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02

你不要看着我。

這句話一直在在溫綿腦海中盤旋，讓她捂着的臉有些發熱。她小心地往不遠處瞅了一眼，而顧泓時只微微偏了頭，她就吓得連忙收回了目光。

顧泓時，是他的名字。

但他并沒有介紹，她只是剛好看到了他相機上上貼的巨大的标簽，漂亮的行書龍飛鳳舞。

這會兒，蘇靈靈支起了一張便利椅子，就着這片晚霞，這片稻田，以及這些村民畫了起來。那幾個男生竟就地找了個小空地，躲在蔭蔽之下，鋪起了桌布，玩起了鬥地主。

顧泓時興致似乎不太高，但他卻總是贏，章遠浩和江優每次都哀嚎着“怎麽又是你”，顧泓時只是淡淡地扯一扯嘴角。

“綿綿。”一個蒼老但親切的聲音緩緩傳來。随着聲音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老奶奶。

老奶奶大約六十多歲，臉上已滿是風霜的痕跡，黝黑的皮膚溝溝壑壑的，那一雙眼睛滿是善意，笑容也十分和藹。

她的背已經有些佝偻，雖然衣着樸素粗糙，但收拾得幹幹淨淨。

“奶奶。”溫綿連忙走過去。

老人把一個小籃子遞給溫綿，小籃子裝着幾個糕點，都是老人家的手藝。有時候出門幹農活，便會提前做了當做第二天的午餐。

正當溫綿不解的時候，奶奶便湊在溫綿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奶奶邊說着，邊還不忘朝那邊的人做了手勢。

奶奶的意思是——

把糕點送給他們吃。

溫綿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但心裏有些忐忑。她低頭瞧了瞧籃子裏那看起來很不起眼的糕點，生怕它們會遭了嫌棄。

他們會接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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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他們會喜歡嗎？

她有一點害怕，奶奶的珍貴心意，會在他們的拒絕中擡不起頭來。

于是，她提着籃子靠在一邊，走了兩步，又垂着眼晃回來，一來二去。沉浸于歡笑之中的那幾個人自然沒有人察覺到她此刻的心情。

被吸引着，卻又害怕自己不夠資格，所以就連贈送心意都覺得為難。

她本來不是這麽膽怯的人。

顧泓時一連贏了好多局，漸漸的感到無趣了，趁着他們邊洗牌邊控訴他的空檔，他偷偷打了個哈欠，那雙明亮的眸子随意一瞥。

剛剛好看到溫綿朝這邊走來，可溫綿一看到他，似乎吓了一跳，那張小臉白了白，頓住腳步，像是被發現做了壞事一般，又趕緊地回過神去。

顧泓時眉毛微動。

溫綿剛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又被顧泓時吓跑了。正當她暗自懊惱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慵懶的嘆氣聲。

“不打了，餓了。”

“你剛車上不是吃了很多嗎？”章遠浩訝然。他們車上帶的一些小零食幾乎都被顧泓時吃了。

江優蹙眉：“這會兒可沒吃的給你，你就受着吧。”

顧泓時斜了他們一眼，沒在說什麽，他低垂着臉，染着夕陽餘晖的手指慢悠悠地穿梭在紙牌之中，發出嗖嗖嗖的聲音。

眼角餘光，卻能瞥見那抹身影終于下定了決心，轉身走來。

越走越近。

事實上他很少無緣無故接受別人的恩惠或者示好，尤其女生。

但等溫綿已經近在咫尺的時候，他還是伸出了手。尴尬的是溫綿卻來了個轉彎，先把籃子遞給了蘇靈靈！

章遠浩和江優用智障一樣的眼神看着他。顧泓時手自然地彎了一個漂亮的弧度，淡然無比：“看什麽。”

“看你表演。”江優嗤笑道。

“滾。”

蘇靈靈興奮地收住了畫筆，開心道：“哇，是不是有好吃的？”

小籃子裏滿滿的放着糕點，隔着荷葉的芬芳，還有一股濃郁的香氣。

溫綿點點頭，聲音溫軟道：“這是我奶奶做的糕點，她要我給你們嘗嘗。”說完，她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手也不自覺地握緊籃子的手柄。

可蘇靈靈卻對這糕點的樸實毫不在意，她二話不說，一下子就竄走三個，笑：“哇，好香啊，感覺好好吃，謝謝你！”

章遠浩和江優也眼疾手快地起了身，沖到溫綿面前，一人抓了幾個，生怕沒得吃一樣。溫綿剛才的緊張完全不見了，反倒是被他們的熱情吓了一跳，她有些懵地看他們。

“謝謝啦。”江優朝她擠擠眼，比了個油膩的愛心。

章遠浩倒已經吃了起來，糕點很小，他幾乎一口一個，邊大口嚼着邊喊：“好吃！真好吃！”

“你這大嘴巴，小心噎死。”蘇靈靈無語道。

溫綿抿了抿唇，淡淡的笑意湧上她的臉頰。她回頭，顧泓時一動也不動地別開臉，漫不經心地玩弄着手裏的牌。

溫綿看着籃子裏還有幾個糕點，可一想到他剛才說的“不看，無聊，不感興趣”，莫名有些郁悶。

于是，她看了顧泓時一眼，伸手把兩個糕點抽走。

“這個，給你。”溫綿憋紅了小臉，卻只能擠出這麽一句簡單的話。說着，她把籃子遞到顧泓時面前。

顧泓時的動作停住，他擡眼看她。

一秒，兩秒，他沒有接。溫綿被他看得窘迫極了，連忙移開目光，她把籃子轉了個方向，想要直接放到他面前。

這時，一雙手臂卻及時伸了過來，顧泓時穩穩地接過了籃子。

“謝謝。”他說。

溫綿忙低下頭，搖頭，說着：“不，不客氣。”她沒敢睜眼去看顧泓時，而是沒有停留半分的趕緊溜了回去。

顧泓時把視線轉回籃子，空蕩蕩的籃子裏此刻只剩下一個小小的糕點。

他拿起來，放在手心裏，細細端詳了一番，随即，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不對。

為什麽他們的糕點那麽多，而他卻只有一個？

這确定不是故意的嗎？

顧泓時拍了拍衣服，利落地站起來，闊步走向章遠浩那邊，趁着他們邊吃邊吵鬧的時機，默默地從人手裏順走了兩個糕點。

“顧泓時，你幹什麽！”章遠浩驚呼。

顧泓時後退幾步，慢條斯理地咬着糕點，說：“平均分。”

章遠浩哪裏管什麽平均分，他嚷着“先來後到”，然後就撲上來作勢要去搶回自己的東西，于是這兩人就在這稻田裏玩起了你追我趕的游戲。

顧泓時跑得快，闊步向前，還一副輕松的樣子，時不時回頭去看跟在身後的章遠浩。

他嘴巴裏叼着糕點，眉眼微翹，帶着隐約的孩子氣，像是在逗着章遠浩玩。

章遠浩也不服輸，硬是拖着顧泓時繞了好幾圈，累得氣喘籲籲。顧泓時轉過身，長腿放慢，緩緩地倒退着走。

這時，他發覺章遠浩身後還跟着一個倩影。溫綿邁着小步子，一臉焦急地趕上來。

莫名的，顧泓時腦海裏出現一個很奇怪的想法，如果是她追着他跑，他怕是要走三步停一步，才能讓她始終看到他。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假設，失神了一下，也覺得莫名其妙，随即搖搖頭。這時，章遠浩卻猛的沖了過來，顧泓時有些躲閃不及，一連後退幾步。

溫綿大驚失色，喊：“不要跑了。”

嗯？

為什麽不要跑了？

顧泓時和章遠浩兩個人邊跑邊認真思考。

答案很快就水落石出了，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從雜草堆裏沖出去後，一同栽進了一個小草溝了。只聽見“咚”的一聲，自由落地運動就已經完成。

與此同時，還伴随着章遠浩凄厲的一聲慘叫。

溫綿捂臉，她們家這片田邊就有一個小草溝，她眼看着他們往這個方向跑了，可卻追不上，萬萬沒想到他們真的栽進去了。

先前江優還叫她別緊張放輕松，他插着腰推着自己眼鏡笑着保證：“放心，他們還沒那麽蠢。”

她小心翼翼地扒開草叢，站在邊上，探臉去看，顧泓時和章遠浩四仰八叉地摔在溝裏，正努力地互相扶持着起身。

顧泓時白皙的臉多了幾塊泥巴，秀也發落了幾根雜草，整個人像是散發着田野的清新味道。

還是好看。

對比章遠浩垮着的臉，他似乎依然淡定，正扒着自己身上的泥巴。

“喂，你們還好嗎？”溫綿輕聲叫喊着，随後，她便趴在邊上，朝他們伸出手，說，“把手給我，我把你們拉上來。”

顧泓時的動作一頓，緩緩擡頭，他這才看到了溫綿。她小小的身子就快要被雜草覆蓋，小臉漲得通紅，那雙胳膊又細又長，像是他微微一用力，就會折斷一般。

她看他的眼神，是□□裸的關懷與……同情？

顧泓時薄唇一抿，看了看自己這狼狽的樣子，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頭。

“不好，很不好！”章遠浩哭喪着臉，正要伸手去接受溫綿的求助。

顧泓時卻一把攔住了他。

溫綿不解。

顧泓時看着溫綿，輕描淡寫：“我會把你拉下來。”

“你去叫阿優。”

嗯？

溫綿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這才理解了顧泓時的意思。她輕咬嘴唇，垂下眼，輕輕地“嗯”了一聲，連忙起身，跑去喊江優。

江優是全程震驚救場，他不可思議地大喊：“你們居然真的那麽蠢。”

“你們是三歲小孩子嗎！不會看路嗎！”

“閉嘴。”顧泓時回了句，江優這才止住了他滔滔不絕的吐槽之路。

倒是蘇靈靈一路挽着溫綿的手，一邊詢問細節，一邊哈哈大笑。

夜已經黑了下來。

溫綿看着蘇靈靈他們收拾畫板，心裏悶悶的說不出話來。他們早上認識，不過一天，她卻覺得緣分不該到此為止。

人與人之間的蘇熟悉感并非由時間來界定。

可是那又如何呢？

溫綿心裏清楚，他們只能擦肩而過。

這裏山明水秀，卻只是他們的驿站，而不是歸途。

所以，她只能壓抑着自己心裏那強勢到野蠻的舍不得，沒有再多看他們一眼。等她和奶奶收拾好了東西，走出路口，這才發覺他們一行人還等在路口。

暮色之中，已經坐在車裏的蘇靈靈朝他們揮了揮手，喊：“溫綿，上車！”

章遠浩他們跑了過來，替溫綿奶奶拿過重物。

這實在是驚喜。就連溫綿奶奶都吓子一跳，一直連口說謝謝。

她不自覺地看向前方，但沒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直到他的影子投過來，她這才發覺他在身後。

目光交接，移開。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感覺空氣忽然怪異，她手腕受力越來越重，步子也漸漸慢了下來。不知不覺，他已經走在了前面。

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他忽然回頭，目光落到她手裏的東西，便徑直走向她，把她肩膀上的簍子接了過來。

她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突地跳着，有些不自在，可他卻依然沒什麽表情，似乎只是随手幫忙。

顧泓時忽然偏頭，問她：“你叫什麽。”

溫綿：“……”

他居然沒記住她的名字嗎？

連名字都沒記住嗎？

溫綿咬了咬嘴唇，有些不悅地從顧泓時身上把自己的簍子拿了回來，低着頭沒說話就這麽走掉了。

顧泓時：“？？？”

怎麽了？

是他不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