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01
八月中旬，正是最酷熱的時候。
這麽一個豔陽天，炙熱的日頭猛烈地潑灑在大地萬物之中。盎然生長的樹葉似乎也被烤焦了，那墨綠像是燃燒着火氣。巴在樹幹上的知了正不厭其煩地歌唱着，不知是歡喜還是焦躁。空氣也是幹幹的，沒有一丁點水分。偶得一縷清風，讓人如同墜入天堂。
車子緩慢地行使在崎岖的山路之中。這條山路是通往【青麗山】的唯一通道，又狹小又泥濘，就像是一條面目猙獰的長蛇，盤踞在這深山之中。
車子每經過一個大拐彎，都會上下颠簸着，晃得人胃裏犯嘔。擁擠的車廂裏散發着恹恹的氣息，坐在靠窗的女生眉頭皺得死死的，手裏捧着一塊小手絹嚴嚴實實地捂着自己的嘴巴，臉色有些不好，她煩惱道：“還有多久呀？我受不了了。”
坐在她邊上的男生留着清爽的寸頭，他緊張地留意着女生的變化，拿起濕巾幫她擦了擦鬓角的汗，安撫道：“靈靈，忍忍，快到了。”
蘇靈靈嘟起嘴，埋怨般瞅了章遠浩一眼，說：“都怪你，去哪兒玩不好，來這鬼地方。”
章遠浩一臉倉惶，天降大鍋啊，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安靜得仿佛已經圓寂多時的身影，為自己辯駁道：“冤枉啊，那是泓時那家夥叫我們來的，他說這裏人傑地靈，山清水秀，最适合游玩了。”
“阿優可以為我作證。”章遠浩說着拉了拉坐在副駕駛的男生。江優點點頭，眼角餘光瞥見窩在另一角的少年依然在酣睡，帥氣的臉上似乎帶着那麽一點無辜。
章遠浩說的倒是不假，起因是顧泓時的爸爸顧向文在在告別巡演演唱會結束後，把演唱會的全部收益投入公益，并身體力行，親自把捐助物資運到山區。
由于顧向文向來煩惱顧泓時性子過于冷淡，凡事漠不關心，于是起了“歹意”，強行把顧泓時捆綁上車，帶他一起同行，美曰其名學習與感化。
顧泓時那丫的說帶他們一起來玩，現在想想，這家夥完全是拉他們進坑！
好心機！
車上偶爾還傳來一些不鹹不淡的吵鬧聲。一直沉睡着的少年似乎與這一切都隔絕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陽光透過車窗落在他毛茸茸的頭發上，濃密的睫毛輕輕閃動，眉心輕擰，似乎帶着一絲不悅，姣好的輪廓投下輕輕淺淺的影子。
大約半個小時後，車子停了。那會兒距離村口也僅有一小段距離，顧向文在另一輛車，看到後邊驟停的車，本想叫孩子們跟上，但看着他們神采奕奕的歡喜模樣，也就不忍了。
但細細一瞧，自己家裏的那位還在睡覺，氣得啥心情也沒了，囑咐一番就叫司機踩着油門繼續出發了。
車是蘇靈靈叫停的。當她看到車窗外那一大片一大片碧綠的稻田時，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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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把車子停在不礙事的路口，蘇靈靈、章遠浩和江優都下了車，三個人站在路口看着那随風滾動的麥子，開心得就要跳起來。
他們自小生活在繁華的都市，像這樣古樸的田野風光，真是第一次看見。蘇靈靈開心地背起了自己的畫板，急急忙忙地就要跑到田野下邊。章遠浩連忙幫她帶着顏料跟着。
唯獨江優不緊不慢地扶了扶眼鏡，回頭看了一眼依然在沉睡的顧泓時，思考再三，還是決定喊一喊。
想要等他睡到自然醒，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江優打開車門，推了一把顧泓時，說：“阿時，下車了。”
顧泓時沒應聲，翻了個身，背對江優，隐約地表達了抗議。顯然，此刻的他并不希望受到任何打擾。
江優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家夥真是沒救了，大老遠跑到這兒來睡覺。
當然，他是不會見死不救的，于是，沒多久，章遠浩也屁颠屁颠地跑過來了，兩人齊心協力，終于成功把顧泓時拉下了車。
顧泓時顯然還睡意重重，他輕眯着眼，淡淡地望了一眼這稻田與這天。悠悠的白雲在蔚藍的天上晃蕩着，稻田随風起伏，像是一片碧綠的大海。
的确很漂亮，但現在的他沒什麽興致，或者說，他對很多東西都是如此，很難産生強烈的感覺。
比如，他想不明白蘇靈靈對畫畫的熱愛，整日背着那一大塊畫板不累嗎？
“阿時，你不是說要拍照嗎？來看啊，多美啊！”章遠浩一邊拖着顧泓時，一邊唠叨着。
顧泓時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随便拍拍吧，反正來這兒也不知道要幹什麽。
他就這麽跟在他們後邊，慢慢地邁着步子，臉上一片空白，偶爾會舉起挂在脖子前的相機，随手拍幾下。
因而被江優稱為沒有靈魂的攝影師，技術是有的，感情是空白的。為此，顧泓時毫不在意：“好看就行了。”
偶爾，他們會碰上一些正在稻田裏工作的村民。那些村民看見這些貿然闖進來的陌生人，都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
他們衣着時尚，氣質不凡，都是些俊男美女，一看就不是這個村子裏的人。蘇靈靈很是熱情，碰上打量的目光，都會熱情的招呼，那些村民不自覺被感染了，便也充滿善意地點頭微笑。
但交流卻是有些困難的，聽着村民們那生澀且蹩腳的普通話，他們有些摸不着頭腦。
幾個人就這麽說說笑笑地游蕩在稻田中。顧泓時跟在他們後邊，好不容易蘇靈靈終于停下來了，她比劃了一下視角，決定就地寫生。
顧泓時看了一圈，決定随便走走。他往邊上的稻子繞了一圈，看那稻穗綠得實在漂亮，便伸手挑了一根，對焦鏡頭，準備拍攝。
但下一秒，那稻田裏想起了細細碎碎的動靜。他剛眯起眼，就看到面前的稻子被人輕輕撥開，一個姑娘就這麽鑽了出來。
他被這意外發愣不過數秒，便神色淡然，指尖夏的快門因為慣性，依然按了下來。
那姑娘像是受驚的小鹿，大大的眼睛裏滿是訝然，她目不轉睛地看着顧泓時，嘴唇動了又動，硬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顧泓時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像是沒看見她一般，後退，轉身，離開，一氣呵成。
你第一次見到顧泓時，是什麽感覺？
後來有人問她。
“冷漠，高傲，印象差極了。”她說着，嘴角卻噙着一絲淡淡的笑。
顧泓時：“……沒有啊，沒有啊。”
其實不是。
是驚喜，就像是煙花在腦海中炸開，絢爛至極，驚豔至今。
溫綿看見顧泓時就這麽走開了，她也連忙從稻子裏擠出來。聽到那邊有聲響，溫綿便循着聲音繞到了稻田後邊。
空地上，一個女生在畫畫，兩個男生在站着交談，還有……顧泓時遠遠地站在一邊，旁若無人。
從第一眼她就明白，他們分屬于不同的頻道。就如同此刻，他們散發着自信的光芒，而她，恰好投在了稻子的陰影之下。
但她臉上的落寞只是一閃而過，取代的而是一種新鮮的驚喜，她笑意仍然漸深。
就好像看到了他們，就看到了外面不一樣的世界。
察覺到她的目光，蘇靈靈他們一夥人連忙停住了笑聲，回頭一看。
不遠處的稻田裏站着一個女孩子。
一眼望去，映入眼簾的是她那漆黑的長發，如瀑布般傾瀉在她的後背上，在陽光下散發着閃亮的光澤。普通的棉布裙子并沒有遮掩她的秀色，反而讓她臉上那柔美的笑容更燦爛動人。
與這天色融合，樸素但仍亮麗。
大家看到突然出現的溫綿都吃了一驚，蘇靈靈的反應卻是最快，她畫筆一頓，低低叫了聲，道：“好漂亮！”
江優頻頻點頭，已表同意。
章遠浩跟着附和道：“真的很漂亮啊。”說着又扭頭看着蘇靈靈道，“不過靈靈最好看。”
“呸，虛僞。”蘇靈靈開心地啐了一句。随即，她朝溫綿熱情地揮了揮手，大聲道，“喂，你好啊！”
溫綿有些受驚，她看了看四周，的确只有她沒有錯，于是，掙紮了一下，還是朝蘇靈靈那兒走過去了。
“我叫蘇靈靈，你呢？”
“溫，綿。”溫綿竟有些害羞了，她抿了抿唇，眼神有些怯生生地打量了一下他們，軟聲道。
“你好，章遠浩。”章遠浩說着，又看了一眼蘇靈靈，補充道，“靈靈的男朋友。”
蘇靈靈翻白眼，說：“準确來說，應該是試用期男友。”
江優笑笑，聳肩，“江優，優秀的優。”
然後，大家的目光集體轉移到顧泓時身上。顧泓時背對着他們，似乎對他們的交往毫不關心。章遠浩與江優對了一下眼神，兩人一齊走過去。
“幹什麽。”顧泓時問。
“看，那邊有個漂亮的姑娘！”章遠浩擠着眼睛道。
江優說：“兄弟，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像他們這樣的男生，多多少少都有了怦然心動的經歷，唯獨顧泓時一直都沒開竅，見了美女像見到木頭一樣。為此，兩人還暗自擔心顧泓時是不是，暗戀他們其中一人。
顧泓時當時差點氣笑了，他勾唇，不屑起誓，我能看上你們？
果不其然，顧泓時眼皮也沒擡一下，漫不經心哼了聲，冷漠道：“不看，無聊，不敢興趣。”
溫綿：？”
蘇靈靈：“……”
章遠浩：“！！！”
江優一副痛心疾首狀：“哇靠，你還是不是男人？”
似乎感受到了溫綿打量的目光，顧泓時的眼神終于從相機裏擡了起來。視線有一瞬間的短暫接觸。
空白，疏離，還有一點的慵懶。
這是他眼神裏的內容。
像一只在陽光下打瞌睡的貓。
她忽然想到自己學習過的那些美好的詞彙。
漂亮，帥氣，好看，璀璨，高貴……
好像都可以用來形容他。
于是，她微微紅了臉，但依然盯着他。
顧泓時又低下頭去搗鼓相機，他把相機微微上臺，手指靈活地調整鏡頭，一邊對焦，一邊淡聲。
“不要看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