯定都希望你未來能好好的。”

“楊盤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他不在了，我會替他照顧你的。”

楊晔垂下眸：“謝謝您。”

曹越華擺了擺手，讓他不必客氣。

接着兩人在所長辦公室裏聊了聊下個月即将開啓的新研究項目的事情，一聊就是兩個小時。

為表對楊晔的關切，曹越華還請他在學校食堂的包間裏吃了頓午飯。

曹越華身為物理研究所的所長，還帶着那麽多學生，工作很忙碌，楊晔也不想因為自己耽誤他太多的時間，吃完午飯後，又向曹越華道過謝，便起身告辭了。

曹越華目送着愛徒離去的背影，剛才還滿含慈愛的目光陡然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