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秦氏
“李姑娘,公子讓送酒來了。”語墨站在二樓前廳裏,隔着珠簾,斂眉說到。
“讓他們進來吧。”我歪在黃花梨的直足榻上,頭枕在手臂上,簡單的答應。
黛媛領着着一群提這酒的小厮走到前廳前的前臺上,吩咐他們一一擺好放到角落裏,才打發小丫頭們送小厮們下去。
“姑娘,酒安置好了。”她在我面前笑眼彎彎的告訴我。
“恩。”我笑了笑,燕北堂兄到底還是疼我,知道我沒酒心裏是不大痛快的。
我起身掀開珠簾,往前臺走,語墨跟在我後面,步子不卑不亢。
“這酒是雙地雙冬酒,用生地黃、熟地黃、天門冬、麥門冬、人參、茯苓一起研碎配了,姑娘喝了不會有事,還能美容養顏。”我抱了一壇酒在懷裏,聽到語墨在我背後說到。
“好。”我依舊淡淡的答應,心裏卻想起來,之前在大漠的時候,夢生也送過我這種酒。
我随手拍了封泥,倚在小樓的欄杆邊,看着小樓下的湖面,一口一口的飲酒。
語墨垂手立在旁邊,住在這小樓裏幾日,與語墨相處的久了,發現她是個細心體貼的人,比如我喜歡穿什麽樣的衣服,梳什麽樣的發髻,用什麽樣的點心她都能夠捉摸的到。
我看了看她,想要鬧一鬧她,她這樣大方秀氣的姑娘,若是喝起酒來,會是什麽樣。
我微微擡起頭,頭靠在朱紅的柱子上對她說到;“陪我喝酒?”
“好!”語墨答應的很是爽快,甚至帶有一點點的開心。
說實在的,有點意外,我以為她是會拒絕我的,即便不拒絕我,也會推脫。
可是她沒有。
我拍了拍我旁邊的欄杆笑着說;“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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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客氣,在地上開了一壇酒,坐在我旁邊,拿起來跟我對飲。
她的動作流利,喝酒也是大口大口的灌,完全沒有我意料中的嬌羞扭捏。
兩個人對着的喝酒,靜靜的對着樓下的一面湖,也不知是人陪着湖,還是湖陪着酒。
不知喝了多久,她眼中泛紅,雙眼帶媚,對着我說;“你也是個愛酒的,我喜歡!”
她估計是半醉了,不然也不會完全不顧自己的身份,這樣爽快的跟我說話。
“我也沒想到,你也是個能喝的。”我拿起酒壇跟她碰了一碰,如實說到。
瑟瑟之後,我再也沒有跟女子對飲到如此痛快。
“是啊,在鋪子上的時候,公子撥我過來照顧小姐,我只當是個刁蠻的粗人。”她雙眼朦胧的說到。
我問過燕北,關于語墨的來歷,他旁的沒有多說,只是告訴我,語墨是家中中藥鋪子裏的醫女,懂藥理知藥性,燕北他相信她,特地從鋪子上撥了過來,照顧我。
“如今呢?”我抱着膝,頭放在膝蓋上,望着她。
“現在啊,你就是一個大漠的潑辣戶!”她指着我,突然仰頭大笑起來,對着我說到;“你這樣喝酒不說話的,無非是心中有所愁有所憂,可是即便有所愁有所憂,你還可以開開心心的喝酒,可見你原先就是個潑辣戶,只是心裏有事,沒有旁的心去刁難人罷了。”
來這裏這麽久,我心底,一直是藏了些事的,剛穿到大漠裏,心中憂愁的是前路不可知,後來前路可知了,瑟瑟的不告而別,梁清的生死不明,都像是一塊塊巨石壓在我身上。
有些事情,我從來不說,從來不做,不代表我從來不想,從來不去猜,只是如今我每每去猜,每每剛有個頭緒,就逼着自己忘掉。
冥冥之中,我的內心深處總是告訴自己,有些東西若是猜深了的,想對了,就是大麻煩。
既然如今,麻煩不來,我何必去找麻煩,何必沒有一點準備糊裏糊塗的落到了麻煩裏。
我只能裝糊塗,只能抱一壇酒什麽也不去想,醉在塵世裏,我只能下一盤棋,不講任何的章法套路,只是憑心而下。
可是如今,卻被眼前這個丫頭的一句半醉中所說的話點醒,仿佛有個人,剝開我的心,把我心底掩蓋好的疲憊,袒露出來。
我望着語墨的雙眼,一時間不知還能說什麽,心中蔓延的是一種微微的苦澀。
我的手腕托着我的下颌,望着手腕上的金镯鈴铛,淡淡的回到;“你也是多想了,我若是能藏的那麽深,也就不會來這江南了。”
“是麽?”她微微眯起她狹長的丹鳳眼,目光狡黠的宛如一只老狐貍。
她半響沒說話,又仰頭笑起來。
我再看她的時候,她的眼底,有些瑩瑩的淚光,她說;“李姑娘,秦語墨想交你這個朋友。”
她伸出手,報出了她的全名。
不當她是個丫鬟,不當我是個小姐。
我們,只是年齡相似的同齡人。
我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說到;“好,秦姑娘,我是燕然,李燕然,願意交姑娘這個朋友。”
兩個人都是半醉的酒鬼,可是我們說過的話彼此都記的一清二楚。
第二日酒醒之後,依舊是語墨打發我更衣梳妝,彼此沒有多話,行動也跟往常無異。
日上三竿的時候我讓小丫頭抱了壇酒在小樓一樓的棋室裏,語墨跟着我去了棋室。
招了招手将衆人打發下去,只留下我們兩個人。
我一直是一個人下棋,從不跟人對弈,今日我卻想跟語墨博弈。
我很好奇語墨這個人,我一直覺得我看到的她,只是她的冰山一角。
她是深不可測的,可是她的深不可測,讓我沒有一分的害怕,一分的防備。
或者說是恰恰相反,我對她,還很有好感,還想知道她更多。
“下棋麽?”我坐在炕上,問她。
“成。”她持了白子,在我對面坐了,依舊是落落大方。
她落子棋面上,雙眉之下的雙眼裏,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我笑着落棋,依舊是那樣每一字都殺氣騰騰,逼的自己毫無退路,只能向前殺敵。
一局終了,我丢盔棄甲,輸的一塌糊塗。
瑟瑟曾說大漠最好的棋手也未必能贏我,而我,如今卻輸給了一個丫鬟。
語墨看着我,語氣平和的說到;“你的棋殺氣太重,遇到勁敵,會輸的很慘。”
我喝了一口酒說到;“人生不得意十之八九,為人處事,已經如履薄冰。即能下棋,我只想快意恩仇,或輸或贏,都沒有痛快來的重要。所以,下棋,我不想深思熟慮。”
“你倒是想的開,不過燕然,我很好奇,若是人在局中,棋局已開,你身為棋手,會怎麽運籌帷幄。”語墨說到。
“是麽,若是人世之局,那我只能如剛才所說,步步小心,不敢兒戲。畢竟,我是一個貪生怕死極其惜命的人。只是,現在,我只想今朝有酒今朝醉。”我灌了口,笑着回到。
兩個人喝了酒,用了幾塊點心,語墨伺候我換了衣袍,便一轉眼獨自一人躲到書房裏看書。
我在書房裏四處翻找,終于找到了這個國家的史書,我慢慢的翻着,想找到一點可以解我心中之惑的東西。
如果我沒有記錯,姓秦的人,在這個國家,非富即貴。并且,當今天子,就是以秦為姓。
而語墨說,她姓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