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林楚不在家,蘇秋還在廚房裏忙活,餐桌上熱氣騰騰好幾盤菜,滿屋子都是勾人饞蟲的香味。

“回來啦?”伴着鍋鏟翻炒的聲音,蘇秋揚聲問,“接到哥哥了沒有?”

蘇呈音放下書包,蹲下/身去幫芯宇脫鞋子,芯宇還嘟着小嘴,軟綿綿地應:“接到了。”

蘇呈音拿手機打字:好乖,去用熱水洗洗臉。

芯宇看也不看他,趿拉着他的小豬佩奇棉拖鞋跑進衛生間去,他心裏委屈,他哥哥對他好兇,明明他那麽着急,那麽擔心他,而且被欺負了為什麽還要藏着掖着?這和平時他受到的教育完全相反,怎麽能不求救,怎麽能忍氣吞聲?

蘇呈音看着他一副倔強的樣子就頭疼,仿佛一個不定時的炸彈在屋裏蹦跶。

他走到廚房邊敲敲門,在蘇秋回頭的剎那笑起來,唇語到:小姨。

“哎呈音,我怎麽覺得你胖了點?”蘇秋大步走來,手上還是濕的,掐了蘇呈音一臉的水珠,她笑道,“我看冰箱裏的餃子還剩挺多,是不是學校食堂過了個年換廚子了?”

不是的,是隔三差五就有男朋友的爸爸來投喂宵夜。

蘇呈音在心裏默默嘆息,他傾身抱住蘇秋,懷裏的女人骨架纖瘦,身上沒有淡淡怡人的香水味,頭發也枯糙,他收緊胳膊用力摟了摟她,有些陌生,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樣擁抱過了。

蘇秋哎呦哎呦地笑:“多大人了還撒嬌啊,想我了是不是?”

蘇呈音點點頭,想的,很想。

他作為哥哥總被拿去給芯宇做榜樣,可在別人誇贊聲裏,沒人知道他有多麽欣羨芯宇。

鍋裏還滋啦啦響,蘇秋拍拍他,“行了,圍裙髒,洗洗手去準備吃飯了。你瞧見芯宇的新衣服了沒?吵着要嘚瑟給你看。”

芯宇洗完臉了,一看就是撲騰的冷水,臉蛋被凍得和眼睛紅到一處去了,他抱着一大瓶百事可樂站在餐桌旁,委委屈屈地望着蘇呈音朝他走來:“哥哥。”

蘇呈音把他牽到沙發邊坐下,手指戳一戳胸口口袋上的毛絨球球,打字到:新衣服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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芯宇挺起胸膛給他戳,用小小聲問:“你剛剛抱我媽媽了。”

蘇呈音抿唇做了個“嗯”的唇語。

“雖然她總打我,總吼我,可我還是喜歡她抱我,被她抱着特別有安全感。”

蘇呈音微微笑起來。

“感覺什麽都不怕了,天塌下來都不怕了。”

“哥哥,你也別怕,”芯宇扭扭身子跪趴到蘇呈音跟前,“你是被那個人威脅不許告狀嗎?不然他就會更加欺負你?”

有多窩心就有多無奈。

蘇呈音想告訴他,不是的,完全錯了,就是因為那個人的懷抱他才無所畏懼。

廚房換氣扇的嗚嗚聲停下來了,蘇秋端着最後一盤炒菜出來,她看沙發上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登時被逗得直笑:“怎麽還膩乎上了?快上桌吃飯,今天就我們娘仨兒。”

蘇呈音奮力抱起芯宇,把他抱到椅子裏放下,揉揉他的腦袋又坐到他身邊去,蘇秋脫去圍裙也入座,這才發現芯宇的不對勁兒:“這孩子,咋回事兒?”

芯宇嘟囔:“沒咋,想哥哥了。”

“啥也不會,就會撒嬌。”蘇秋大笑着信以為真,伸長了手給兩人碗裏不停地添菜,“本來是要過幾天回來的,你姨夫他同事說有一個活兒,大單子,我們就回來了。他今晚就是去跟那同事喝酒去了,也不知道是多大的單子,還非得元宵節出去聚。”

從農家地裏挖出來的芋頭口感軟糯厚實,浸透了肉汁的香味回味無窮,蘇呈音聽着絮絮叨叨當下飯菜,有些心不在焉,他無法想象蘇秋若是知道他是如何過年的---坐過飛機,去過酒吧,看過雪山也泡過溫泉,回來之後還帶男生回家過夜,床底板新釘上去的釘子都還沒生鏽---會是一副如何吃驚的表情。

一桌子飯菜三人吃不完,芯宇一反常态只埋着腦袋扒飯,蘇秋一個人念叨累了,拿可樂給三人都倒滿,說:“碰一個吧。”

冒着氣泡的杯子挨在一起,蘇秋看起來很高興:“身體健康,賺大錢。”

芯宇還是嘟囔腔,剛開口說一個字就被蘇秋呵斥住:“好好說話!你怎麽回事你?你不是挺嘚瑟的麽,怎麽蔫了?”

芯宇氣鼓鼓的,大聲嚷:“哥哥別走!哥哥教我學習!我也要考第一名!”

蘇呈音真是被這個小家夥折服了,他笑起來,照搬張縫同他碰杯時的那句話,心裏道:順順利利就好。

順順利利,別出岔子,讓他無風無浪地度過備考去迎接六月份的那兩天。

可惜就像那通撥出去的SOS緊急求助一樣,有些事情總是事與願違。

蘇呈音仰頭灌下可樂,胳膊還沒放下就倏地被捉住,芯宇把杯子掼在桌上,好像剛剛下他肚裏的不是飲料而是烈酒,直接喝上頭了,他嚷,氣勢不比“哥哥別走!”來得小:“媽!哥哥他被人欺負了!”

蘇秋茫然地“啊?”了一聲,看看像被定時炸彈炸蒙了的蘇呈音,又看回自己兒子。

“哥哥不讓我跟你說!可我這一次,就是覺得哥哥做的不對!他、他瞞着你,他說不要你操心!”嚷着嚷着就嚷出哭腔來,芯宇害怕得不敢去看蘇呈音,“哥哥你就算再也不理我了,我也還是要告訴媽媽!他都...他都欺負到家門口了,欺、欺人太甚!”

蘇秋放下水杯,越過桌角一把撈過芯宇:“怎麽回事?慢慢說。”

蘇呈音也憋紅了眼眶。

太憋屈了,才許下的願望啊,就背道而馳,他慌亂無措,到底是該寄希望于芯宇說不清楚,還是該祈求蘇秋能不要追問他質問他。

“誰欺負你哥哥了?什麽叫都欺負到家門口了?”

“就是...今晚,那個陳...那個哥哥,他跑到我們家樓下,哥哥都要上樓了,我剛跑到二樓看見他,看見他把哥哥拽走了。”

哭哭啼啼無語輪次。

“拽到牆角裏,堵着,不讓哥哥逃走,就、就欺負人,做壞事...我想去救哥哥的!可是我不敢,我不知道怎麽辦。”

蘇呈音垂着眼,手緊緊握在杯子上,指尖泛着蒼白。

蘇秋看了他一眼,仍是迷茫着,喃喃自語:“媽媽沒聽明白...”

芯宇着急道:“做壞事啊!就是你們換臺的時候,不讓我看的那個!哥哥被堵了好久,天都黑了,都看不清了,可是過了好久那個人才走,他那麽高,哥哥肯定是打不過他!”

“什麽換臺...”蘇秋拍拍芯宇後腦勺,終于轉向問蘇呈音,“呈音,怎麽回事?我看你挺好的,怎麽被人欺負了?”

仍是垂着眼,蘇呈音搖搖頭,不知道用“看錯了”這個說法是否能搪塞過去。

芯宇又氣又急,大哭:“哥哥你要幹嗎啊!你是怕丢人才不肯說嗎?!你到底要幹嗎啊!”

氣氛有些詭異,蘇秋在芯宇的哭喊間仿若驚悚一般地想到什麽,她使勁兒搡了芯宇一把:“別哭了!憋回去!”

芯宇要委屈炸了:“吼我幹嗎啊!我又沒有胡鬧!我---”

“叫你憋回去!”蘇秋拎他耳朵,“數三下,三、二、一!”

芯宇死死咬着唇勉強忍住哭腔,一時間客廳安靜得令人待不下去,啜泣聲讓那些刺刺毛毛的念頭如同鬼爪,稍稍一動,利刃就會扼住咽喉。

受不了這暴風雨前的寧靜,蘇呈音站起來,不看蘇秋不看芯宇,誰也不看,自顧收拾起碗筷碟子,清脆的碰撞聲驚醒蘇秋,她驚恐地喚到:“呈音!”

太難受了,為什麽要這樣啊...

蘇呈音腳步沒停,轉身進了廚房,打開水龍頭,冷水流過指尖,讓他嘴唇顫抖。

晚上九點鐘了。

蘇呈音悶在他的小卧室裏,書桌上這張試卷能拿到多少分他心裏沒有底,他蜷腿抱住膝蓋,愣愣地對着卷面發呆。

如果是以前,不用倒退太久,如果是元旦之前發生這樣的事情,蘇呈音十分确定自己已經在偷偷摸摸地抹眼淚了,會哭很久,會驚慌,會求饒。

可他是在現在,是在陳祈才說可以戴一枚戒指的現在。

蘇呈音放下筆,起身站到窗邊去遙望山海觀裏的那扇暖光。

他難受,卻不想哭,也驚慌,卻不求饒。

這個出櫃的場景的确發生的太突然了,可這件出櫃的事情已經在蘇呈音的腦海裏預設過無數次,已經戳破,大約也會瞞不過去了,不如...

蘇呈音想,不如就此坦白。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太困了,明天繼續~我可以擁有評論和海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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