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異類
“小叔——”
從超市離開的路上,吵鬧的小孩子又開始說話了:“你看你同事都有對象了,你怎麽還沒結婚啊!”
“我媽說了,你這種的就叫大齡剩男!”
柳蘇沒什麽表情地瞟了他一眼:“我看你媽多擔心擔心你比較好。”
男孩兒歪着腦袋,似乎并不理解柳蘇為什麽這麽說:“我有什麽好擔心的?我媽說了,我是小帥哥,以後肯定能娶到一個很漂亮的omega做我老婆!”
“是嗎?那真要提前恭喜你了。”柳蘇的雙眸依舊古井無波,只有唇邊勾起些許弧度,嘲諷似的。
每次被哥嫂喊來家裏吃飯,他總要受一番奚落。在他的嫂子看來,他是個異類,讀書讀到三十歲,不談戀愛不結婚,甚至連朋友也不怎麽結交,對于親戚們的“好言相勸”,也總是油鹽不進。
在他的導師周啓祥看來,他同樣是個異類。以前周啓祥想睡的學生,只要拿延畢威脅幾次就會乖乖地聽話,只有他軟硬不吃,硬是和周啓祥杠了兩年,也被延畢了兩年。
去年冬天,他被要求頂着發.情期完成pre,結束後還被周啓祥以“單獨點評”為借口叫到了辦公室去。但最後什麽也沒有發生,因為他強撐着意識扇了周啓祥一巴掌逃了出去。
快到哥嫂家的時候,柳蘇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是周啓祥發來的消息。
“周一下午到我辦公室來彙報一下進度。”
柳蘇回道:項目和論文的進度上周已經跟您回報過了,請問還有什麽進度要報?
周啓祥:別裝傻。
周啓祥:多為自己畢業的事考慮考慮。
周啓祥是個聰明人,在聊天軟件上交流的時候他從來不會直白地說出自己的目的,防止被人截圖。
不過這樣遮遮掩掩的話語在他們的對話中已經出現過多次,只要是心存公正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異樣。可他寫出去的舉報信全都石沉大海,事後還被周啓祥警告過,可見學校和物理研究所的高層也都在包庇周啓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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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一點柳蘇想不明白。
連顧蕙英那樣名聲好又資歷深的老教授被學生舉報了,學校都會介入調查,周啓祥這種多次惡意延畢影響物院風評的人又憑什麽被包庇到現在?包庇他有什麽好處?
周一早上第五研究室開完了例會,楊晔和另一個同為曹越華門下的師兄被喊去所長辦公室裏幫忙。倒也不是什麽很麻煩的活兒,只是讓他們整理歸檔一下紙質文件,再幫曹越華起草一份校外講座的講稿。
師兄和曹越華之間倒是很聊得開,随口說着一些家長裏短的話題,無非是門下的哪個學長學姐才新婚了或是喜提二胎了雲雲。楊晔因為失憶了,不記得他們提到的人是誰,便也沒有插話。
師兄見楊晔一言不發地只顧着埋頭收拾東西,便把話題轉向他那裏,問:“楊晔,你和你對象啥時候辦席啊?”
複婚的事,最近他和談楓嶼誰都沒有提,不約而同地裝着啞巴。
楊晔只答道:“還沒定,說不好。”
“都二十七的人了,你還真不急啊。”師兄笑道,“我博士畢業那會兒兒子都會叫爸爸了!”
楊晔道:“反正我們也不急着要孩子,兩個人過着也挺好。”
“也是,孩子難得帶啊,太辛苦。”師兄忽然又說,“說起來楊晔,你和你對象進展倒是挺快的啊,春末那會兒你還說你單身呢,怎麽這才過了兩個多月就已經同居上了?”
他和談楓嶼之間的事他自己都還沒搞清楚,跟外人自然也說不清楚,便找了個借口敷衍過去:“我和他早就認識了,本來就是熟人。”
“原來是朋友變戀人啊。”師兄好奇地問,“那你們兩個是這麽認識的啊?”
“他先主動約我見面的。”楊晔下意識地答完,然後自己也愣了一下,自顧自地又低聲念了一遍,“……他先主動、約我見面。”
師兄有點奇怪:“怎麽了?”
曹越華關切地問:“是不是頭上的傷又發作了啊?先坐下歇歇吧。”
楊晔捂着腦袋坐下了,感覺自己仿佛就要想起什麽,可那段記憶卻始終模糊不清。
他既然下意識地将這句話脫口而出,就說明确有其事。
回到研究室後,楊晔從工位的抽屜裏拿出一本厚重的專業書來,從書頁裏翻出一張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紙。這就是那天他回老房子的時候從自己房間裏找出來的那封被扣掉了名字的信。
楊晔重新将信展開,又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四年前,寄出這封信的人曾經主動約他出去見面。
難道,這個人就是談楓嶼嗎?
其實楊晔早就這麽懷疑了,因為這些被他藏在房間裏的東西,都與談楓嶼有關。可是信的署名卻被摳掉了,所以他也不那麽确定這封信一定就是談楓嶼寫的。
下班回家之後,趁談楓嶼還沒回家,楊晔從他桌上抽走了一份簽了名的紙質文件,和存在手機裏的信件對比了一下筆跡。可以看出,雖然這些年談楓嶼的字越寫越狂放不羁了,但寫字的習慣還是沒怎麽變,常用字一些地方的連筆寫法都還和之前一模一樣。
但确認筆跡是否一致并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麽他要把這封信的署名摳掉?
是因為怕被人看到,還是自己不想看到?
楊晔實在是很在意,便在晚飯的時候和談楓嶼提了一下。
“今天上班的時候,我被人問到是怎麽和你認識的。”楊晔看向桌對面的談楓嶼,“可以和我講講嗎?”
談楓嶼沒什麽猶豫便點頭:“可以啊。”
楊晔想,談楓嶼這麽爽快地答應說出來的事情,大概不會是他們之間結婚又離婚的症結所在。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想要聽一聽。
“我們兩個之所以會認識,是因為我先在網上看到你的畫,覺得挺有意思的,就想見見你。但是又找不到你的聯系方式,我就寫信到你學校,想試試看能不能約你出來。”他說,“然後你就答應來見我啦。我們約在CBD的一家咖啡館裏見面,順便還談了談資助你辦個人畫展的事,但是你拒絕了,說想自己攢錢辦畫展。”
談楓嶼說得非常流暢,流暢得過了頭,仿佛他曾在心中無數次演練過這段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