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 31
一語既出,四處沉默。
顧泓時眸子閃過詫異,他沒有想到溫綿竟說出這般的話。就連章遠浩和江優他們也曾規勸他可以好好考慮,哪怕他骨子裏的抗拒是那麽明顯。
他不喜歡活在聚光燈下,不喜歡別人審判自己的一言一行,也不喜歡被大衆的批判約束。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對音樂并無喜愛,大約是上天的捉弄?讓他家到了他這一代,厭倦了與音樂打交道。
即便他也學,也會,但那絕不是他的人生理想。
也許很任性,但他希望自己可以任性下去。
“我媽不是叫你來勸我嗎?”半晌,他喉間吐出一句話,他的目光有些許思考的遲疑。
溫綿愉快點頭,她說:“是呀,可是,我完全有權利自己選擇要不要勸你。”
顧泓時看着她,她的臉暈染着燈光,看起來無比溫柔,笑意從唇邊一直蔓延到那如秋水般的眸子。
“哦。”
說實話,他很少袒露自己的心事,這也是第一次,感覺被人看到了心底,可是他心中充斥着一種獨特的感覺,既排斥,又期待。
他背對着她,站在落地窗邊,他看着夜裏的星星一閃一閃的,在暗夜裏綻放着星星點點的光。
溫綿見他沒說話,便靜靜地走到他身邊,幫他倒了一杯溫牛奶,笑道:”“無論以後你做什麽,一定都能做得很好!”:
做歌手,那就一定是閃耀舞臺的巨星,做教授,那就是那清冷但淵博的青年才俊,或者,又是伸張正義的律師……
好像什麽都可以,既然無限可能,哪有為什麽要逼他現在就做出選擇呢?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自由的,既然能夠自己承擔代價,誰又有資格去剝奪他選擇的權利?
溫柔的,輕輕的語調在身後跳躍着,像是一支流動的音符。他有在聽,緊繃的側臉不知不覺中漸漸緩和,那煩躁的心好像也靜了下來。剛才翻江倒海,而今細浪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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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過臉,彎了唇角,問:“那你呢?”
溫綿已經坐在了他的課桌前,剛才在翻閱書本,現在見他回頭,反而被他問得懵了一下。
自己呢?
其實,她一直有個小小的夢想。
但一直篤定那個夢想是遙不可及的,永不可觸碰的。
自然也沒有和誰提起過,所以,就變成了了泛泛而談的,只要開心工作,讓奶奶過生好的生活那就可以了。
“開心就好啦。能讓奶奶過上好的生活,我就滿足了。”她下意識這麽回答。
“這不是答案。”
嗯?
溫綿本想打哈哈敷衍過去,可是顧泓時那眼神像是鷹一般銳利,帶着一種無理取鬧的霸道,似乎非要她說出來不可。
她有點承受不住,便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喜歡跳舞。”說完,感覺熱氣撲面,她又辯解道,“可是……我跳得不好,而且……我知道這很難,我也沒有說非要一定從事跳舞的工作。”
她解釋了一大堆,也不知道顧泓時聽懂沒有。當然,這都是托詞罷了,她又何嘗不想站在舞臺之上?
只是很難,想要維護自己哪一點可憐的自尊心罷了。
顧泓時聽了,卻是淡淡一笑:“知道了。”
知道了,這個回答倒是意思很多。
溫綿絞盡腦汁,想要努力理解他回答下的深意。
“你很合适。”他又道。
曾經她在想,如果直接和他說,我想當舞蹈演員,我想學跳舞,顧泓時會怎麽回答。
也許,他會簡單的回一個“哦”,這倒是常态,他這個人話一向不多,尤其不講廢話。
也許,他會象征性的鼓勵一下,說一句“加油”,不過,哪不像是顧泓時會說的話。
又也許,他會學着章遠浩他們的樣子,無比樂觀自信地告訴她,你一定可以!
都不是。
他說,你很适合。
這個答案卻是直接擊中了她的軟肋。
她一直惶恐不安,正是覺得自己不夠好,而他,正好回答了她這個問題。
良久,她才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忍不住嗤笑道:“從何得知?”
“一眼便知。”他說着,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灼熱。
她臉紅了。
在溫綿以為顧泓時會堅決到底,堅持原則的時候,方舟卻開心地找到溫綿,一個勁兒地感謝她。
她心虛得差點想要逃走,可方舟卻說,顧泓時已經答應會出席演奏了。
什麽?!
溫綿頭腦轟的一聲,思路坍塌,為什麽顧泓時會突然妥協?
方舟交代了一番,無非就是感謝之類的,最後,方舟忽然從上至下打量了她一下,笑眯眯的像是在物色什麽一般。
溫綿很不自然,她說:“阿姨,我怎麽了嘛?”
“阿姨要問你,你要不要也一起登臺?”方舟笑道。
溫綿感覺自己真的是受驚體質,剛才還沒緩解過來,現在又被扔了一顆炸彈,現在心裏是驚濤駭浪。
“我?”溫綿指了指自己,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我什麽也不會,我去幹嘛呀……阿姨,你別逗我了。”
她上去幹嘛?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還是做個群衆演員看顧泓時彈鋼琴?
怎麽想,怎麽惡寒。
方舟被她逗得一笑,寵溺地摸了摸她的臉,說:“傻孩子,你不是喜歡跳舞嗎?阿姨給你找排舞老師,到時候你可以上去表演。”
溫綿感覺自己要被嗆死了,這都什麽跟什麽?她詫異問道:“阿姨,你怎麽知道我喜歡跳舞?”
“不對,阿姨,我真的不會,我上臺一定會拖累你的,我不想被人笑話。”
“阿姨,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溫綿還想說着什麽,方舟卻直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這個操作溫綿倒是沒想到。
“好了,這事就這樣啦,以後放學記得早點回家,舞蹈老師會來家裏哦,準時上課。”方舟笑得一臉溫柔,眼神卻無比堅定,不容反抗。
不得不說,顧泓時還是挺像他媽媽的,從模樣,到眼神,只不過,顧泓時更冷漠些。
然後,溫綿就這麽強行被登臺了。溫綿第一步,當然是去找顧泓時。她氣呼呼地跑上樓,橫沖直撞,幾乎是一氣呵成地推開顧泓時的門,然後——
就看見顧泓時躺在床上,漫不經心地翻着一本書,看見溫綿,他有些驚吓,連忙把書藏到被子裏。
“對不起……我忘記敲門了。”她道。
主要是他門也沒關。
顧泓時頓時有些好笑,這模樣,搞得她撞見了什麽一樣。他“嗯”了一聲,依然躺在床上,十分自然道:“你進來吧,把門關上。”
說完覺得自己的話有些怪,但溫綿也沒察覺,乖乖地去關門了。關完門回來,溫綿就一屁股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看着他的臉,小臉繃緊,質問道:“你為什麽又同意去了?”
他伸手拿了枕頭,放在自己的後腦勺上,笑了:“你好像在審問犯人。”
“嗯……沒有。”她又慫了下來。
“沒什麽,我跟他們約定好了,只這麽一次。”他說。那夜他和她聊了很久,他也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同意上臺。
當然,這是協議。
這麽一次,從此他們不能再要求他做任何事。
還有另一個原因,他不能說。
這樣嗎?
溫綿想了想,覺得也是,這麽沒完沒了也不是個頭。然後,她又揚起臉,說:“那是不是你跟阿姨說的我喜歡跳舞?”
“不要否認。”
除了他,還有誰?
顧泓時被她逗笑,他是那種醉了不承認的人嗎!這個當然也沒有辦法否認,他點頭,說:“嗯。”
“那是不是你慫恿阿姨讓我上臺的?”她又問。
顧泓時頭一回覺得這小姑娘還很有脾氣,當初還乖乖巧巧的,現在都敢審問他了,一瞬間,竟有種地位下降的失落感。
莫名其妙。
“沒有。”
“你胡說。”她撇嘴。
“嗯……我只是提了自己的建議,采納與我無關。”顧泓時笑得如沐春風,他輕飄飄一句話,把自己摘了出去。
狡猾的家夥!
溫綿哼唧了一聲,背過身去,絮絮叨叨道:“萬一我跳不好怎麽辦?萬一我學不會怎麽辦?”
顧泓時收起笑,用自己難得的意志力強撐着坐了起來,他起身,走到她面前,認真地看着她,問道:“不是想跳舞嗎?”
“現在機會就在你眼前。”
“你可以選擇放棄,或者是嘗試。”
“無論你做什麽選擇,我都能幫你全身而退。”
他字字铿锵有力,句句擊中內心,讓溫綿一時間竟無法回答。
她不禁要問自己,是什麽時候起,他已經成為了可以讓她相信,讓她倚靠的大山?
而她,又是在什麽時候,不知不覺地靠近,依賴,又舍不得放手?
半晌,她終于笑了,道:“謝謝。”
謝謝這一切。
永遠感懷于心。
溫綿過起了白天上課,晚上練舞的忙碌生活。顧家有舞蹈室,裏面有兩面巨大的鏡子,一進去,就能看見自己的倩影。
對着鏡子,在寬大的舞蹈室裏翩翩起舞,好像是在夢境中才有的場景。
溫綿第一次進去的時候,覺得恍然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