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謊言始于最初
四年前,春。
談楓嶼難得地認真拾掇了一下自己,在穿衣鏡前來來回回地轉了好幾圈,确認自己衣着整潔、腦後也沒有因為糟糕的睡姿而任性翹起的頭毛後,才出了門。
今天是他和楊晔的第一次見面。不過,是楊晔以為的第一次。
正因為如此,才要抓緊這次機會給對方留下好印象。
外面剛下過一場春雨,濕漉漉的空氣裏混雜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很好聞。談楓嶼今天心情不錯,從單元樓出去的時候碰到樓上的鄰居,還主動打了個打了個招呼。
然而到了停車場拉開車門,人才剛剛落座,就接到最近一直锲而不舍地追他的某個alpha打來的電話。
“談少,我到底哪裏惹到你了啊?”對方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助,“我哪裏做錯了,你告訴我啊,我會好好改的。”
“不是你的錯,因為我本來就對你沒感覺,不是你非要邀請我去看畫展的嗎?”談楓嶼從車上摸出一盒水蜜桃味的維C咀嚼片來,倒了一片扔進嘴裏,“我直接拒絕你也是為了你好,難不成你想被我吊着啊?”
“沒別的事我就挂了啊,趕時間呢。”談楓嶼正要将通話挂斷,對面就傳來alpha着急的聲音。
“你、你該不會真看上那天那個講解員了吧?!”
“我看上誰關你啥事。”談楓嶼道,“挂了啊。”
談楓嶼按下挂機鍵,alpha的聲音便被無情地切斷了。
和楊晔約好見面的地點是在CBD的一家咖啡館。談楓嶼平常是個沒什麽情調的人,自然也不知道什麽有情調的地方,這地方還是他找談秋問出來的。
他開着車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同時也收到了楊晔的消息,說已經到了。
然後一拉開車門,談楓嶼就和剛要進門的楊晔撞個正着。
alpha穿着一件黑白相間的工裝外套,裏面是墨藍色的襯衫,下擺沒有紮,深色的運動褲修出長而筆直的雙腿,整個人顯得很高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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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歲的楊晔,身上還帶着一點學生氣。
談楓嶼看見他,愣了一下,然後猛然反應過來自己應該裝作第一次見他。
“你好……”談楓嶼立刻開始給自己找補,“請問你是楊晔嗎?”
楊晔腳步一頓,扭頭看向他:“你就是談楓嶼……?”
談楓嶼點了點頭:“沒想到會正好在門口撞上,我們先進去吧?”
哪怕是和alpha在一起,他也習慣性地掌握主動權。
談楓嶼主動地給楊晔點好了咖啡和食物,主動地把賬結了。楊晔說:“這多不好意思,要不還是AA吧。”
談楓嶼笑了笑,說:“沒關系,是我要見你的嘛,當然是我請。”
兩人簡單聊了幾句,無非是介紹自己的情況。然後楊晔問:“你說在網上看到了我的畫,不知道是哪一幅呢?”
談楓嶼在心裏松了口氣。還好他提前準備過,不然就要露餡兒了。
“是《沉默的海》那一幅!”談楓嶼其實沒什麽藝術細胞,努力地想要表現出自己真的很感興趣的樣子,“那幅畫從正常方向看的時候是黑色的海,倒轉過來看的話就變成烏雲密布的黑沉沉的天,我覺得很有意思。”
“嗯……怎麽說呢,我好像能從中看出一種掙紮的感覺。”
談楓嶼說着說着,有種自己在做閱讀理解的感覺。他并不會藝術鑒賞,對油畫的了解也少得可憐,說出來的這些也不過是他的一點直覺加一點胡編。
但是在他說到“掙紮”這個詞的時候,楊晔平靜的眼神卻忽然多了一絲波瀾。
談楓嶼從這一丁點細小的變化中獲得了鼓舞,繼續和楊晔講他看到那些畫的感受,有點滔滔不絕的趨勢。盡管他的話語淺顯而直白,和正經的藝術評論相去甚遠,但映在楊晔的眼裏,卻是很真摯的模樣。
而後談楓嶼又講到想幫楊晔辦個人畫展的想法,這就是他擅長的領域了。這些年他多多少少從母親那裏學到了一些商業頭腦,一說起來就愈發起勁,從辦畫展講到了開畫廊,甚至連如何把楊晔營銷成網紅畫家賺大錢的策略都想好了。
楊晔聽得哭笑不得,禮貌卻無奈地回絕了談楓嶼的計劃:“抱歉,我暫時還沒有想得那麽長遠。目前還是準備畢業後從事跟我專業相關的工作,繪畫只作為興趣愛好。至于畫展,我個人還算有點積蓄,打算未來自己出錢來辦。”
“不過還是很謝謝你,為我想了這麽多。”
和楊晔的見面還算愉快,談楓嶼和他互換了聯系方式,老老實實地準備跟人從朋友做起,循序漸進地進行攻略。
這些年來談楓嶼雖然不缺人追,但一次正兒八經的戀愛都沒談過,更別提主動地追人了。楊晔是他第一個看上眼的alpha,所以他也願意為對方多花一點心思。
只要最後能把人弄到手就好。
談楓嶼望着楊晔離去的背影,用舌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
談楓嶼跟楊晔講了講他們的初見,包括當時他那一大段幼稚的閱讀理解小作文。四年前那個春天發生的事,他都記得很清楚。
當然,他還是沒有告訴楊晔,那其實并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楊晔失憶之前應該也并不知道這一點。
他們真正的初見,是在咖啡館之約半個月前的一次畫展上。楊晔是那場畫展的講解員,而他則是被追求他的alpha邀請來看展的觀衆。那場畫展來的人不少,他和同行的alpha走在隊伍的後面,楊晔則在最前面領路,想來并沒有注意到他,但他卻被楊晔深深地吸引住了目光。
要說注意到楊晔的原因,其實也沒什麽特別,只是因為楊晔長得格外對他胃口,娓娓道來時的聲音也格外好聽而已。
談楓嶼承認,自己的确是個很膚淺的人。
最開始,他的确是抱着釣帥哥的心思和楊晔來往的,可是後來……
後來,在作為朋友和楊晔接觸的過程中,他卻越來越被楊晔身上所擁有的那種矛盾與掙紮所吸引。
楊晔正如那幅《沉默的海》一般,不善于傳達情緒的外殼之下藏着一顆暴雨将傾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