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陽光微薄,日頭搖搖欲墜。
兩人從果林裏滿載而歸,蘇呈音的頭發裏還翹着兩片綠葉子,陳祈瞧見了,裝瞎,也不幫他拿下來。
半筐臍橙,半筐椪柑,在前臺讓老板稱重。
老板叼着煙吞雲吐霧,後面站着的幾個工作人員也表情各異地打量着他們,老板說:“年輕人吶---”
陳祈禮貌道:“您說。”
“年輕人,一看就還沒經歷過社會的毒打吧?”老板語重心長,“要吃的苦頭多着呢,何必還嫌不夠還要自讨苦吃?”
裝橙子的手一頓,蘇呈音聽出了話外話,想來之前老板叮囑他們不可以搞破壞,這裏到處都是攝像頭,那麽他們在魚塘邊接吻,在果林裏擁抱,肯定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了。
蘇呈音站起身半擋在陳祈身前,他心裏不舒坦,這位長輩您是誰啊就來說教我的男朋友。
陳祈卻微笑道,“您說的是。”邊說邊握住蘇呈音的手心,又彎下/身拎起水果,問,“一共多少錢?”
老板似是十分感嘆:“還是不懂事。”
一整天的快樂都被這一個小插曲攪和了,蘇呈音坐在副駕裏憤憤:“我真是太生氣了,你再晚半秒鐘牽住我我就要開口跟他理論了。”
而且,他現在最讨厭聽見的就是“懂事”一詞。
“傻不傻,只是一位陌生人而已。”陳祈啓動車子,漸漸加速,平緩地駛上環線,“他好心說好話罷了,何必跟他費口舌。再說我們是自讨苦吃嗎?”
“我們這麽甜,我們哪裏苦。”蘇呈音哼哼,“我知道他的意思,我是...我就是生氣...看你站那兒被人說教我就...就上頭。”
陳祈被惹得輕笑,承諾到:“我沒有那麽差勁兒,不會讓你跟着我過苦日子的。”
“我是小娘子嗎?”蘇呈音才歇的火焰又撩起來,“我也不差勁兒,我這麽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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翹一腦袋亂毛,頂兩片葉子,奶兇奶兇的,優秀極了。
陳祈樂不可支,說:“去開房吧。”
蘇呈音的火焰噗嗤被澆滅,餘一縷莫名的煙兒:“啊?”
“我想蹂躏你。”
直白的情話把蘇呈音一大早就冒出過苗頭的情/欲徹底勾了出來,他唇間微動,不知道要怎麽接話。
“你想不想?”
蘇呈音的耳朵燒得發燙,壓根不用去開房,只是這兩句話就已經把他蹂躏了一遍,他支支吾吾,張口要說“聽你的”,卻成了:“想要你的口罩。”
最終沒去開房,陳祈一張不受控制的歪嘴想親想咬都麻煩,他如數記在心裏,等着江湖老中醫早日把他電擊痊愈,看他不轉頭就把蘇呈音扔進被窩裏。
沒等到,在商場裏買完同款口罩之後,陳祈就把人扔進了衛生間隔間裏。
蘇呈音全身繃緊,震驚于陳祈的膽大妄為,空間本來就小,他更是被擠在隔板與牆壁的角落裏動彈不得,他抓着陳祈的衣服氣音道:“你清醒一點!”
“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沒有監控的地方。”陳祈磨蹭在他耳邊,“這裏...也算是野戰吧?”
明亮的燈光,幹淨的瓷磚地,門外時不時傳來走動和人言聲,蘇呈音緊張到了可憐兮兮的地步,整張臉都埋進了陳祈的肩窩裏,嗚嗚嗯嗯地低喘着,糟糕得一塌糊塗。
“寶貝兒,”陳祈的聲音也啞了,呢喃着,“烏鴉可不會喘得這麽好聽。”
蘇呈音恨不得直接悶死在陳祈懷裏。
從衛生間出來,一前一後兩人都戴着純黑色口罩,蘇呈音眼角水紅,心跳仍以過快的速度響在耳邊,他真是...什麽叫愛恨交加?至少這一刻他深刻地體會到了。
可惜恨不到三分鐘,洩/欲之後的慵懶感催着他去黏人,剛一出電梯找車時,他就又悄悄和陳祈牽到一個衣兜兒裏去了。
上了車,車廂裏滿是水果的香甜氣息。
蘇呈音有點嘴饞,畢竟才經歷了一番口幹舌燥,他從袋子裏拿出一個椪柑擱在膝蓋上轉圈揉,邊揉邊怪他:“以後不可以再這樣了。”
陳祈“嗯”了一聲,眼裏盈滿笑意和愛意,特別動人。
一點都沒有懷疑這一聲“嗯”的真實性,蘇呈音剝出果肉喂給他吃,陳祈拿手接了又反送到他唇邊去:“你吃。”
蘇呈音張口叼走,很甜:“明天給縫縫拿幾個。上次他害我,給我的好酸。”
“我感覺張縫和他同桌也挺暧昧的。”
“他同桌是個麻瓜。”
陳祈失笑:“麻瓜?”
蘇呈音吃得滿口果汁:“嗯,麻瓜,我現在腦袋裏已經冒出了好幾種張縫以各種語氣罵他麻瓜的場景。”
“為什麽?”
“因為他不開竅,成天令人着急。”
陳祈悶悶地笑了一會兒,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蘇呈音說別人小話:“那我也是個麻瓜,你都喜歡我半學期了我才開竅。”
車子行駛到高架橋上,燈光流轉。
蘇呈音回想起小半年前的時光,從最初他就是抱着無疾而終的心理在暗戀的。世界上這麽多男男女女,有多少暗戀會像他一樣反被告白,在不可思議中得到一個兩情相悅的結局呢?
蘇呈音想,他真的好幸運。
車裏連着陳祈的手機音樂,旋律輕柔優美,蘇呈音一片一片地吃完椪柑,享受得不知道人生還有什麽索求,他重新戴上口罩,對着後視鏡打量自己:“沒有你帥氣...你戴就像特種部隊的,我戴怎麽像偷雞摸狗的。”
陳祈笑他胡說八道,只露着一雙眼睛,明明漂亮得跟星星拟人了似的。
“嘟---”毛非的突然來電取代了音樂聲。
陳祈接起,一把小心翼翼的聲音傳出來:“哥。”
陳祈直覺沒好事:“說。”
聲音越發小心翼翼:“那什麽,我似乎做錯事兒了。”
陳祈不意外:“說。”
“我那天跟他說要分手,他一直沒同意。今天不是在你們鳶蘭有競賽麽,他本來是要參加的,聯賽他考試就沒考好,競賽或許能讓文化課有加成分吧,可是他因為來求我別分手耽誤了飛機,沒去成競賽。我又煩又心軟,就暫且松口了。”
陳祈:“... ...”
“然後,我跟他說那你不許再作了,我們也要像我哥和音音一樣談身心健康甜甜的戀愛,不能三五天就吵架,再好的感情也要吵沒了的。”
蘇呈音乖乖在一旁裝啞巴聽着。
“他滿口答應,又問我音音到底是誰,因為我上次回來後總說起音音嘛,我就告訴他,是你轉校之後隔壁班的大學霸,特別招人喜歡,叫蘇呈音。結果他就愣住了,說,是那個不會說話的蘇呈音嗎?”
陳祈和蘇呈音對視,心照不宣地懷疑起來,陳祈問:“你男朋友叫什麽?”
毛非說:“叫戴佳。”
蘇呈音聽罷一頓,又猛地坐直了身子,聽毛非繼續道:“他反應好怪異,說世界真小什麽的,你問問音音還記得他嗎?他說他們是初中同學,是老朋友。”
“行,我問問。”陳祈決定還是救救孩子,“你确定他真的誤機了嗎?給你看機票訂單了?”
“...沒有,他說的情真意切,我就...”
“...我開車,等會兒給你打回去。”
毛非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去了,他嘆氣:“挂了哦,祝你和音音白頭偕老。”
“嘟---”電話挂斷,音樂聲還沒來得及重新流淌就被陳祈按住了暫停。
蘇呈音摘下口罩,扭過身子正對着他:“還記得去年我們去省會參加競賽,在教室門口那個要搶我手機的男生嗎?他就是戴佳。他不行,他人品太差,千萬不能讓毛非跟他複合。”
陳祈追問:“他為什麽要搶你手機?”
“想加我好友,我不給。”
“第一天你們在走廊裏說話,我看你也很不高興,他當時跟你說什麽了?”
說...打個啵兒,再續前緣。
蘇呈音慢慢蔫回座椅裏,手指揉搓在口罩邊上,在掙紮要不要跟陳祈實話實說。
陳祈看他兩眼,忍不住彎起唇角,故意道:“不能說?”
蘇呈音嘟囔:“也沒有不能說。”
“那是不太好說?”
“有...有一點,會讓你不高興。”
陳祈幫他出招:“建議你趕緊說,趁着我現在還開車,再不高興也沒法對你使用武力。”
使用什麽武力?像不久前那場偷情一樣的武力嗎?
蘇呈音妥協道:“他初三轉到我們班,坐我同桌,然後,幫了我一回,我一開心就悄悄...那什麽他了。”
陳祈:“... ...”
蘇呈音問:“還說嗎?”
又吃醋又心疼,陳祈自讨醋吃:“說吧,沒事兒,他怎麽幫了你一回?”
“有人要我給他們寫作業,他幫我把作業本扔回去,叫他們自己寫。”蘇呈音幹脆一口氣和盤托出,“我給他傳紙條謝謝他,他說親他一下算謝謝,我當真了,就親了他一下。後來鬧的幾乎全年級的人都知道,我被排擠得上不了學,就在家休學了半年,直到中考。”
陳祈不吃醋了,陳祈快氣炸了。
“上次競賽遇見,他問還有沒有人欺負我,有的話就是老規矩,親他一下他去幫我揍。那時候,他和毛非在一起了嗎?”
陳祈用憤怒的大腦回憶片刻,低聲道:“剛在一起。”
就在競賽的前一晚,他們入睡前,蘇呈音去洗澡,他接到了毛非的報喜視頻,告訴他他終于把人追到手了。
毛非到底什麽眼光?
蘇呈音也是,但蘇呈音還有理由---格外珍惜對他好的人,那毛非到底是怎麽想的?
陳祈氣得沒法,問:“你就只親了一下?”
蘇呈音趕忙應:“嗯,就一下。”
“親哪兒?”
“...不是臉。”
陳祈氣得心髒疼。
蘇呈音特別委屈。
車子下了高架,陳祈把電話給毛非回撥過去,剛一接通,問他:“怎麽說?”
毛非特別低落:“他不給我看訂單,應該就是騙我的吧。”
陳祈冷冰冰:“毛非。”
毛非快哭了:“我知道,我不分手我以後遇見的都是渣男還不行嗎?”
電話挂斷,車裏又恢複安靜,蘇呈音實在熬不住,小聲道:“你說說話。”
陳祈覺得就算他沒面癱,此時此刻他也能被氣到嘴巴歪:“我第一次動手打架是在五年級,放學回家路上看見有幾個跟我差不多大的男生在捉弄一窩小貓,我沖過去把他們撞翻,我一個人打不過他們,被塞了滿嘴的泥巴。”
蘇呈音抿抿唇,問:“後來呢?”
“後來我爸送我去學跆拳道,一直學到高二住校,但我再沒打過架。”陳祈用深呼吸穩定情緒,“音音,我現在手好癢。”
車子在T字路口向右拐,行駛進香樟小區,停在那處遮風避雨的小角落前。
兩個人抵在牆上親吻,陳祈尤其兇,沒有分出哪怕一丁點的主動權給蘇呈音,在吮咬間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又嘗到了鹹澀的淚水,陳祈叼着他熱熱燙燙腫起來的唇瓣,終于慢慢溫柔下來,借着昏黃的路燈光看見蘇呈音不是哭了,是被吻哭了,氣喘籲籲地紅着眼角。
陳祈舍不得離開,唇舌還舔/弄着:“不委屈,沒有跟你生氣。如果你親的是一個很好的人,我頂多吃醋,可你白瞎給一個這樣的人...我實在受不了你被人糟蹋...音音,我難受。”
“我也難受。”蘇呈音喃喃,又說,“不難受了,只有這一次給了別人,其餘全部都是你的。”
陳祈微微莞爾,又吻住他,手指不老實地從衣擺下探進去,一直摸到柔軟的皮膚細細摩挲:“明天我就要去被電擊了,早上先送你去學校。”
“不用。”
“用。”
蘇呈音被摸得有些癢,他強忍着,問他:“其實我一直在想,從元旦那天晚上就一直在想,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陳祈想了小片刻,答不上來:“就是喜歡,我是麻瓜,麻瓜喜歡人不需要知道為什麽。”
蘇呈音被逗笑:“你還覺得我聲音蘇蘇的嗎?”
“嗯。”陳祈湊到他耳邊,“比我幻想裏的還要蘇。”
“我知道原因了。”蘇呈音開心道,“你都這樣不分是非了,肯定是我給你下的蠱發作了。”
陳祈真不想放他回家。
熱戀中的人根本膩歪不夠,陳祈戀戀不舍,回到車裏把分袋裝好的水果拿給他,又從他腦袋上把還翹着的葉子摘掉一片:“回去吧。”
蘇呈音牽過他的手搓搓他手背:“還癢嗎?”
陳祈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失笑道:“一想起來就癢,要是哪天冤家路窄遇上了,少不了要幹一架的。”
蘇呈音立起flag:“不會遇到的。”
回到家,只有蘇秋一個人在家裏看電視,林楚帶着芯宇出去上補習班了。
蘇呈音把水果放在桌上,蘇秋好奇:“哪兒買的?”
說了一天的話都習慣了,蘇呈音差些開口,他挨坐到蘇秋身邊去,拿出手機打字:下午和陳祈一起去果園摘的,很便宜。
很明顯的,蘇秋拿臍橙的手頓了一頓,但她最終什麽也沒說,只問:“吃過晚飯了嗎?”
蘇呈音:嗯,不餓。
中午那頓日料幾乎全進了他的肚子,到現在還撐着呢。
一個臍橙兩人分着吃掉了,吃完,蘇秋拍拍他,又擡起手,再放下來時手心裏多了一片綠葉子:“沾了一身灰,去沖個熱水澡去。”
蘇呈音點頭,揣着一丢丢疑問把葉子拿走,他回到卧室裏,把葉子拍下來發給陳祈:還有一片呢,你故意不拿幹淨的嗎?
陳祈秒回:是啊,一路從林子裏帶回來的,故意留給你一片做标本。
蘇呈音傻樂,又看到新消息:它見證了我們第一次野戰,值得紀念。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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