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梁清
一個多月後,我到達漠北的時候,已經入秋了,一路上看盡了紅楓,驀然又回到這個綠意甚少的地方,倒也沒有半點不适。
我們的馬車經過城門樓下,略停了停,守城之兵看到是夢生,便直接放行,任由我們使進城內。
看着大漠城內的景象,街道上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喧鬧,半數的商鋪已經關閉,道路蕭條,來來往往的人也沒有多少。
馬車經過瑟瑟的酒肆的時候,酒肆的喧鬧聲,隔着百米遠傳到我的耳裏,我雙眼亮起,心裏有些詫異。
——酒肆開了門,似乎人還不少。
“燕燕……”馬車停在岔路口下來,夢生從前面的馬車上下來,叫我。
掀開門簾,疑惑不解的望着他。
“我跟林姑娘直接回府,你也直接回府吧。”他慢條斯理的說着他的打算。
“好。”我答應下來,将門簾放下,重新坐回去。
“一路小心。”他隔着門簾算是叮囑我。
“你也是。”
馬車慢慢的走,我坐在車內,盤算何時過來酒肆看一看,看看這酒肆裏如今的掌櫃是誰,為何會這麽熱鬧。
“燕燕回來了!”我還未下車,劉叔已經在門口等着,連聲傳着消息給房內的人。
踩着矮凳從車上下來,一行丫頭婆子立在門前接我,黛媛站在母親貼身的丫鬟後面,拿着帕子不停的拭着眼邊的淚。
“姑娘可算是回來了。”母親身邊的丫頭伸出手扶着我。
“姐姐先去知會母親,我這裏有黛媛呢。”我笑着打發母親的大丫頭,讓她先告訴母親一聲,免得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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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走遠,黛媛依舊雙眼幽怨的看着我,眼中還含着淚。
“我這不好好的,你啊。”我從腰間抽出帕子,替她拭幹了淚。
沿着記憶中的路,穿過折廊,路過前廳,走到父母的院子裏,去時一花一草一石一景,來時一草一花一景一石,都并沒有什麽變化。
擡眼看到門口仿佛站了一個人,身形高大,睜着眼望着我過來的這條路,卻在看到我的那一刻,轉身進去。
又走了一會,來到父母的房內,父母坐在上座,母親含着淺淺的笑,仿佛我不過是出去玩了三四日歸來。父親更面無表情的望着我,仿佛我一直都沒離開。
我暗自覺得好笑,父親這個樣子,也不知那剛剛在門口巴巴等着的人是誰?
我上前行了大禮,拜見雙親。
母親的大丫頭将我扶起來,又退到一邊。
“燕兒回來了,餓了吧?”母親問我。
“恩。”本是不餓,母親這麽一問,還真覺得有點餓了。
一家人坐在圓桌前,母親夾了一筷子菜給我,父親看了一會,就讓丫頭去拿酒。
他拍了封泥,說到;“來,燕兒,陪着你爹喝酒,這些日子你不在,夢生那小子也不在,爹連喝酒的人都沒了。”
“好,爹。”接過酒壇,一口一口陪着爹喝着,卻只是微微沾了一下,更不說貪杯。
“你堂兄那邊還好麽?”父親臉頰通紅,已經帶了微微的醉意問我。
“燕北堂兄那,一切尚好。”我答。
“好,他那裏哪裏好的了?!”父親的雙眼裏帶了陰鸷的看着我。
“好了好了,燕兒也累了,這些也就夠了,燕兒吃飽了麽?”娘看着爹已經醉了,像是說了什麽話自己也未必知道的樣子,出言問我。
“飽了。”
“那就回去洗個澡,休息吧,跟你爹喝酒的日子多着呢。”娘說完就讓丫頭送我走。
“多着呢,哪裏多了,一家人以後在一起吃飯的日子都不多了,何況喝酒?”父親聽了母親的話,開口接到。
我心裏明白父親的意思,而如今我只能裝不懂,一臉茫然的看着我娘。
“你爹喝醉了瞎說呢。”娘笑了笑,将順手将我帶出了門,害怕我再停留聽到了什麽。
“黛媛,我出去一趟。”走到自己的院子裏,吩咐黛媛,立馬出門。
我來到酒肆,依舊熟悉的地方,依舊是熟悉的店面,甚至,喝酒的人都是熟悉的面孔。
而我卻明白,這裏,不是瑟瑟的酒肆了。
擡腳進去,也沒有打量四周,直徑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坐下。
我暗暗的打量酒肆內,卻沒有找到看着像是掌櫃的人。
“你的酒。”後腦勺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我轉頭仰着脖子看着來人。
我沒有點酒,來的人也不是小二。
站在我面前,拿着酒的人,卻是熟悉到血液裏的人。
——梁清。
“謝謝。”我伸手接過酒,拍了封泥。
“你還好麽?”他問我。
“很好,只是麻煩你再幫我要一壺茶,六安茶。”我笑着将心底對他的猜測壓下,告訴他,順手将酒放到一邊。
“怎麽,今天來酒肆卻不喝酒?”他覺得奇怪,問我。
“恩,今天剛回北漠,無意中看到酒肆開着門就過來看一看,并沒有喝酒的打算。”
“這樣,只是有酒不喝,不太像你。”他的眉梢微微皺起,像是有些緊張。
“是麽,那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我。”我頂了一句。
“沒事,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了解呢,我怕什麽?”他笑了笑,從我旁邊拿過酒,喝了一口。
可是他雖然怎麽說,雙眼裏的緊張卻沒有少。
他搬起酒壇喝酒,酒壇掩住他的面孔,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話說,我知道你今天回來,也知道若是你看到酒肆開了門一定會來。”他将酒壇放下後,卻是目光灼灼的望着我,像是告訴我他等了我許久。
“那日你在大漠裏後來怎麽樣了,可受了什麽傷,他們都說你回不來了?”我轉了話茬,問他,一句比一句語氣低,仿佛告訴他,我一直都記挂着他。
“沒事,我好好的在這兒,你別擔心。”他像是卸下了重負,一臉輕松的看着我。
“那就好。”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燕燕,你那次在大漠裏,是不是有什麽話沒說完,或者是不是有什麽東西要給我?”他說。
我心裏苦笑,想起那個不明真相,少女心滿滿的自己。只得對他慢慢的搖了搖頭,說到;“這裏有些吵,我大概今日回來,舟車勞頓,聽着喧鬧聲,頭疼。”
說完還裝模作樣的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那我送你回去。”他起身送我。
并肩走在路上,他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緩緩的,我的指尖碰到了一片溫潤,緊接着,手背感受到帶着厚繭的手心,一點一點,緊緊的将我的手握在手中。
我擡頭看着他,心裏想要掙脫,卻又壓了下去,只是對着他甜甜一笑。
“燕燕,真好。”他說。
“恩?”
“在酒肆的時候,你那個樣子跟我說話,我以為,你變了。”
“怎麽會。”嘴上雖然怎麽說,可是心裏卻怪自己大意了,他那樣精明善于洞察人心的人,自己怎麽能那麽馬虎的應付過去。
“是啊,不會的,燕燕是不會因為去了南邊跟他待的久了一點就忘了我的。”他笑的爽朗的看着我。
“你啊,想的都是什麽?”我默默的握緊了他的手,算是安他的心。
“不告訴你!”他笑的更是開心。
“不告訴我就不告訴我。”我扭頭佯裝生氣。
“那你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一點點。”
“那我還是不知道的好。”
“算了算了,你不親我也告訴你好了。”
他突然扳過我的身子,雙手緊緊的握着我的肩膀,逼着我看着他。
他的目光真摯而誠懇。
他說;“燕燕,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
我聽到我的心慢了一拍,愣愣的看着他,他突然來這麽一招,他對我做的事,我像是都不記得了,只記得,那日在大漠裏,他叫我走,自己面對未知的兵馬。
“傻。”他看着我呆呆的樣子,敲了我一個爆栗,說到。
“你才傻。”
兩個人又鬧了一路,最終各自回家。
走到自己的院子,讓黛媛打了水,冷水拍在臉上,逼着自己冷靜。
坐在妝鏡前,梳着青絲,再次看了一圈屋裏的人,問道;“怎麽沒看見秋嬸?”
“姑娘說秋嬸啊,姑娘走後不久,秋嬸就不告而別了。”黛媛回到。。
——不告而別?
我笑了笑,那樣有本事卻在我家只當一個婆子的人,這樣莫名的離開,也是必然。
“語墨,備水準備我洗澡吧。”我将象牙梳子放回銅鏡妝臺上,吩咐她。
“姑娘,語墨是誰啊?”黛媛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問我。
“我喚錯了人,語墨是我在南邊的丫頭,黛媛你去吧。”我笑着告訴這個丫頭,語墨是誰。
我望着鏡子中的自己,卻突然發現自己有點想她了,我意識到沒了語墨的我,遇到事再也沒有可以商量的人,我又是獨自一個了。
一陣寒風透過未關上的窗戶吹進來,冷的我打了一個寒噤。
——到底是秋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