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包間裏,一個壞嗓子,一個面癱臉,挨在一塊兒吃東西。

面癱臉吃了兩口就還是把口罩戴上了,專心為壞嗓子剝蝦去殼挑魚刺。

蘇呈音也沒再為難他,實在對不住,他本是盈着滿眼淚光,在陳祈充滿信任的眼神裏摘下了他的口罩,入眼卻仍是一張看不出毛病的帥臉。

他納悶,鼻音濃濃地“嗯?”了一聲。

陳祈抿唇,鼓起莫大勇氣,張口道:“音音。”

蘇呈音真的對不住,雖然但是,可不論怎麽樣都是本能犯的錯,破涕為笑真不是他本意。

陳祈受到了傷害,擡手蒙住蘇呈音潮乎乎的眼睛,有點惱羞成怒:“說好了誰也不許笑話誰的。”

但真的,視覺沖擊它太強烈,蘇呈音想看歸想看,他還從沒認真做過心理準備。

“不是笑話你。”他嘟囔。

“那是什麽?”他委屈。

蘇呈音啞口無言,他去扒拉陳祈的手,沒能成功,于是摸瞎去捧陳祈的臉,親了一口再親一口,用舌尖舔他唇角,喃喃道:“再醜一點,我就不擔心你被別人看去了。”

其實沒有“小老頭兒”那麽誇張,含着沙子的煙槍嗓,陳祈豎着耳朵聽還不夠,按住蘇呈音的後腦勺把他壓到耳邊:“叫我。”

蘇呈音小聲喚他:“陳祈。”

陳祈有些滿足,手指抓抓他頭發以示表揚:“再叫叫。”

蘇呈音聽話道:“陳祈。”

又補充:“你也是我的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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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祈擁緊他,埋首到他頸間深深呼吸,嘆慰:“我感覺自己高/潮了。”

這也...太過于猝不及防。

蘇呈音莫名開心又感覺羞赧,他把重量全壓到了陳祈的身上,兩個人誰也沒再說話,像小憩在樹枝上的烏鴉一樣,靜靜地相擁了半晌。

吃完大餐,打道回府那是不可能的,開車出克浪克。

蘇呈音窩在副駕裏打小嗝,他拿出手機打字:去哪兒現在?

“去人煙稀少的地方。”陳祈趁他不備奪他手機,“沒收。”

蘇呈音憤憤地瞪他,不兇,可愛死了:“你欺負啞巴。”

陳祈壞笑:“是啊,誰叫我混蛋呢?”

一混蛋開車帶着一啞巴去人煙稀少的地方,那豈不是混蛋要做什麽啞巴都沒法反抗?

蘇呈音浮想聯翩,野戰+車震,野...野震?

蘇呈音放棄抵抗并且懷春期待,抱着撐飽的肚皮癱得舒舒服服:“知道你是混蛋我就放心了。”

車往城市邊緣開,到農家樂莊園時遇見了沖破雲層的陽光。

聽芯宇說起過農家樂,是他們班同學來玩兒過,夏天來的,很有意思,在班裏面津津樂道分享了好幾天,把芯宇羨慕地也吵了蘇秋好幾天,最後挨一頓胖揍,老實了。

非節假日非周末,莊園果然人煙稀少,老板站在前臺後面給兩人做登記,啧聲道:“你們趕上好時候了,林子裏臍橙和椪柑正新鮮,多摘點,三塊錢一斤,塘裏的魚,十塊錢一條,釣上來想帶走也行,想我們廚子現做現吃也行,再晚個把星期就太冷了,釣不到了。”

吃是暫且不用,先動動,陳祈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毛線手套,他問:“随便玩兒嗎?”

“當然不行!”老板叮囑,“得注意安全,而且有攝像頭的,不能搞破壞。”

兩人得令,興沖沖地朝莊園裏走去,蘇呈音戴好手套,問他:“突發奇想?”

“昨晚查的攻略。”陳祈笑道,“本來是想泡溫泉的,可惜就這一個下午,時間太趕了。”

“這裏也很好。”反正一眼看不見幾個人,蘇呈音牽住陳祈的手,“我們先去解鎖哪個關卡?”

先去打糍粑。

一人一個木頭舂,工作人員從大口黑鍋裏把熱乎乎剛蒸好的糯米飯盛到圓木臼裏,跟一起解題時一樣,兩人配合完美,可惜那是在前幾十下的時候。

蘇呈音摘下圍巾,脫去外套,甩甩胳膊,重新歸位後長籲一口氣,對陳祈揚揚下巴:繼續。

又幾十下之後,蘇呈音提不起錘,氣喘籲籲對陳祈爾康手:容我歇歇。

那木舂在陳祈手裏好比長劍,被他雙手拄在糯米團裏,露出的纖長脖頸上也泌着細細的汗珠:“好歹夜跑了半學期,等雪化了和我一起打球吧?”

蘇呈音咽下一口,順順氣兒,點頭,那木舂在他手裏好比千斤重,拔了兩下才從團子裏拔出來,陳祈笑話他:“加油音音,到時候我可不會因為你體力差太遠而放過你。”

這哪裏是給他加油,蘇呈音聽罷就腿軟腳軟,連手都軟了,徹底打不動這團糍粑。

再去磨豆漿。

圓形石磨推着轉,蘇呈音成了那只蒙眼驢,本來陳祈要當驢的,蘇呈音較真兒不幹,端起黃豆盆塞給他,指揮他站一旁放豆子就行,自己點着腳尖哼哧哼哧地出大力。

不比揮木舂輕松,蘇呈音憋紅了小臉,工作人員在一旁都不忍心:“同學,我來幫幫你?”

蘇呈音搖頭,累是累,可看到石磨磨出一溜溜豆漿汁就覺得很開心,再次路過陳祈身邊時對他咧嘴傻笑:“請你...喝...蘇牌豆漿。”

還放什麽豆子,陳祈把盆塞給工作人員,他俯身直接罩住蘇呈音,聞見了汗熱的氣息,他低聲道:“蘇陳牌的更好喝。”

有陳祈助力,蘇呈音幾乎就是在跟着走,他顧不上難為情,他覺得蘇秋沒帶芯宇來是多麽正确而明智的,上班就夠辛苦,就芯宇那十歲小學生的小身板,到頭來還不是蘇秋出力搗捶推磨?

再去喂雞。

其實也可以捉雞的,捉住了按斤稱,當場有工作人員幫忙宰好。

陳祈問:“捉嗎?”

蘇呈音靠在他手臂上,軟成了糍粑:“雞捉我。”

再去釣魚。

終于能安安靜靜坐下來了,蘇呈音喜極而泣,屁股黏在板凳上就不動了,等着陳祈給他安裝漁具。

魚塘邊很冷,先前身體裏的熱乎氣兒散盡,兩個人都戴上帽子,緊緊依偎在一起取暖。

“猜謎語嗎?”蘇呈音問,“是我上初中的時候,元宵節去廣場看燈會看到的謎語,我沒猜出來。”

陳祈說:“猜。”

“聽好了,只給你一次機會---上面的開心,下面的痛苦,上面的一用力,下面的就出血。猜一項運動。”

陳祈:“... ...”

蘇呈音微微仰起臉看他,還努努嘴。

陳祈失笑:“行吧,我猜,是床上運動嗎?”

蘇呈音:“... ...”

蘇呈音後知後覺,磕巴道:“你...完全,完全猜錯了,是釣魚,是魚咬鈎。”

陳祈笑夠了,說:“确實錯了,我會讓你也開心的。”

感情太好了也困擾,随時随地都能發/情。

蘇呈音垂眸佯裝沒聽見,片刻後又自己露餡:“其實我以為你要帶我野震的...”

“野什麽?”

“...野震。”

陳祈略微猜測:“野戰時車震嗎?”

蘇呈音好無辜:“嗯。”

陳祈真的要被他可愛死了:“我媽的車,不太好。”

“我知道!”蘇呈音趕忙澄清,“我不是,我沒那麽想,我也...我也覺得不太好。”

魚是別想釣上來了,早被吓跑了。

小火苗嗖嗖燃燒,陳祈說:“我們走吧,去開房,好嗎?”

蘇呈音又垂眸裝耳聾,他嘟囔着問:“你媽媽...還有你爸爸,他們為什麽不反對?”

話題跳轉太快,陳祈愣了一下才安慰他:“他們為什麽要反對?”

“和男生,而且我還是啞巴。在他們看來,我哪裏都配不上你才對。”

“在他們看來,能有人喜歡他們兒子,他們就感天謝地了。”

蘇呈音才不信他的鬼話:“你爸爸昨天都問你什麽了?”

陳祈輕輕莞爾,将昨晚的雙方會談跟他重現:“我爸擔心我瞎胡鬧,我沒有胡鬧,我這麽喜歡你。”

話音剛落,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是陳寒柯。

周圍很安靜,陳祈攬住蘇呈音,接通後點開免提:“爸?”

陳寒柯問他:“在農家樂呢?”

陳祈“嗯”道:“釣魚呢,我們還打了糍粑,晚上帶回去給你們嘗嘗。”

陳寒柯笑道:“我們在你姥爺這兒,他說他知道一個江湖老中醫,明天上午你請個假帶你去看看,不針灸。”

“不針灸,吃藥嗎?”

“不吃藥,電擊。”

陳祈沉默一瞬:“爸,我高三了,假特別難請。”

蘇呈音在一旁使勁兒戳他,被捉住了手指。

“天降大任于斯人。”陳寒柯說,“開車慢一些,別玩太晚了。”

電話挂斷,陳祈感嘆到:“親爸,親姥爺。”

蘇呈音誘惑他:“你去,去看看,你明天去,我現在就告訴你一件秘密。”

陳祈把他手塞進衣袖裏捂着:“得看這件秘密能不能等價交換讓我被電擊,卧槽,什麽樣的電擊啊。”

魚漂抖動,兩人光顧着說話誰也沒發現。

蘇呈音問:“還記得魏百聞嗎?”

“... ...是誰?”

“毛非的胳膊被燙傷了,我們帶他去醫院挂燒傷科,魏百聞就是那個主治醫生。”

陳祈點點頭:“你去找他看嗓子了?”

蘇呈音“嗯”到:“他說我的嗓子大概率能醫治好,能讓聲音恢複正常。具體的我沒有問,他讓我再去做一套詳細檢查,我跟他說等到我高考以後的。”

陳祈怔怔地望着他,又猛地拽過他把他抱到身上:“真的麽?”

蘇呈音重重點頭:“真的。”

“太好了。”陳祈喃喃,“太好了。”

“所以我們都會好起來的,你要聽話。”蘇呈音順順他後背,“假還難請嗎?”

陳祈揉了他一把:“不難請了。”

蘇呈音也回揉他:“真乖,別怕。”

心跳的很快,陳祈實在是開心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他隔着口罩狠狠親了蘇呈音一口:“還有誰知道?”

“就你知道。”

“小姨不知道?”

蘇呈音搖頭:“小姨一直都不知道我能說話,全世界就只有你聽過我的聲音。”

陳祈稍稍松開懷抱,試探着問:“不告訴她嗎?”

重新坐回到板凳上,蘇呈音靠着他,看到水面上的兩枚魚漂仍是靜靜浮着,殊不知已經跑掉了一條魚。

“被送去醫院救回來的時候,醫生就說我嗓子壞掉了。後來小姨收養我,我那一年特別自閉,特別特別自閉,我偷聽到小姨夫跟她說受不了我這樣一個小孩在家裏, 要把我丢去孤兒院,我害怕了,于是強迫自己把小姨當媽媽,慢慢才開朗起來。”

“開朗也不說話,那時候聽到最多的就是‘多好一小孩,可惜是個啞巴’,我以為啞巴能得到很多關心和關愛,失策了。等到第二年,芯宇出生,我八歲,也懂一點事了,知道家裏沒有錢給我看病,不如就當啞巴讓我小姨不操心。”

“再後來,芯宇成績上不去,小姨夫總聽別人誇獎我,聽得煩了,回來把我獎狀和獎杯都收起來,沖我小姨發火,他說幸虧我是個啞巴,不然芯宇還有什麽能比得過我。”

說了一大串話,蘇呈音喝了一小口水潤嗓,他歪歪着倚到陳祈懷裏,有點感嘆:“我不埋怨他們,換位思考一下,他們已經很善良了。而且,其實,我每天都有躲在被窩裏小聲跟自己講話,或者讀書背課文,就怕成天當啞巴,以後真變成啞巴了。”

陳祈攬緊他,一個字一個字像密密麻麻的針尖紮穿了五髒六腑,他沒有體會過,他的生活一直是自由自在的,雖然無法感同身受,可他只為他這麽心疼過。

“音音。”

“嗯。”

陳祈低下頭,摘掉口罩親吻他。

蘇呈音又笑起來,把他圍巾拉高一直到遮住他鼻子:“這裏這麽冷,當心又變嚴重了。”

于是陳祈就隔着圍巾親吻他:“我一定帶你走。”

作者有話說:

感謝看文!謝謝評論和海星星!說明一下:所有說話的都帶冒號雙引號,打字發消息就只有冒號。所以本章蘇呈音全程開口說話,他的手機被陳祈沒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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