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chapter (21)

出二門不邁,對就住在隔壁的尹笑月更是置若罔聞。不僅如此,包括那天在臨終所內發生的所有事,兩人極其默契地絕口不提。

其實這并不是玄瞳的本意,他更想好好與她聊一聊。就在上一個世界,他的內心曾經遭到人魚王的詛咒,好幾次幾乎喪失了求生的欲望,幸而他自己對此有所察覺,也有與之對抗的信念才安然度過。眼下薛半半的情形與他當時如出一轍,只不過這一次,那詛咒并不會要了她的命,只是會讓她喪失人性。她需要了解和認清現實,他才更有可能幫助她。

只是這幾天她一副選擇性失憶的态度令他難以開口,也讓他心疼至極。她一定是內疚得不知所措,為了逃避那段不堪的失控記憶,才寧可對她牽腸挂肚的尹笑月避而不見。

終于,第三天的晚上,她坐在落地窗前凝望夜空,産生了促膝長談的念頭。

“玄瞳,她好嗎?”她幽幽地問。

“好。”他的心一提,故作鎮定道,“只是受了點驚吓,噢,還有傷心過度。”

她毫無征兆地落下淚來,随即迅速哭到窒息。他一言不發地将她緊緊摟在懷裏,任憑她肆意流淚嚎啕。這些日子以來,她安靜地吃安靜地睡一切安好,唯一缺乏的就是宣洩。

良久,她終于停止哭泣,心情卻沮喪地如同死灰。她開始平靜而不帶任何溫度地敘述:“我應該一開始就治愈她,那樣她也不會成為孤兒。”

“我應該不顧任何法則,從一開始就揭露她的罪行,鬧得沸沸揚揚讓她不敢再胡作非為。”

“我感受到那些人臨終時的痛苦、困惑和憤怒,那是最慘無人道的折磨。”

“我根本不應該執着于什麽任務和規則,從一開始就把她殺死。”

她攥緊拳頭,終于顯出一絲不平靜,如同一個迷路的孩子般幽怨地看着玄瞳:“你為什麽不讓我殺了她呢?為什麽要阻止我呢?我們手中的力量,難道不該用來懲惡揚善嗎?“

玄瞳心底一緊:“你還是那麽想殺她?”

她咬了咬唇:“那是她應得的懲罰。”

他将她帶進懷中,艱難地按捺心底的忐忑向她娓娓道來:“半半,你是不是覺得融合隐遁之力的時候尤其辛苦?那是因為九靈珠在其中注入了邪惡的黑瘴。我不懷疑你最終能夠戰勝它,而它卻刁鑽地利用了你的善良。當你動用隐遁之力讓自己隐形,同時感受到無辜者的痛苦,你心底的情緒被放大了,也給了它可趁之機。不然,你不會一心只想用殺戮去解決問題,這不是真正的你。一旦你真的放任殺戮,再平靜下來的時候,那種失控和內疚會讓你墜入深淵,這才是我耗盡妖力也要阻止你的理由。”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語調不由自主地頻頻輕顫,他并不确定這樣直白的坦言對她而言是否合适,又是否能達到他預期的效果。在臨終所的監控室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緒起伏不定,那甚至影響了她的情感和判斷。她時而表現出對他的關心,時而又極其抗拒,甚至有那麽一刻,她目光倨傲冷漠地承認了對九靈之力的貪戀。他根本不敢想象她到底被侵染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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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薛半半聽完這一席話卻沒有絲毫驚訝,反而平靜地苦笑起來:“我知道。”她竟然知道。

“這些天我仔細回想了那時發生的一切,我知道那樣的失控意味着什麽。”她擡起手臂攀上他的肩膀,誠懇卻又無措地向他請教,“我到底,應該是什麽樣子?玄瞳,融合在我體內的力量根本不在我的負荷之內,那一刻我只想堅持自己認為正确的,可回頭想想,我的三觀淩亂傾倒。你也曾經經歷過那樣的時刻,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惜一切,回到夭冶之林後是否意味着回到厮殺?我到底會變成什麽樣子?”

玄瞳怔怔地看着她,這個不過兩百年修為的小刺猬卻總是能給他意外的震撼。她知道,并且她的思緒比他能想象的還要清晰透徹。而她留下的那個疑問,也正是他難以想象的未來。他将她擁緊,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輕聲地問:“想象一下,如果舒優怡已經被你殺死了,你會是什麽心情?”

沉默片刻後,她答:“或許,我依然會內疚。但是有時候斬殺并不代表罪惡,如果是為了拯救更多人的靈魂。”

“那就……”他擡起她的臉,只說了兩個字,便又不由自主地吻了下去,良久才欣慰地離開她的唇,“那就,與融合在你體內的瘴氣和平共處吧。妖冶之林裏的我,滿手血腥也從不猶疑,因為殺戮也好、憐憫也罷,甚至心痛、愧疚、恐懼……我才是那些情緒的主人,我主宰它們卻不會因它們而迷失。薛半半,你将成為九靈珠的擁有者,你會得到至高無上的力量,如果你的心不夠堅定,就會被它誘導而偏離正軌。是你該學習這些的時候了。這一次,就當是你的試煉吧。”

薛半半的眼裏終于閃過一絲釋然的光澤,仿佛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卻又露出怯怯的不定:“如果我不再是現在的我,你會讨厭我嗎?”

玄瞳輕快地笑起來:“你可是我見過最多變的人了。初見時的你唯唯諾諾卻又格外堅韌;再見你時純善讨喜又愛惹麻煩;第三次見你,你魅力果敢而古靈精怪;第四次見你謹慎神秘又不乏機敏;第五次見你,你雖迷茫懵懂卻對感情毫不含糊;第六次見你,你追求自由愛憎分明;而到了這一次……“他深深地凝望她愈發陶醉的眼眸,“你變得那麽聰明、幹練、執着、張弛有度、謙謙有禮。我本以為這就是‘霹靂半半’的全部,卻又在監控室裏見到了你的另一面。”

他深吸一口氣,薛半半的心也随之一收,那才是她最等不及要聽到的重點!

他彎了彎唇,似乎很滿意欲蓋彌彰的效果,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我原本擔心回到妖冶之林後會保護不好你,現在,我已經完全放心了。薛半半,你是世上絕無僅有的,能與我并肩作戰,也能給我背後支持的女人。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愛你。”

誰也沒有想到,令人不安的詭谲之氣,最終竟消融在一個淺嘗即止的吻和綿綿情話裏。兩人相視而笑,決定共同面對現實,收拾殘局。

薛半半先回到了家裏,面對薛心媛,她虧欠太多,欠她感恩、欠她親情、欠她解釋,還欠她一份可望不可及的正常人生。而她也只好将這一切化在深深的擁抱裏。薛心媛原本因為她被帶走的消息而急得焦頭爛額,如今她回來了,突然出現在偌大的客廳中央,與那個她曾見過一面的男人十指緊扣。

然後,她擁抱了她。

自從薛半半是異能者的消息傳到她耳中,雖然她極力想要否認,卻還是隐隐地明白一切都将不複往昔。這個她從十八歲起就鬼使神差留在身邊的孩子,注定是非凡之人,相處的緣分也就那麽匆匆幾十年。

“要走了?”她突然問。聲音有些沙啞。

“嗯。”薛半半在她肩上輕輕點頭,記得小時候她失意或害怕時,她也給過她這樣溫暖而令人安心的擁抱。“謝謝你,媽媽。”這卻是她第一次當面這樣稱呼她。

最後一次吃薛心媛做的晚餐,格外美味。除了陪她再吃一頓飯,她還有另一個請求:希望她能收養尹笑月。其實對薛心媛而言,失去一個女兒,得到另一份陪伴,何嘗不是一種報償?

她欣然答應,薛半半卻不願再插手領養手續,她相信以薛心媛的人脈,這件事穩妥無虞。

離開這所當了33年“家”的房子,她又回到科研所,鄭重其事地将一枚芯片交給蘇琴:“這是現在的人類可以利用到的全部數據,好好努力,別讓我失望。”

蘇琴瞪了瞪眼,淚水直接滑落:“你真的有特異功能?”

薛半半笑着點頭。

“為什麽一直不告訴我?!”她竟揮拳打了過來。

“我也是到最近才發現的。”她身子頓了頓,還是決定不躲開,“嘿,我就要回到屬于我的世界了,難道不該給我一個最後的閨蜜抱嗎?”

再一個擁抱,告別再一份感情。

轉身之後,她終于出現在尹笑月眼前,離她遠遠的距離:“對不起。”

“我知道你是為了保護我。”尹笑月雖然明理,小小的身子卻因為驚恐的收緊而暴露了她難掩的恐懼。

“對不起。”薛半半重複一聲,“我這就走了,以後要好好活下去。“

直到她消失之後,尹笑月才向她剛出現的地方挪動了幾步,清澈的眼裏閃過一絲失落:“謝謝你,大姐姐。”

這三天的時間足夠危險藥品管理屬展開全方位的調查,忘憂臨終所已經被勒令停業,搜查人員幾乎将整棟城堡翻了個遍,他們找到了存放假藥的儲藏室,而那間秘密的監控室,卻始終難以破門而入。

舒優怡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嚴防死守,即便她已被病痛摧殘地奄奄一息、即便門外包圍重重,她仍舊歇斯底裏地拽着她乖順聽話的兒子,不願接受伏法的命運。

薛半半正猶豫着自己是不是還應該做些什麽,卻聽到九靈珠的聲響:“薛半半致死任務人物,任務失敗,速回九靈空境。”

咚,心中一墜——她還是死了。

舒優怡竟寧可病死也不願接受她應得的懲罰。

幸好,因為玄瞳的那番話,薛半半的心略起漣漪,卻也沒有泛濫成災。

身邊的一切如同每個世界終結時那般迅速坍塌旋轉,仿佛天地虛空,唯一真實的只有他一人。

“對不起,我還是忘了要結婚。”

玄瞳扯了扯嘴角,輕輕摘下她無名指上的戒指,掌心幻出另一對:“薛半半,你是否願意成為我的妻子,與我患難與共,生死相依?”

“我願意。”薛半半欣然地伸出手任他将新的戒指戴上,同時取過另一枚套上他的無名指:“玄瞳,你是否願意成為我的丈夫,與我患難與共,不離不棄?”

“當然,願意。”

☆、chapter 133 九靈空境 7

【第七個世界,薛半半任務失敗,玄瞳得到磁場之力。】

九靈之力的合聲聽上去已經從最初神秘而令人肅然的九種聲調變成了普通的二重唱。它的語氣波瀾不驚,早已沒有了起伏情緒。這一次它倒是希望薛半半能贏,以便加固黑瘴的力量,可是它似乎也習慣了總是事與願違的結局。

不讓它好過的人,它也不會允許他們好過,這根深蒂固的念頭幾乎是它的本質。所以當它面對玄瞳吐出磁場之力時還是有些不懷好意的期待。那只小刺猬的靈魂又将被他吞噬一份,說什麽最終能回歸本源,那都是騙人的。

玄瞳是何等人物,三千多年以來吸納妖魂修為無數,吞噬幾乎成為了他不可抑制的本能,順理成章地他都未必能夠察覺。所以,那小小的破碎靈魂一旦融入他的身體,必定毫無招架地被收進他的元丹。

元丹與靈魂對于妖類而言都是重要過心髒的生命元素,而它們之間又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系。妖的靈魂可以分開再聚合,也可以吞噬別的妖成為自己的力量。但是元丹,作為修煉的基準,它需要足夠的靈魂力量才足以凝聚。也就是說,當靈魂缺失的薛半半解除任務模式回到妖冶之林,她的元丹将無可逆轉地渙散。

元丹要是散了,她也就只是一只普通的刺猬,再沒有可能修煉了。

還有兩個世界的任務,兩種強大的力量,是任由薛半半成功奪取從而納入更多黑瘴而成為惡魔、還是讓她再缺失兩份靈魂而永遠消失,玄瞳,你到底要怎麽選?

九靈珠沒有把這些說出來,事情到了這一步,它的邪惡早已被一再的失敗和失望激發。無論是玄瞳還是薛半半,它都看不上眼,存有這樣優柔寡斷的感情的生物,根本不配成為它的宿主。

它要不遺餘力,直到他們後悔、煎熬、痛不欲生,它要他們與它被泯滅的野心同歸于盡。

九靈珠的這點心思玄瞳當然知道,正因為知道,才讓他陷入兩難。融合磁場之力的時候他格外謹慎,确認了薛半半被分解的靈魂沒有任何保護與隔斷地與那股力量融為一體,甚至成為将它激活的元素,他沒有辦法阻斷自己的元丹對她的吞噬,這讓他焦頭爛額。剩下的兩個世界,他再也不能贏了。即便她變得惡名昭彰殘暴不仁,也好過眼睜睜看着她香消玉殒。至少這一刻,他是這樣确定的。

玄瞳與九靈珠的暗自較勁由來已久,到了這一步更是風起雲湧性命攸關,薛半半卻對此一無所知,此刻她正沒心沒肺地啃着田鼠肉幹,明明制作簡單的食物,她卻津津有味百啖不厭。

他靜靜看着她無憂無慮的模樣,唇邊的弧度逐漸變深,倒是真心感謝九靈珠設定了她的失憶功能,讓她結束每一個世界的争奪之後都能輕松地卸下重擔。有的時候,他還真是希望她能永遠這樣心無挂礙,即便,她也不會為他擔憂。

她塞了滿嘴的肉幹,聽到腳步聲才擡起頭來,颀長的身子擋住了刺眼的陽光,低頭似笑非笑地看她,眼底卻沒有任何一絲居高臨下的意味。就算有了人形,在九靈空境裏的她還是習慣蹲在地上吃東西,肉屑掉了一地。

玄瞳的臉被埋在背光剪影裏,俊挺的輪廓依舊棱角分明。她裂開嘴,笑得純粹而輕快:“貓頭鷹閣下,您也一起吃嗎?”

他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伸手,從她的嘴邊取走細小的肉屑毫不猶豫地放進嘴裏:“以後對我說話,不需要用‘您’這樣的尊稱,還有,叫我的名字。記住了嗎?”他的語氣溫柔地像是在教小孩子說話。

薛半半愣愣地看着他,慢慢将嘴裏的食物咽幹淨,似懂非懂又鄭重其事地點頭:“記住了,要叫貓頭鷹閣下的名字。玄瞳。”說罷,她無辜地指了指地上所剩無幾的肉屑:“這個,還有嗎?”

胃口倒不小。玄瞳啞然失笑,手掌一動,掌心幻出肉幹來。薛半半喜笑顏開地一把抓過去,随即發現他無名指上那一圈細小的光亮,目光一閃:“你也有!”

玄瞳挑眉表示不解,她立刻将自己的左手伸到他眼前:“你看,這次回來後,我也多了這個。看上去好像是一樣的,這是什麽?”

他彎唇沉默,片刻之後才答:“結婚戒指。”

“做什麽用的?”她天真又好奇地撥弄着細小的鉑金圈。

“這代表,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他輕手輕腳地将她攬進懷裏,幸好她好像已經接受了這樣的靠近,沒有因此而受驚。她安心地靠在他懷裏,靈動的眸子忽閃忽閃:“夫妻是什麽意思?”

像她這樣修為淺薄的妖,的确不會明白“夫妻”的含義。當妖還只是動物時才有繁衍的概念,一旦煉成了妖就失去了這樣的本能,直到三千年後因為偶然的契機萌發情根,才又因愛結合。三千年,對薛半半而言實在太遙遠,作為謹小慎微的刺猬,恐怕也從來沒有膽量張望外面的世界,去聆聽她聞所未聞的事。

玄瞳笑着點了點她的鼻尖,語調依然溫柔:“以後你會明白的。等你豁然的那一天,只要記住你只能對我一人動情就好。”

她又一次認真地如同聆聽教誨般點頭:“記住了,只對玄瞳一人動情。”

他不由得沉默,将她擁緊。他還能奢求什麽呢?比起最初每每回到九靈空境就對他俯首膜拜的她,他一靠近就渾身戰栗恨不能躲進洞裏的她,能像現在這樣讓毫無畏懼地留在他的懷裏平等對話,已經是意外的奇跡了。三千年,他等得起。

只是,心頭的重負依然毫無顧忌地壓到他窒息。九靈空境裏的她并不受到靈魂缺損的幹擾,純粹得如同未染世事的孩子,也完全不被她體內格格不入的九靈之力影響。然而,發生過的一切終究不會毫無痕跡,等到這一切結束,靈魂的殘缺不全、邪氣的肆意入侵、記憶的淩亂縱橫,那些到底會把她變成什麽樣子?

明明答應自己不去擔憂,卻也總有不由自主的時候。

“薛半半。”他沉緩的聲調如同自語,“記住,到了下一個世界,一旦覺醒任務的記憶,先從你胸前的鱗片裏讀取我們的記憶。還有,記住我愛你。”

☆、chapter 134 位面穿行 1

作者有話要說: 新的世界 借用到了《龍與地下城》中部分關于位面的設定詞 其餘設定沒有參照游戲(沒玩過= =)

盡可能自己編 ^_^

薛半半一身套裝畢恭畢敬地站着,白色襯衫的扣子扣到最高一顆,尖領搭在寶藍色小西裝的翻領上,顯得既職業又不乏時尚。

她雙手垂順地交握在身前,臉上的笑容禮貌而真誠:“先生您好,我是這裏的負責人,請問您有什麽需求?”這樣的姿态看上去自然恭順、不卑不亢,其實她心底早就把眼前帶着大黑墨鏡盛氣淩人的男人詛咒了不下百次。

男人穿着黑色的休閑西裝,側手單肘擱在吧臺上,手掌随意地撫着側臉,指尖點在太陽穴的位置,唇線緊繃,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耐煩。薛半半打量他,這無疑是個英俊的男人,純黑的□□鏡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臉頰,又将剩下的三分之二的輪廓映襯得更神秘而犀利。而他現在以一種淩駕與責問的姿态站在她面前,墨鏡掩蓋了他的眉眼與目光,卻絲毫沒有擋住他渾身上下散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威懾力。

他叫玄瞳,是整個旅游業出了名難搞的顧客,幾乎上了各家旅游公司的黑名單,如今,兜轉一圈他總算來到了薛半半從業的“穿越無限旅游公司”。在作為一級導游兼店長的薛半半出來接待他之前,他已經刁鑽古怪地氣跑了三個銷售人員,現在還一臉氣勢洶洶,一副被得罪了要投訴的模樣。

作為服務性行業,再讨人厭的顧客也總要微笑接待。

“先生您好,請問有什麽能幫您?”薛半半見玄瞳久久不答,又重複了一遍。

玄瞳終于推了推墨鏡,随手抽過一張吧臺上的宣傳單,朝着薛半半的方向放平,手指在“私人訂制旅程,沒有您到不了,只有您想不到”這句廣告語上敲了敲:“知道欺騙消費者是什麽後果?”他的語調波瀾不驚,冷靜低沉,幸好不是無理取鬧的指責。不過通常這樣自诩清高又頭腦清醒的人比市井潑婦更難纏。

薛半半面容一僵,保持禮貌的笑容回答:“我不明白先生是什麽意思。”

玄瞳的面色又沉了沉,将宣傳單翻轉一面,指着最高額的私人旅程套餐:“我想參加這個旅行套餐,卻被告知去不了。請你解釋一下,這不是欺騙消費者是什麽?”

薛半半定睛一看,目光還是不易察覺地一怵,故作鎮定道:“不好意思,這個套餐的确已經取消了,先生如果想要訂購這款套餐,可以在明年三月到五月之間。”

“你這上頭可沒說有時間限制。”玄瞳面無表情道,“我不想聽到任何理由,我現在就可以付清全款,如果不帶我去,我就把你們告上法庭。”

薛半半頭疼地揉了揉眼眶:“先生,不是我找借口,您可能不了解,這個全系套餐裏包含了兩重內層位面、四重外層位面、其中最遠的外層位面要通過三個過渡位面才能到達……”

“我就是沖着這個來的。”玄瞳漫不經心地打斷。

薛半半臉上的無奈更深了:“是這樣的,先生您想要去那些位面一覽外域風采,我也非常贊同。只是這些位面全都處于平息安全,并且生存狀态接近主物質位面的時間只有每年的三月到五月。”她耐心地解釋,“現在是八月,原本就是元素動蕩時期,套餐裏包含的菲爾內層位面是水元素主導位面,元素動蕩時期四處驚濤駭浪波濤洶湧,我們剛到那裏就有可能被淹死;布雷爾內層位面是火元素主導位面,我們身上所有的衣服從進入那個位面的一刻就會全部燒成灰燼。至于四個外層位面更是難上加難。即便是民風善良元素穩定的蘇格爾位面,其中也要經過無同、無垠兩個過渡位面,它們現在正受到太陽風暴影響,期間……”

玄瞳抵在眉心的手重重落下,聽上去像是拍了桌面,有些粗暴地打斷:“這些話,你們那幾個銷售早就說爛了,能說點新鮮的嗎?”

“我們必須保證顧客的人身安全。”薛半半的态度也終于有些強硬起來,“當然,還有導游的人身安全。”

玄瞳扯了扯嘴角,又在宣傳單的下方敲了敲“驚險、刺激、探索無處不在,這就開啓您的冒險旅程!”顯然這又是一句打臉的廣告語。

薛半半忍無可忍地翻了個白眼:“先生,您有沒有玩過過山車?有沒有去過鬼屋?有沒有體驗過高空跳傘?那些也同樣驚險刺激冒險,可如果您知道過山車會出軌、鬼屋會坍塌、降落傘會打不開……您還會去麽?如果還要去,您就不是在冒險,而是在尋死。”她頓了頓,瞟了玄瞳一眼,确定他沒有怒發沖冠才補充,“您要尋死或許我無權阻止,可誰也沒有義務陪您去死不是麽?”

玄瞳嘴角微微一抽,眼睛被墨鏡遮得嚴實,看不出任何情緒。這一刻薛半半心底還嘟囔着,什麽人吶,室內交談這麽久也不摘下墨鏡,要不是盲人,就是沒有教養!誰知下一刻,當他真的緩緩将墨鏡取下而露出那雙格外醒目的橙黃色的犀利眼眸時,她後悔了。如果他能永遠戴着墨鏡,至少她不會被他一眼就瞪得心底直發憷。那是怎樣一雙眼睛?只是這麽平靜地看着她,就自帶沖擊波一般鑽進人心底,撩撥着負責警覺的、最脆弱的那根神經,一股逼人寒氣從靈魂深處油然而生。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點在宣傳單上的手指再次移動向一行小字:“我要選的,是這些。”

薛半半神色大變,這是冒險旅程中最高級別的“九死一生”套餐!當初提出這個理念的時候只是為了向衆人展示他們的競争力,表示他們的經驗與勇氣超越一切跨位面旅游公司,根本沒有想過真的會有人變态到選擇這個套餐的地步!她面容僵硬蒼白地看着那行小字:“梅龍亞位面、克可奇位面、博納位面、曲雅位面、庫克位面、諾蘭位面……你确定要去這些?”這些可是出了名的不穩定位面,前兩個內層位面分別是正能量主導和負能量主導,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生死兩重天,元素動蕩起來足以撕裂闖進去的任何非原住民。而後四重外層位面則更可怕,都是地獄級與深淵級的惡性位面,其中還結合了重力、時間、混亂魔法以及形态可變等特性。總而言之是極其不穩定、有去無回的位面總和!

這個大膽的設想提出時并沒有料到有人會對此有興趣,所以也的确沒有規定有效時間,畢竟這些詭異的位面就算在空間和元素最穩定的三月到五月也不見得會好多少。

玄瞳篤定地點頭:“對,我就是要買這個套餐。”

還真是一心尋死不帶猶豫,薛半半想。她艱難地吞了吞口水,張口問道:“咳,先生,您要是有什麽不順心的事,或許可以找個心理醫生聊一聊。再不濟,我也可以陪您聊聊啊,呵呵,生命誠可貴……”

玄瞳目光一深,唇邊帶起一絲頗具威脅的笑容:“我最大的不順心,就是被你們的誇大廣告給欺騙了。”

薛半半面色一僵,她雖然只是穿越無限旅行社幾十家門店中某一家的店長兼導游,但總公司裏她也是占了股份的。當初作為天生異能的她被公司創始人看中,高薪聘請不說,還邀請技術入股,成了個不出錢的股東,怎麽說也該與這家公司榮辱與共。

五年前,穿越型旅行社風生水起,幾乎在幾年間鋪天蓋地,公司面臨前所未有的競争,急于脫穎而出時在別的位面撞見了年僅十五歲的薛半半。小小年紀孤身穿越位面,身後也沒有什麽大型魔法支撐,了解她的能耐都是與生具來後更讓創始人開了慧眼,軟磨硬泡地把她給哄了進去。

一年前提出“九死一生”套餐的概念,也是經過了她的首肯,只想弄個噱頭博個彩頭。公司專注位面旅行八年一直平淡經營,眼看就要被形形□□的新型公司給淹沒,打出這則廣告也算是破釜沉舟之舉。當然,那時薛半半已經當了四年導游,她的能耐大家有目共睹,要真是有什麽變态非要去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位面轉一圈,她也未必不能辦到。

死巧不巧,這樣的變态還真的出現了。

薛半半從回憶和懊惱中回過神來,眼前的男人執着如故。

眼下,它們的确靠着“九死一生”的噱頭搶回了不少生意,位面旅行本就包含太多不穩定因素,誰不希望自己的導游是個即便到了黃泉路上也能安然無恙回程的能人?可現在,真的有人來買這個套餐,如果不答應,一旦傳揚出去,穿越無限公司立刻會成為業界笑柄,如此沒有誠信,還有誰敢交托性命?而且眼前那人滿臉都寫着:随時準備爆料。

薛半半終于明白了他為什麽會成為業內最大的克星,以安全為首的行當,不怕拿任何錢物來挑釁,怕就怕他不要命。

“答不答應?”玄瞳終于看膩了她臉上的變幻莫測,不耐煩地催促。

薛半半撇了撇嘴:“跟我來,簽協議。”

☆、chapter 135 位面穿行 2

要簽署的協議有很多,除了旅程合約,最重要的是生死狀:導游要是死了,公司自然會賠償,而旅客死了,概不負責。這是“九死一生”項目的特殊條款。

薛半半一臉苦大仇深地看着玄瞳好似談成了一樁大買賣似的爽快簽字,有一種恨不得自己立刻被弄死的興奮。要不是他的臭名早已傳遍旅游業,她幾乎要以為他是競争對手故意派來整她的。可是,豁出命去搞臭競争對手,是不是也太拼了?

“為什麽要去那麽危險的地方?”她突然問出口,他這種帥到人神共憤的土豪,應該很容易過得滿足快樂才對,為什麽非要往死亡邊緣上貼?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有錢人的空虛?

玄瞳認真簽完最後一份協議,閣下筆,擡頭,唇邊掠過一抹漫無目的的微笑:“目前已發現的位面裏,只有這些我沒去過了。”

這是理由嗎?或許他有傳說中的收集癖?就好像時空穿越型旅行社裏會出現一些特定的旅客,非得把歷朝歷代,甚至可以追溯到的時間的盡頭都去個遍。但是時間穿越只是位面旅行的衍生品,人們并不能真正回到自己生存的位面中的任何時間,它甚至不是真的将人帶去別的時間,而是依靠某種藥物和魔法的結合,讓人産生墜入別的平行宇宙中的幻覺而已。說白了和做個夢,或者玩一場全息游戲沒什麽區別。目前的人并沒有能力真正穿越時間,耗盡力量也只能窺見那些時間落在茫茫宇宙中的空間呈像。所以,無論做多少次時間旅行,完全沒有生命危險。

位面旅行卻不同。

薛半半所在的米易位面,是一個元素狀态、物理模式都極其接近主物質位面的過渡位面,過渡位面原本就如同天然的位面中轉站,借助魔法的力量可以實現真正穿行在不同宇宙中,當然,要死在路上的話,也就真的死了。

所以,“你不怕死嗎?”她又問。

“不怕。”玄瞳臉上依然帶着清淺又清冷的笑容,也沒有興趣與她閑聊似的,“什麽時候開始?”

“三天後。”

“我的導游是誰?”

薛半半終于提了提嘴角:“我。”

說起來,做成大買賣的是她才對。“九死一生”将人攔在門外的除了它的危險系數,還有它沖破雲霄的價格。這一單她要是安全回來,僅僅20%的提成恐怕足以讓她衣食無憂地活到終老。可是,那可是真正的九死一生啊,果真是賣命了。

玄瞳挑了挑眉,又滿意一笑:“薛半半,一級金牌位面導游。我信得過你。”

“呵,謝謝。”被這麽一擡舉,薛半半真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嘴角僵硬得扯了扯,“三天後出發,具體時間得看天氣,我還得算一算星體運行角度,出發前一天把确定時間發給你。”

玄瞳做了個OK的手勢,心滿意足地重新戴上□□鏡,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他走出去的一刻,薛半半被打亂的心情才平複了些。那些極度危險的位面她也從沒去過,說到底還是沒有勇氣,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倒也讓她心生一絲期待。

她不由得擡手摸向自己的頸脖,抽出一條細細的項鏈,挂墜除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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