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乞丐

江南的風太柔,我靠在窗邊吹着柔柔的風,總是昏昏欲睡。

桌子上依舊是一壇酒,語墨将酒倒到酒樽裏,再遞給我。

我淺淺的抿着,來到江南之後,漸漸改了大口灌酒的習慣,畢竟,人在江南,到底還是入地随俗,變得稍稍的文雅一點。

燕北送我的酒已經被我喝完,如今的酒是我派了小厮去梁家商鋪的商行裏買了來的。

月餘不喝他們家的酒,總是覺得心裏癢癢,像是有只小手在我的心上撓來撓去,撓的我坐立難安。我只得讓人去買,可是這缺了一味的酒總是不能完全解我的癢。

“燕燕,怎麽來了南邊,人越發懶了,每每來看你都是一副昏睡沉沉的樣子?”燕北走上小樓,在我對面坐了,摸了摸我的額頭,問我。

我勉強的擡頭,雙眼帶着困意看着他說到;“誰知道呢,大概是春困吧。”

我的語氣低喃,淺淺弱弱,不似在大漠裏那般的氣力十足。

“春困,都要夏天了。”燕北收回了手,擡頭看了看窗外碧藍如洗的天空回我。

“是麽,到真是光陰似箭啊。”我長長的感嘆一句。

“你也應當出去走走,別整日悶在家裏,沒病也悶出病了。”燕北一邊說,一邊從衣襟裏拿出一張彩箋遞給我。

我一手接過,镂空海棠花的彩箋,右上角挂了一枚小小的由銀線織成的白蓮花的吊墜。我打開來看,是一手清秀的簪花小楷,落款是兩個柳體小字。

“相府的嫡長女半月後生辰,她們這些丫頭們,聽說我堂妹來了,都想見一見你,聽一聽大漠的故事,特地下了帖子來邀你。”燕北看着我望着彩箋,慢慢的解釋。

“好,我會去。”我點點頭,将彩箋遞給語墨,讓她幫我收着。

按照我的性子,必然會是果斷的拒絕的,跟一群貴族小丫頭說故事,想想都是令人頭疼的事,只是燕北既然讓我去,我怎麽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身為商賈之家,地位身份,終究是是跟官宦之家差了太遠,我們李家的生意說起來還是離不開這些貴族,這樣的交往,沒有推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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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家那日請了上好的戲班子去唱堂會,你沒有聽過,說不定你會喜歡。還有啊,讓語墨跟着你,沒聽懂的讓她給你講,你且當出去走一走。”

“好。”窗外的風漸漸的有點大,有些吹的我頭疼,我伸手微微的按了按太陽穴。

燕北看見了,伸手輕輕關上了窗戶。

“那我先走了,還要去鋪子上看看,你先休息着。”燕北起身離開,卻又停了腳步,看着語墨說到;“風大了,給姑娘拿床毯子吧,待會困着了,容易受涼。”

我靠着牆困意越發深了,脖頸仿佛不能撐住頭,只是一味的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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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理妝,頂着一頭的珠翠,抹了一臉的胭脂,穿了一身的錦緞,挂了項圈佩玉整個人都重的挪不動步子,只能邁着小小的步子慢慢的走。

不過說起來,雖然這一身沉重,還得虧語墨的一雙妙手,才将這些零七碎八的釵環步搖心思別致點綴在發髻上,絲毫不亂不說,還格外的和諧大方,華貴簡單。

“出來了,今兒很漂亮,是個出去赴宴的閨秀。”燕北在門口等我,看着我跟語墨走過來,笑着點評我這一身得打扮。

“走吧。”我跟在燕北後面往府外走。

剛出門,門口卻坐了一個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他蓬着頭,杵着跟木枝,拿着一個破了口的碗,對着燕北步履蹒跚的走過來。

他的聲音清亮,拽住燕北的袖子,将碗遞遞到燕北的眼皮子底下,哀求到;“公子,行行好,賞口飯吃。”

燕北卻看着這個叫花子的臉,臉上無悲無喜的說到;“讓開,別鬧。”

“這大商賈的李家公子,人們說什麽最是好心,連賞我小叫花子一口飯都不肯!”叫花子坐在地上,拉着燕北的下擺的衣角撒潑。

“別鬧。”燕北站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臉上也沒有一點嫌棄的意思,只是重複着一句話。

我疑惑過頭,想看一看,語墨是不是跟我一樣,摸不着頭腦。

可是語墨卻是拼命的忍着笑。

“李公子行行好呦~您就賞我小叫花子一口飯吧。”叫花子向着燕北伸出了微微發抖的手,乞求的聲音卻是像是街道上賣東西的手藝人。

我看着他的手,手指纖長,指甲白亮,我眯着眼睛看着他手裏的碗。

——居然是彩繪的百魚戲荷白釉碗。

燕北苦笑了一下,蹲下身去,無奈的看着這叫花子,語氣極低的說到;“你要是真是個叫花子就好了,別鬧了,回去吧。”

叫花子卻一把将燕北的脖子抱住,對着燕北的脖子就是啃了一口,他望着燕北說到;“我就是你們家的叫花子,大爺賞小的一碗飯吧。”

他說的那樣認真,仿佛他真的就是一個等着燕北給一口飯吃的叫花子。

“不成,你這樣出來,那裏,怕是亂套了。”燕北嚴肅的看着他,搖搖頭。

“是啊,所以你得請我進去,不然我出了什麽事,你可擔待不起。”叫花子咧着嘴對着燕北開心的笑。

我看着他的雙眼,他的雙眼晶晶亮亮的,像是天真的小動物。

“好吧。”燕北無奈的點點頭,算是服了這個叫花子。

“燕燕,相府只能你一個人去了。”燕北吩咐我,用極重的語氣說;“我要打發這個小叫花子。”

他狠狠的盯着這個叫花子的雙眼,可是叫花子仿佛沒有察覺到,只是對着燕北笑。

我帶着語墨上了馬車,去相府的一路上,語墨都獨自一人傻傻的笑。

“你笑什麽?”我問她。

“笑公子不小心打翻了一只大醋缸。”她看着我一本正經的回,還用雙手比劃了一只大缸。

我歪着頭看着語墨,蹙着眉頭,問到;“莫非,這叫花子跟燕北?”

“姑娘猜的沒錯,只是如今塵埃未落,語墨也不敢說個明白,待日後木已成舟,我在細細的将給姑娘聽,絕計不比那書上的故事差。”語墨搖頭晃腦的,像是個說書人一樣的答。

她既然這麽說,我也就沒有追問,兩個人說了點旁的事,也就到了相府。

語墨将彩箋遞給管家,讓我們進了門,由又一個梳着雙丫髻的丫頭領着到了宴會處。

嫡長女的長相是典型的江南小家碧玉模樣,瓜子臉,柳葉眉,雙目如水,櫻唇薄薄。

大概是生辰的緣故,穿了一身紅衣,更顯得衣服包裹的人白的晶瑩剔透,那露出來的雪白的脖子,藕色的手腕,總是讓人想到剝到一半的荔枝。

語墨上前将禮品遞給她身邊的貼身丫鬟,她看到語墨微微一愣,又立即反應到自己的失态,她拉過我的手說到;“這位妹妹生的好,只是我這腦袋糊塗了,竟忘了是哪家的妹妹了。”

“李家,李燕北的堂妹李燕然。”我也不覺得尴尬,大大方方的介紹自己。

她拉着我的手,将旁的客人放到一邊,熱情的問我,來了南邊吃住習慣與否,有什麽想要的沒有,我都一一答了,也将她誇耀一番。

“诶,我們說了這麽久,怎麽沒見着你哥哥?”她絞着帕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問我。

我笑了笑,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拍了拍她的手說到;“燕北堂兄他,都出了門,卻被一件極要緊的事給絆住了,事發突然,堂兄他也是沒辦法,還請姐姐見諒。”

——打發一個鬧別扭的叫花子,可不是大事麽?

“哦——這樣,你先落坐吧,待會戲就開了,差了什麽,想吃什麽,只管吩咐下去,就當這跟你家一樣。”她親自領着我到了我的位子上。

我看着她坐在我的旁邊,捧着一盞小小的茶鐘,心不在焉的看着戲臺。

鑼鼓聲起,幕布拉開,扮上妝的小旦,手勢蘭花,她斜飛眉眼,婉轉輕念。

我聽着她的唱腔,看着她的動作,看着她怎麽一見鐘情,看着她怎麽心系情郎,看着她望着扇子憶往事,看着她怨天怨地怨怨雙親。我歪着頭,算是入了戲。

一折唱完,臺上換景,語墨特地尋了六安茶給我,我低頭喝茶,再擡頭将茶盞遞給語墨的時候,卻看到,語墨的身後,坐着一個姑娘。

那姑娘的雙眼,宛如幽幽的古玉,腰肢纖細的宛如靈蛇。

——瑟瑟?

我壓住自己心底的波濤,拿了語墨手中的茶盞,又喝了一口茶,小聲向旁邊相府的嫡長女問到;“姐姐知道,右邊那個綠色眼睛的姑娘是誰麽?”

“她呀,說起來我也不知道,她是母親請來的。”嫡長女不解的問我;“怎麽,你很喜歡她麽?”

“只是很好奇,那雙眼睛,真漂亮。”

“是啊,我也很好奇,可是母親什麽也沒說,我四處打聽才知道一點。”

“哪一點呢?”

“她呀,是一個月前才來到南邊的。不過啊,我們雖然好奇她,還是離她遠一點比較好,那雙眼睛雖然美,看久了總覺得瘆的慌。”

“姐姐說的正是。”我笑着回應,心裏确定了一個事,那個姑娘,是瑟瑟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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