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流産

春花覺得自己一直在一團迷霧中走不出來,她看到一個小男娃在前面跑,口中喊着“媽媽,媽媽……”

她直覺那應該是她的兒子,她跟着追上去,想看一看他是個什麽樣子。

她剛要向前跑,又聽到身後有個女娃在喊“媽媽,媽媽……”

她轉過頭一看,是端午,哭得可憐兮兮的,眼角挂着淚珠。

春花站在原處,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

“春花,我的閨女,春花……”是娘的聲音,娘怎麽哭了。

春花用力睜開眼睛一看,不僅爹娘在,連春草和姐夫都來了。

她習慣性地把手往肚子上一放,心裏大驚:肚子怎麽平了?

“春花,娃……沒保住……是個男娃……”娘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下面還有話沒說完,大夫說春花子宮受到重創,以後都會很難再懷孕了。

春草把懷裏的端午推到春花跟前,現在這個時候只有看到端午或許能緩解緩解春花心裏的痛。

春花拉着端午的手,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說:“端午,弟弟沒了……”

連日來堆積在春花心中的委屈此時爆發了出來,她再也忍不下去了,放聲大哭。

春草和娘也在一旁抹着眼淚。

春花哭完,心裏舒坦了很多,她對着爹娘說:“爹、娘,這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

春花娘和春草都望向春花爹,都等春花爹表個态。

春花爹內心也很煎熬,春花昨晚出事前,他從李仁義的話中聽出個大概,春花怕是以前和鄭軍有過不清不楚。

Advertisement

他心裏立馬有了計較。

“春花,你就是不跟李仁義了,又能怎麽樣啊?一個離了婚的婦道人家,還拖着一個女娃,到哪兒日子都不好過啊!”

春花娘聽春花爹這麽說,臉上明顯松了口氣。

這附近幾個村子裏,也沒聽說誰家閨女離婚的。這再往前看,那就是被休啊!以後春花可還咋辦啊?

春花爹娘疼閨女嗎?自然是疼的!但是他們還要考慮現實,李仁義雖說做了醜事,總歸能賺錢養家啊。

還有,春花娘不敢說出口的,春花以後可能沒有生育能力了,誰家願意娶一個不能生娃的婦道人家呢?

春花聽爹娘這麽多,心下頓時涼得透透地。

春花爹見春花一副猶豫的樣子,繼續說道:“你再想想端午,難道你不想讓端午在一個正常的家庭生活嗎?”

有爹有娘的家庭才是正常。春花心裏百轉千回,終是放棄了離婚的念頭。

春花掉了娃,但也算是個小月子。春花爹叫來李仁義,把春花帶回李集村老李家去。

從來沒有在娘家坐月子的理兒,據說是不吉利,會沖到自家的兄弟。

春花雖不迷信,但是一聽說以後會對春晖不好,即使她千萬般不想和李仁義待在一起,也還是擦了擦眼淚坐上了自行車。

曾幾何時,李仁義騎着自行車,前面坐着端午,後面坐着春花,一家三口有說有笑多好啊。可是那些快樂的日子就成了過往,埋藏到了心底。過去越是快樂幸福,越是趁得此時一片凄涼。現在,自行車還是那輛自行車,車上人的心卻都變了。

春花娘說,怕端午影響春花休息,就把端午留在娘家了。

春花想,這樣也好,有些話礙着端午總是說不出口。

一路上,風呼呼地吹過耳邊。春花把蒙在臉上的頭巾拉開了一個拐角,田地裏的玉米葉子黃中帶着老綠,大豆的夾子也變成了黃色。馬上要秋收了,真快啊。

自行車剛到李集村村口,就撞見了燕子姐,她抱着兩個娃坐在李建國的拖拉機上。燕子姐沖她笑笑,張了張口,卻什麽都沒說,想必是都聽說了吧。畢竟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春花把眼睛閉上,不管是燕子姐還是春草。在她看來,她們都有一個正常的家庭,唯獨自己過得太畸形了。燕子姐在她跟前不知道罵了多少遍李建國,有時候倆人甚至打得頭破血流,李建國臉上被燕子姐撓得一個又一個的疤,可是回過頭去,倆人還是親親熱熱地一起出門趕集一起下地幹活。

李仁義心裏也不是滋味兒,他和春花賭氣,再怎麽鬧,他也不想失去自己的娃。

前一個晚上,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把春花打倒撞到了櫃子上,然後,春花睡在地上不省人事,下身不斷地往外冒血。他第一次在現實中看到有人可以流那麽多的血,呆呆地站在那裏過了好一會兒都沒緩過來。還是春花爹拍了他一巴掌,他才想起要去叫鄭大夫。鄭大夫趕過來說大失血,得立馬送去鎮醫院。

到了鎮醫院,已是半夜。

雖然心裏隐隐有感覺春花和肚子裏的娃會出事,但是聽大夫親口說,娃沒了,是個大胖男娃。還有,春花身體受到重創,以後都很難再懷娃了。李仁義當場一拳打到醫院門口的柱子上,手上的血汩汩地往外冒。

春花爹娘從始至終一句不是也沒埋怨他,春花的姐姐和姐夫也來了。他們忙忙碌碌地去交費,轉病房,沒一個人搭理他。無視,那真的是比扇一巴掌在臉上都讓人覺得難以忍受。他想起前段時間,他不就是這樣待春花的嗎?

真是現世報啊,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兒子,毀了自己的媳婦。

兩個人各自想着心事,相對無言。

回到家中,李仁義掏出鑰匙打開大門。院子裏一片狼藉。

斷了的搓衣板還擺在院子中央,看上去像一個怪獸猙獰的大嘴,它仿佛在嘲笑這院子裏的一切。

春花擡頭看了看槐樹,心想,爹說得還真是對,不吉利。她走到端午的屋子裏,不聲不響地躺下。太累了!

李仁義按照春花娘的吩咐,打算給春花熬個小米粥。他打開鍋屋的米缸,空的。那就擀個面條,打開面缸,也是空的。

李仁義坐在鍋屋的矮板凳上,心裏說不清什麽感覺。

好好的家,就被自己給作沒了。

他到鄰居李嬸子去借了兩碗小米,洗幹淨了放到鍋裏,用小火慢慢熬着,不一會兒鍋裏就飄出了香氣。

李仁義到屋子裏一看,春花睡得正沉呢。他坐在床頭,幫春花掖了掖被角。

他好像從來都沒這麽認真地看過春花。她秀氣的眉緊蹙着,睫毛長長的,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這些五官每一個單獨看都沒那麽出色,但是拼湊在一起就生動了起來。原來自己的媳婦這麽好看啊!

春花這麽多年,從沒說過他一個不是啊,她心裏裝了那麽多的事,卻還是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她應該也是怪自己的吧,他都未給過她一個正常女人的感受。

經過張吉華事件,他已經認定了自己那方面絕對有問題。想到此,他又想到了那個夭折的男娃,這可能是老天唯一給自己的一個當爹的機會,是他親手把這個機會毀滅了。

李仁義悄悄從屋子裏退出來,拿着把笤帚準備把大門口的落葉掃了。

自從春花回娘家後,屋裏屋外的衛生就沒人管過。大門口堆滿了落的樹葉、樹枝,不知道的人打這經過估計以為這家從沒人住呢。

“呀,李仁義回來了啊!”村子裏的二流子李大友正好打門口經過。

“仁義,聽說你那方面有問題不行啊,張吉華那麽風騷的女人都沒把你撩起來啊,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你媳婦肚子裏的娃會不會不是你的呀?瞧你媳婦那個俊樣子,不知道勾了咱們村子裏多少個男人的魂兒,你晚上又常去放電影……哈哈哈”

李大友見李仁義不理他,越說越來勁。

“滾……”李仁義吼道,如同一只紅了眼的獅子。

“你能什麽能?你那些腌臜事兒誰不知道啊現在,我和你說話是給你面子呢。別給臉不要臉!”

是啊,除了沒了兒子,他還有這一件讓人不堪的風流事,如果做成了倒罷,關鍵是還未遂。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憑什麽所有的痛苦都要我一個人承擔。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