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凡人的世界(24)

的本質在她體內使她難免有些矛盾,即便古今玄瞳皆是一人,真要下手之時,卻止不住猶豫思量。

薛半半記住了路線,很快踏入緬祖堂。誰知剛一叩響了門,屋內立即發出物件跌落的噪音與陣陣驚呼。

終于有人打開了門,只見堂內香燭灑了一地,幾名侍女正怨聲載道地收拾着。

開門的正是陸疆。

不因別的,只因他一臉莫名倉皇的模樣便可斷定,他正是這警覺過剩之人。

“陸大人,民女乃幽逸閣閣主。”薛半半循禮伏了伏身。

陸疆面色一白,渾身不明所以地顫了一下:“閣主夜間造訪,所為何事?”

那可是宮內謠傳不斷,與妖異為伍的幽逸閣閣主!

“自然有事,可否讓民女進去詳談?”

陸疆抖抖索索地退了一步:“噢,閣主請進。”

薛半半看了看緬祖堂,這是祭拜先祖的祠堂,自開國以來所有的帝王排位肅然在列,燭曳生輝、香煙缭繞、莊嚴肅穆。

而這緬祖堂外可不似裏頭這麽清靜,宮裏大多滞留鬼怪,想必夜夜來此餮食香火貢品,熱鬧得很。

“大人,何事如此慌張?”薛半半淡淡道,“大人若有疑惑,亦或煩心之事,小女子願助一臂之力。”

分明是句好話,卻讓陸疆又是一驚:“不……不必了,謝過閣主。”

薛半半揚了揚嘴角,湊近一些道:“大人,近來可有發現異樣?”

“有……有何異樣?”陸疆嘴上不說,那一雙驚恐不安的眼眸卻暴露了他的心。

Advertisement

“大人難道未曾發覺,這緬祖堂外,陰風陣陣……”薛半半語氣放緩,語聲也變得飄忽起來,“總仿佛……有些你我見不得的人……他們在此……飄啊……飄啊……”

“啊——”陸疆絲毫經不住吓,立刻蹲下身去抱住腦袋,抖如篩糠:“閣……閣主……求閣主救救下官,閣主……救救下官!下官……下官被鬼纏上了!”

他這麽一叫喚,又引得婢女們吓了一跳,好容易收拾好的香燭不小心又散落一些。

終于有人忍不住抱怨出聲:“陸大人,請莫再這般一驚一乍,我等女流之輩尚未如你這般,也不知你整日裏在怕些什麽。”

“常言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大人莫不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薛半半沒想到這緬祖堂內的婢女竟淩厲致辭,雖口口聲聲叫着“大人”,言語中卻譏諷無度,毫不顧忌陸疆的身份。

想來,陸疆這“大人”地位也高不到哪去。

她有些好笑地将陸疆從地上攙起:“莫怕,把手給我。”

陸疆渾身一震:“閣主要作何?”

“你并非天生怯懦之輩,只是墨嫔娘娘的一味警覺之魄無意間落在了你身上,你警覺過人,才覺出些許常人難以感受之物。長此以往,你必死于驚恐過渡。是以,民女替你将散魄取出,往後便可恢複如常。”

薛半半說這些話原本為了寬慰,誰知那陸疆聽了面色刷得一白,竟直直暈厥過去。

而四周的婢女同樣心緒慌亂起來:“閣主道陸大人感受到常人難以感受之物,他說這門外有鬼,難不成,真有?”

薛半半無奈:“停留在人間的鬼怪皆是些無能之輩,傷不了人的。”

此話一出,婢女們卻紛紛失聲驚叫着跑進了內閣。

看來對凡人說起鬼怪之事,果然是忌諱中的忌諱。

薛半半顧不得這些,伺機握住陸疆的雙手,頓時将警覺之靈引向了自身。

喬若夭見薛半半周身只餘下一名昏迷不醒的活死人,深覺時機已到,她隐着身形,手中凝起妖力,轟然出擊。

離奇的是,那妖力卻如同棉絮散在空中,對她全無反應。她不可置信地用雙手釋出妖力,凝結成咒,迅猛出擊,卻依然沒有反應。

這倒讓薛半半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她倏地擡頭,目光犀利:“喬若夭!你意欲何為?”

喬若夭吃了一驚,不得不現身,難以置信地看着薛半半,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她為何傷不了她?

兩兩對峙之際,她又一次凝起咒力,幾乎用極了她的殺招,再次出擊,仍舊全無效果。

“你可是在攻擊我?”薛半半納悶,喬若夭應全然聽命于玄瞳才對,難道她受了操縱?

喬若夭吃癟,撇了撇嘴,一閃身消失不見。

薛半半回到泗目軒才想起,玄瞳的妖力對莫思祝無效,只因莫思祝身上附着淮煙墨的魂魄,是以,喬若夭的妖力對收納了警覺之魄的她亦是無效。

那便簡單了!只要玄瞳以妖力試探,便可知曉那第六魄究竟去了何處!

薛半半欣喜若狂地合眼預備呼喚玄瞳,怎奈心念剛一形成,卻被莫名的恐懼感牢牢制住。

過剩的警覺之力,竟讓她連心裏念及“玄瞳”之名亦不可行。

可惡至極!

難道只好等着他自行出現?

一想到他可能近身,她又難以抑制地渾身戰栗起來。

滿滿發現她的異常,詢問道:“怎麽了?”

她搖了搖頭,咬着牙道:“你能召喚他麽?”

“誰?”

“他!”

滿滿納悶,薛半半唇齒微微打顫,說話都不利索:“呼喚……玄……瞳……”她咬緊了牙才把這個名字擠出來。

不過這警覺之魄附了身倒是另有一個好處:她的靈覺提升了不下十倍,即便喬若夭有意隐匿氣息,她依然能确知她藏身的方位。

是以當她倏地沖破結界,薛半半已然及時将滿滿護在身後。

喬若夭滿身的殺氣依然令薛半半百思不得其解,記憶中的她向來面無表情,從未有過如此明顯的狠烈與殺意,也并未對她有過如此強烈的不滿。

“你要做什麽?”她問。

薛半半讪讪一笑:“我待你并無惡意。你既傷不了我,你我仍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不!”喬若夭腳下忽一用力,藏在薛半半身後的滿滿來不及發出痛呼,已然被扼着喉嚨帶走。

“滿滿!”這回薛半半可有些慌了,“你放開他!”

“不準召喚領主!你們想去告狀?我不會讓你們得逞!”說罷,她伸出兩指對準滿滿的額頭一點,滿滿頓時暈厥過去。

待她緩緩別過臉,不經意間與薛半半四目相交,身上驟然皮開肉綻、血流成河。

薛半半将滿滿拉回來,也并不急着将他喚醒。作為一只只有三百多年道行的小刺猬,在妖類裏尚屬嬰孩般孱弱,尋常而言是根本不該遠離巢穴的。他又不似她身負九靈之力,要他這樣跟随她久經波折,被恐吓、被傷害還遭人厭棄,也真是辛苦得很。

她摸了摸他的額頭,語聲是從未有過的柔和:“好好睡一覺吧,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随即她将目光轉向倒在血泊中的喬若夭,面容随之轉冷:“說,你為何背叛?”

“背叛?!”喬若夭最恨的便是這兩字,“我沒有!”

“你敢說你對我的攻擊,是聽命于玄……瞳?”她還是咬了咬牙才将那個名字念了出來。

“當然。”

“什麽?”

喬若夭雖渾身是傷,仍倔強地扯起嘴角冷笑:“哼,我只聽命于領主一人,絕不違逆。”

薛半半愣愣地凝視她的眸子,她能看出她沒有撒謊,而她方才也的的确确釋出殺招。若不是誤打誤撞,恰有淮煙墨的散魄護體,或許她早已得手。

是玄瞳嗎?他派喬若夭來了結她的性命?

她有些失落地低下頭,嘴角牽起一絲苦澀的意味:“你以為,聽命于曾經的領主,便算不得背叛了麽?你可知你是為何而出現在此處,又該聽命于何人?”

喬若夭一怔,未想她竟一針見血地拆穿了她,惱羞成怒道:“并不是我背叛了領主,而是領主背叛了自己的初衷!我跟随他來到這裏是為了奪得九靈珠,而不是與你尋歡作樂!他忘了曾有多少妖族兄弟與他一起打拼,為了九靈珠拼盡自己的性命,也忘了自己曾經的宏圖偉願!”怒火倒将她渾身的痛覺削弱了一些,她勉力支起身子,所有的傷仍汨汨冒血,支離破碎的身體看得人觸目驚心。而她的眼底,卻只有真切的仇視與怨憤,“都是你!都是你害了領主,害了大枭全族!你想改變領主這許多年打下的格局麽?想讓你渺小的刺猬一族統領衆妖?做夢!我必須為衆妖除害,殺了你!”

她從沒說過這麽多話,向來表情木納寥寥片語的她,竟在這皮開肉綻的時刻滔滔不絕,她真是瘋了。

薛半半嘆了口氣,兀自走近替她治愈:“你這些傷是哪裏來的?”

喬若夭眼中露出一絲明顯的疑惑。

薛半半輕松一笑:“逆治愈之後,必然是治愈。此乃原則。若換了旁人擁有這力量,可還有這般堅持?”

喬若夭目光緊了緊:“不需要。”原本九靈之力便是殺伐之力。沒有唯我獨尊的統治、沒有殺伐決斷的權威何來真正的安寧?不經過搏殺而得來的便不會珍惜、不珍惜便要肆意、肆意放縱而觸怒天恩,擁有的必将失去。這才是妖冶之林、乃至一切生靈經轉不息的原則與鐵律。

然而,如薛半半這般只知明哲保身的小小猬族,根本沒有資格染指食物鏈上層的規則。

☆、chapter 70 混雜的世界 15

薛半半不厭其煩地為喬若夭治愈身上每一處傷,不覺間,心中竟有些蒼涼。

那些傷,有妖力所致、也有皮肉割裂,處處見骨,亦有幾處險些致命。她這兩千多年的生命裏,究竟經歷了何等殘暴之戰,才讓自己這般遍體鱗傷?

臨近心口處有一道明顯的焦黑,她正要治愈,喬若夭卻一個激靈躲開。

“為何?”

“這是效忠領主的标志。”

薛半半細看,果然,那處焦黑的形狀,如同枭首。

“你怕我的治愈使它不留疤痕?”

喬若夭默不作聲地點頭,順勢背過身去,倏地脫下衣物。

這一幕顯得有些怪異,前一刻還你死我活的二人,如今卻恍若惺惺相惜。

薛半半輕嘆一息道:“這些傷,來自何處?”

“大多來自領主。”

“他傷的你?”

“曾經,他領人收服我雀鷹一族,我族拼死抵抗,卻擋不住一分一毫。我本想就死,他卻給了我一個機會。他問我願不願意追随枭族,與他一同開創盛世。他還說,如果不想再見到蒼夷戰亂,必須出現足以服衆之人,他願意成為那人,建立新的體制。他問我,願不願意幫他。”

“是以,你留下了心口那處燒傷?”

“是,我拜服他信念,所以一心追随,幾百年來多番征戰危機重重,我從未退縮。”喬若夭深吸一口氣,情緒又波動起來,“可是,薛半半,你到底有什麽妖術,竟讓領主那樣意志堅定的人放棄他的大業,只甘心為你沉淪?”

“若你有了情根,便可理解那番滋味。”薛半半低眉淺笑,心中卻有道不盡的不安與歉疚。

是她毀了他的宏願麽?他放棄了千百年來苦心經營的一切、辜負了為他衆志成城無怨無悔之人,甚至令他無顏面對曾經的自己。她是紅顏禍水?

然而,她是無辜的啊!她從未想過争奪這一切,只是随波逐流,但求自保而已啊!

她忍不住為自己辯駁:“妖冶之林裏,你等開辟疆土四方征戰之時,我卻四處逃竄但求自保。即便你深明大義,冠冕堂皇為天下安寧而戰,然而請恕我目光短淺,我只願獨守一方安居樂業。九靈之力本非我有意争奪,而我若不争、不盡力而為,便要淪為魚肉。若主動施暴者并不為過,那過錯,卻要明哲保身者來承擔?”

“正因為有你們這些只圖蠅頭小利的懦夫,沒有信念、沒有擔當、盲目沾沾自喜、一日溫飽一日無憂,大難臨頭認命認栽,妖冶之林才如同一盤散沙。你們在食物鏈的底層、你們畏懼弱肉強食、痛恨成王敗寇,卻也是你們的聽天由命慫恿了毫無章法的規則。你不願淪為旁人的餐食,只需獨善其身就可以嗎?躲在暗無天日的地底下指責別人的強大就夠了嗎?我們為了爬上食物鏈的頂端而日以繼夜地努力時,你們又在做什麽?如今你卻要坐享其成,平白無故獨占九靈珠,得到九靈之力的你,卻又無能無心為妖冶之林做什麽。你要用那萬妖争奪了上萬年的力量,來求你的一方無虞嗎?笑話!”

她言之鑿鑿,薛半半竟無言以對,她不再言語,只是手上的治愈之力分毫未減。

她與喬若夭,本就是兩種妖。生而便是捕獵者與獵物之分,天壤之別深入骨血,本不是一兩句口舌之争辯得明白。

而玄瞳,他又是哪一種?要他放棄他的道而随她之念,又是否有些自私?

終于,喬若夭身上縱橫深徹的傷全然治愈,果真連疤痕都未曾留下。

薛半半長嘆一息道:“走吧,我已然言明,你傷不了我,便不要枉費力氣了罷。若你真要殺我,待淮煙墨痊愈之後,我聽憑處置。只是,我勸你多加思量,你所追随的究竟是何人,理應聽從何人之意。”

喬若夭目光迷惘,不知在思量何事,良久,她整好衣衫道:“我試圖殺你,你會不會告訴領主?”

薛半半淡然地揚起嘴角:“此次作罷,若有下一次,若你再敢傷及滿滿,我必不會放過你。”

喬若夭剛走出門去,莫思祝來了,神情警醒慌張:“閣主,發生何事?為何方才屋內妖氣甚濃?“

“無妨。”薛半半有些疲憊地在桌邊坐下,“大人請坐。民女已将警覺之魄納入自身,往後便由民女去尋那第五魄罷。莫大人身上那一魂一魄,是時候該歸位了。”

“歸位?”莫思祝眉眼一顫,竟有些難舍,“不如本官與閣主一同探尋,待尋得第五魄再一并歸位罷。”

薛半半倏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背,他整個身子猛得一緊,面容痛楚難當。

“你看,第六魄正侵蝕大人本體,若不盡快将其引出,恐怕……”

莫思祝一下子握緊薛半半的手,眉頭因那觸碰而生的疼痛緊緊蹙着:“閣主!昨夜本官在此所說之事,閣主可有思量?本官只願能助閣主一臂之力!”

薛半半望着他眼中近乎狂熱的情義無奈至極:“大人……那是幽精……”

“并非只因幽精!閣主,幽精并不會令思祝對旁的女子如此魂牽夢繞,閣主,我對你的情義,你可感受得到?”

薛半半任由他握着也并不掙紮,只低頭嘆道:“大人,民女說過,待墨嫔娘娘痊愈,民女便要離開此處,了卻凡塵。大人還是莫再挂懷為好。”

“你要去何處?”

“我……”薛半半為難地合下雙眼,不得不再次将話題帶轉,“大人,昨夜民女提極大人幼時之事,仍未說完,大人可願聽下去?事關大人的身世。”

“身世?”

薛半半點頭,将她所見記憶一應傳回莫思祝的腦中。

那事發生在莫思祝尚在襁褓中時,記憶留了下來,他卻并不自知。

莫思祝的爹娘本是江湖白衣,以靈術為生,為人看命解難,所做之事與幽逸閣無異。

那二人懸壺濟世,名氣不大,好事卻做了不少。

後無意中救了兩只妖,又與妖結交為友。

洛塵本與莫思祝的爹娘同承師門,相交甚篤。莫思祝出世時,洛塵一眼便看出他是個修煉奇才,早有收徒之心,是以往來頻繁。

後來,他發現莫思祝的爹娘竟與妖交好,勃然大怒,雙方各執一詞争執不下,甚至大打出手,從那以後恩斷義絕,再無往來。

而洛塵卻并未死心,伏擊良久,終是尋得機會,捉住了妖,又縱火燒了他們的宅子,最後假造妖異縱火,将罪名推得幹幹淨淨,還虛情假意地将莫思祝抱走,令他認賊作父,對妖恨之入骨。

那些記憶緩緩流向莫思祝的腦中,與他最深楚的記憶缭繞共鳴。他止不住渾身戰栗起來,再睜眼時,一雙眸子泛出血紅的蕭殺。

他拍案而起,轉身就要離開,仍是薛半半将他留住:“大人莫急,眼下,仍應先将墨嫔娘娘的魂魄歸位才好。”

莫思祝的思緒被仇恨占滿,哪裏還有心思考慮別的,他三步并作兩步沖進煙翠軒:“快,移走移走,全部移走!”

薛半半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急不可耐的模樣,不緊不慢地将他身上那多餘的一魂一魄歸入了淮煙墨體內。

淮煙墨蹙了蹙眉,至此,她有了幽精,便可憶起與舜昕之情,有了觸覺之魄,便也有了痛感。

薛半半思量,除了繼續尋覓第五魄所在,也是時候從秦萱那奪回爽靈之魂了。

莫思祝并未多留,匆忙便離開了煙翠宮。

只是洛塵出宮已有些時日,至今杳無音信,不知他又是否尋得到他。

玄瞳追蹤洛塵的氣息來到深山,他并不知曉此處是何山脈,只是連綿廣闊,淩雲缭繞,遙望如同仙境,乃超凡脫俗之所。

怎奈剛進了深山便斷了線索,他難以置信,此處竟能阻斷他的靈覺,想來這山中之人的确非凡。

他在此靜候良久,竟意外發現莫思祝一臉殺意尋仇而來。自然,莫思祝也發現了他,想來此處竟連他隐匿力量都削弱了,或許,洛塵與那不知名的世外高人,亦早已發現他的蹤跡?

玄瞳冷着臉,有些難堪地幹脆攔住了莫思祝的去路:“你來此處尋你師父?”

“是。”莫思祝冷着臉,不願與他多說一句。

“正好,帶我進去。”

莫思祝不屑地望他一眼:“你是妖,竟妄想進入這白靈山?”

“白靈山?”

“此乃聖地,亦是妖的禁地,遍布結界……”莫思祝思忖片刻,“你竟能跟到此處,未曾感受到結界?”

玄瞳深吸一口氣,的确,靠近這白靈山時已然覺出些異常,周身妖氣的運作的确受制些許,若說不适,或許只是行動變得遲緩了。

或許他失去遁形與追蹤力只是結界的作用,卻并非山中之人難以捉摸。

他未答反問:“山中何人?”

“山中掌使乃我師公白木兮。”

說起那白木兮,玄瞳倒有些印象,曾幾何時,他領一衆靈者攻入妖冶之林,那一役傷亡慘重。

他心知洛塵跋山涉水尋來此處定是為求高人相助,卻未想,他背後高人竟有此等來頭。這白靈山,恐怕再深入下去他将妖力盡失,絕對撈不到好處,不如先離開這鬼地方再從長計議。

玄瞳暗自有了決議,揮動手臂,卻未有如他所料一般轉移到別處去。

他詫異,調動妖氣重複動作,仍舊未果。

這白靈山的結界好生厲害,竟能阻斷他的妖術?這樣的境況,可有千年不曾出現了。

他有些尴尬地瞥了莫思祝一眼,忿忿向山外走去。

誰知剛走了幾步——嘣!

他竟撞上了無形高牆!

糟了,成了甕中鼈。

未想他幾千年來所向無敵,竟會栽在這八百年前的人間。

☆、chapter 71 混雜的世界 16

出乎所有人意料,淮煙墨在收回了幽精之魂與知覺之魄後,居然睜開了眼!

煙翠宮內明裏暗裏各處安插的眼線往四下裏奔走相告,喜訊倏地在皇城中炸開。自然幾多歡喜幾多愁。

舜昕應是最高興之人,一下朝他便喜出望外地趕來了,身邊仍然只有大監佟兆一人随行。

薛半半睡得正香時被嘈雜聲吵醒,本還懶懶不願動彈,聽聞內監通報“皇上駕到”,這才不得不起身迎接。

滿滿本不知發生何事,如此一來,也大概知道了一些。

兩人恭敬伏身迎接聖駕,舜昕高興得很,喊一句“平身”便大步流星地走進了煙翠軒。薛半半本想提醒一句,卻開口不及。

淮煙墨的情形并不盡如人意。

原本她只是睜了眼不動彈,見了舜昕卻倏地驚坐起來,一雙眼望着他癡癡地笑。不知禮數,亦沒了她一貫的機靈模樣。

“墨嫔……”舜昕幾步邁向床邊握住她的手,“你終于醒了。”

淮煙墨卻仍舊癡癡地傻笑,笑得口水都流了下來。

舜昕蹙眉回頭,質問道:“怎會這樣?”

薛半半不得不再次下跪:“回皇上,墨嫔娘娘如今只有兩魂五魄在身,算不得痊愈。”

“其餘魂魄在何處?”

薛半半四下瞟了瞟,警覺過剩令她的心思更缜密了許多,加之攝靈之力本有揣度旁人心思之能,如今周遭之人各自的詭谲心思,她可清楚得很。

舜昕看出她的用意,想要收回手與她去泗目軒好好說話,那雙手卻被淮煙墨緊緊抓着。

淮煙墨雖尚未恢複心智,而幽精卻已歸位。她待舜昕有情,也不知避忌與掩飾,一雙眼裏滿是情愫。

舜昕不忍,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朕不走,朕陪你。”

薛半半順勢告退:“皇上且安心,民女這就去尋……”

靈覺一動,她倏地擡起頭凝視佟兆的臉,他身上……似乎有些異樣。

舜昕以為她有話要對佟兆說,幹脆道:“佟兆,随閣主走一趟,另外,那件事,你交代一下。”

佟兆領命,跟着薛半半回到泗目軒。

薛半半無意細想舜昕要他交代何事,她只凝神思索着。當時就在這泗目軒,玄瞳一揮手,将洛塵與舜昕一并轉移到別處,而那時卻留下了佟兆。以他的性子,應是會将佟兆一并帶走才對……

她猛得回頭,目不轉睛地凝視佟兆的雙眸,仿佛要洞徹他的魂魄。

難道第五魄,在他身上?

第五魄乃生殖之魄,而大監是太監,并沒有生殖之能,難怪他身上至今未曾發生異樣,亦難怪整個皇城中未曾出現生殖紊亂之人。

那第五魄到了他身上,如同一枚死魄,氣息微弱得很,竟讓薛半半不敢确信,亦不敢貿然攝取。

“喬若夭?”她向空中呼喚一聲。

滿滿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片刻之後,喬若夭冷着臉現身。

佟兆瞠目結舌地看着憑空出現的女子,驚退一步:“你……你是何人?!”

“佟大人莫驚慌,此人乃民女……之友。”

喬若夭不耐道:“什麽事?”

薛半半擡手指向佟兆:“向他使出妖力,為我證實一下可好。”

此言一出,佟兆面色刷地一白,匆忙地拔腿就要逃跑。

喬若夭勾了勾嘴角,随手一揮。

佟兆吓得魂飛魄散,仍舊依着他逃跑的念頭,狼狽不堪地摔出門去。

他并未被喬若夭的妖力所影響,薛半半有了答案,向喬若匆匆一謝便追出門去。

佟兆見她追了出來,幾要吓破了膽,趴在地上扭曲地爬回了煙翠軒。

煙翠軒內之人從未見過佟兆如此失态,驚得瞠目結舌。

舜昕臉上閃過一絲薄怒,“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皇上,救奴才,皇上!閣主……閣主身邊有妖!”

此話一出驚了四座,所有人面露恐懼,紛紛向後退去。

薛半半跟了進來,才不顧衆人如何倒抽冷氣:“皇上,民女又尋得一魄,這就為墨嫔娘娘歸位。”

她不由分說地抓住佟兆與淮煙墨的手,只片刻功夫,這困擾她許久的難題竟輕松解開了。

怎奈,淮煙墨得回第五魄,見了舜昕更是癡纏,眼中除了情義,更燃起了令人不敢揣測的情|欲。

她那雙眼灼灼地如同藏了撩人的烈焰,竟當着衆人的面褪去了外衣!

舜昕面上一抽,難堪得要命,更覺得四周竊竊私語仿似在恥笑他一般。

他怒火中燒,拍案道:“滾!都滾!!”

婢女侍從內監一哄而散,薛半半卻被舜昕叫住:“閣主,你可有話要解釋?”

薛半半不得不下跪叩首,将來龍去脈大致解釋了一遍。當然,關于“身邊有妖”,她只道那是早已暴露身份的滿滿。

與此同時,四散的宮人散出了最新訊息,秦萱很快對煙翠宮內發生之事了若指掌。

眼下,她是真慌亂無措了。

那幽逸閣閣主竟已為淮煙墨歸位了兩魂六魄,還有一魄就在她身上,亦是手到擒來。

而舜昕經過這些日子,對淮煙墨的思念之情卻是日漸加深,一旦她得以痊愈,定是聖寵更甚往日。

甚至……若是那幽逸閣閣主向舜昕告了密,參她一本,恐怕她這皇後的地位都岌岌可危了。

眼下唯一能令淮煙墨再難翻身得勢之法,便是毀了爽靈。

當初她要洛塵将爽靈附在她身上,多少有些私心。她深知令舜昕神魂颠倒的并非淮煙墨的歌喉與美貌,而是她的聰慧。

她以為得到她的爽靈,便能與她同樣聰慧,誰知那散魂到了她體內,卻只讓她思慮過重,總提防着何人要算計于她,夜不能寐。

她也早已受夠了折磨。

好在她已然料想會有這一刻,向洛塵讨了藥來。

那藥可驅除魂魄,而經過附身的散魂受到驅逐,若無人刻意作法留住,便會立即煙消雲散。只是洛塵曾給過忠告,服藥時需有人護法,以保證所驅逐的魂魄實為外來散魄。

可眼下,她安插在谙靈司內的兩名人手,洛塵已然告假、莫思祝已然倒戈,如今竟無人可用。

她在藥粉裏兌了水,正要飲下卻又猶豫了。

真要冒險而為嗎?

她端着杯盞難以決斷。

薛半半向舜昕解釋明白後立即趕往萱禪殿,一應侍衛婢女皆被她一眼迷心,紛紛讓出道來。

她輕而易舉地站在秦萱面前,秦萱倒也并不驚訝,端着杯盞從容道:“看來,你只差一步便要成功了。”

“是,娘娘。”薛半半仍舊恭敬地伏了伏身,“民女無意針對娘娘,只願取走墨嫔娘娘的爽靈。散魂留在娘娘身上并無助益,恐怕娘娘倒要反受其害。”

“噢?你可保證本宮全然無損?”

“那是自然。”

“好。”秦萱淡淡揚起嘴角,別過臉去,“待本宮飲下這杯茶罷。”

如今,她也只好賭一把,賭這幽逸閣閣主仁善之名不虛,她若出事,散錯了魂,她應會出手相助罷。

薛半半并不催促,如今這萱禪殿內外并無人會出手阻撓,不過再等一杯茶的時間,這點耐心她還是有的。

她氣定神閑地看着秦萱手中的杯盞湊到唇邊,漸漸向口中傾斜……

咚——心中為何忽然無端惴惴?

咚——怎還隐隐作痛,仿佛即将失去重要之人?

喬若夭倏地出現在她身邊,面色慘白:“領主有危險!”

咚——玄瞳!

霎時間,她的三魂七魄以及過剩的警覺在體內驟然轟鳴,心被緊緊扼住,那恐懼遠甚于颠亂之力的作用,又隐隐地似曾相識。

她立刻抓緊喬若夭的手:“即刻帶我去!”

秦萱聽見詭異的對話時,正将最後一口驅魂藥飲下,放下杯盞定睛一看,殿內竟已空無一人。

片刻之後,她只覺胸口憋悶透不過氣,對着自己的心口用力抓撓,很快昏厥過去。

薛半半已然來到一處深山,這山裏光豔靜好、風息樹寧;草木稀松、流水潺潺;花鳥争豔、魚蟲歡悅,恍若世外桃源般幽靜怡人。四周澄澈透亮,深提一息,清純的氣息沁人心脾,宛若淨化之力,令人心曠神怡。

“這是何處?”她情緒大好,方才惴惴不寧的心緒悄然平息。

未見喬若夭答話,她回過頭去,心頭一緊——喬若夭這是怎了?為何大汗淋漓,艱澀難行,仿佛透不過氣來?

她上前将她扶穩:“你這是……?”

“結界……”喬若夭用力喘息,“快去……去找領主……“

“結界?”薛半半提了提靈覺,“何來結界?”

身後傳來回答:“此乃白靈山最深處的白靈除妖陣,對常人而言并無異樣、對靈者而言與有助益、而對妖,卻是莫大的阻礙。”

薛半半回頭見那人,驚呼出聲:“莫大人?你怎在此?”

莫思祝警覺地往四下裏張望一番,憤憤道:“我心知師……不,賊人洛塵定是來此尋師公相助,便趕來要他給我個說法,誰知他竟在師公面前大言不慚,一口咬定我受妖異迷惑,甚至與妖為伍,胡亂将我打入這白靈除妖陣,他這是要殺我滅口!”

此陣薛半半有所耳聞,乃是世外高人白木兮傾盡畢生修為所布,任何妖異在此陣內無所遁形、無法脫身。妖力之術不僅難以運作,更是自然散逸,待到耗盡而亡。玄瞳若在此處,恐怕也難以全身而退。

“玄瞳在此?”薛半半慘白着臉問。

莫思祝思量一番道:“昨日見過,如今……我亦不知。”

薛半半心底一沉,他若出現在白靈山中,定是難逃一劫,當務之急便是找到他!

她放開撫着喬若夭的手,叮囑道:“切勿強行運作妖力,那只會加快散逸。将妖力全然凝向內膽,一定要撐住!”

喬若夭靜默地看着她眼中真切的關懷,片刻之後,微微點頭:“我能照顧好自己,你快找到領主吧。他心高氣傲,為了脫困恐怕會耗盡妖力。”

“是!”薛半半立刻原地打坐,取下純金發簪埋于土中。她屏息凝神,雙手輕輕拈起。在這陣內,天然之力充足,對她而言倒是件好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