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苦熬

春花正在睡夢中呢,聽到“嘭”地一巨聲。她驚醒了。

走到院子裏一看,李仁義正在鍋屋發瘋呢。燒好的小米粥都撒在了地上,黃黃的一層鋪在久未打掃過的水泥地上,和灰塵活在一起,看着觸目驚心地髒。幾個瓷碗的碎片摔在水桶的旁邊,龇牙咧嘴似是在嘲笑李仁義。

“看什麽看?是誰把我作踐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你,趙春花,都是你!”

李仁義像個瘋子般吼叫,根本就是失去了理智。

“你一直這麽認為?!是我把你推到張吉華的床上?還是我拉着你的手親手殺掉了我肚子的娃?李仁義,走到今天這一步,你竟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錯!”

“如果不是你水xing楊花,我會變成這個樣子嗎?”

春花不願再和她争執下去,她沒有力氣也毫無心情再理他,他現在根本就是個瘋子。

下shen一股熱流,又有殘血流下來了。

春花身子一陣晃蕩,一路扶着牆走到了屋裏。

她的頭開始發燙,臉色潮紅,身體卻覺得如在數九寒天般寒冷。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渾身如刀紮般疼痛。

就這樣睡着吧,死了正好。

春花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吓了一跳,她掙紮着坐起來,不,她不能死!她上還有爹娘,下還有端午。不能為了一個不仁不義的李仁義,妄自糟蹋了自己。

春花扶着門向外看去,發現外面天全黑了。她又冷又餓,摸摸索索在屋子裏尋了一圈也沒找到一口能吃的東西。

怎麽辦?今天就是不被病死,也要餓死了。

春花套上一件外衣,順着巷口摸到燕子姐家。現在唯一能求助的燕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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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姐剛拉燈準備睡覺,門口一個黑影把她結實地吓了一跳。

她拉開燈一看,是春花。

燕子姐趕忙把春花扶過來,滿是心疼:“怎麽糟蹋成這個樣子了?”

待扶好春花坐定,燕子姐趕忙去竈上忙活了起來。

她把竈裏的火點着,鍋熱了後倒了一勺豆油。油在鍋裏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燕子姐抓了一把蔥花放進去,又放了一把豆芽,用勺子翻炒幾遍後,舀了一瓢水倒進去。過了一會,帶着油花的水翻開了,燕子姐起身放了兩把挂面又打了三個荷包蛋。

“吶,趁熱吃。”燕子姐把滿滿一大碗的雞蛋面端到春花的跟前。

“我咋就過成了這個樣子啊。”春花說着,又開始掉眼淚。

“春花,你先吃面,別想那麽多。為了李仁義那個王八蛋,你這樣糟蹋自己身子真不值當!流産也是小月子,你這樣哭,以後眼睛迎風就要流眼淚。”

對,不能為了別人和自己過不去。

春花一口氣把面帶湯全吃完了,連棵蔥花都沒剩下。

吃完面,出了一身汗,春花覺得渾身舒暢。

燕子姐看着這個從小跟着自己一起長大的像親妹妹一般的春花,心酸得很。可是她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

“這就對了嘛,吃飽了啥都好辦?要不要我回去捎個話,讓你娘過來照顧你幾天。”

“還是算了吧,我爹娘估計以為李仁義會好生照顧呢,這個家,他們估計不願再來,李仁義把事給做絕了。對了,燕子姐,我想離婚!”

“那你可得先養好身子,然後想辦法謀個營生,有收入才有底氣。”

燕子姐既沒有附和她,也沒讓她忍辱偷生繼續忍着,她頓時心生感激。

每個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換成別人就這樣熬下去,她不要這樣,她受夠了李仁義。

自那晚後,燕子姐每天給春花燒個湯,炒點菜送過去。

這樣過了半個月,春花基本可以自理了。她把錢交給燕子姐,讓她幫忙買些米面,就不讓燕子姐再給自己送飯了。

過了一個多月,春花已經不像開始那般風一吹便倒了。

這期間,春草來過幾回,和春花話話家常。她本來想好了滿肚子話想要安慰春花,可是看她有說有笑的,便把話咽了下去。

她這個妹妹從小就比她堅強。她和春花小的時候,有一次爹娘帶她倆一起去地裏割麥子。春花個子矮,就剛比麥子高不了多少。

割麥子的鐮刀都被爹磨得很鋒利,她剛拿起來割了一把麥子就把腿割破了。

她吓得大喊:“娘,我腿破了,流血了!”

娘過來看了看,讓她去樹底下涼蔭的地方坐一會。

一直到晌午,娘回家去做飯。春花走了過來,從地上抓了一把沙土摁在春草的傷口上。

“姐,你看,我的腿!過幾天就沒事了。”

春草看過去,春花的腿上細細碎碎的很多個傷口,有正在結疤的,有的是疤掉了留下的白色痕跡。

“我可有經驗啦!”春花當時笑嘻嘻的,一點兒也沒當回事。

春草把記憶從過去中拉回來,她不敢想象春花這事輪到自己身上會咋辦?

首先,楊樹林如果對她有異心了她估計就會活不下去。

春草不知道的是,這種事情永遠沒法假設。生活中沒有“如果”,沒有“要是”,發生了,就只有面對。

春草把春花的情況跟爹娘說了一下,他們就放心了。

李仁義家的大門,他們是不願再踏進來。

李仁義和春花又回到了從前那種狀态。他睡堂屋,她睡端午之前睡的東屋。她白天在家,他白天出門。她晚上躺下了,才會聽到他推門的聲音。兩個人井水不犯河水。

春花從燕子姐嘴裏得知,李仁義現在很少放電影了。他和張吉華的醜聞很快傳到了鎮上,鎮裏社員的身份沒了。雖然領導說電影可以繼續放,卻又新培養了一個電影放映員,讓李仁義帶了幾次之後,那個小夥子自己就可以上手了。

李仁義現在可以專心當他的農民了,聯合收割機變成了他的主要收入。不得不說他是個精明的人,他又從縣城裏淘了一個二手脫粒機,這樣秋天他又開始走村串巷給人打玉米。

那時候,大家都是用“鐵爪子”刨玉米。先将“鐵爪子”用石頭固定住,然後坐在矮板凳上把曬幹了的整顆玉米在“鐵爪子”牙齒上刨一圈,這樣重複刨幾次後,玉米粒就變得稀松了。再用玉米棒子一搓,玉米粒就都掉下來了。

這是一項細碎又繁冗的活兒,适合話家常的時候做,才不會那麽枯燥。

李仁義的脫粒機倒也不大,小小的一只。裝滿機油以後,開關一按,不斷往上面的大口子丢玉米進去就可以了。

脫粒機不斷地将玉米吞下去,等吐出來的時候,玉米粒是玉米粒,玉米棒子是玉米棒子,既輕松又清爽。

找李仁義去脫粒的村民越來越多。

自古笑貧不笑賤,慢慢地,李仁義的醜聞不再讓大家津津樂道,誰都知道,那個李集村的李仁義富得流油呢。

富起來的李仁義還是不願意搭理春花,連帶着端午他看着也煩。

“爸爸”,端午叫他。

“我不是你爸,以後別再叫我。”李仁義毫不客氣。

端午讪讪地,便不再叫他,見到李仁義回來了,就悄悄躲到屋子裏。

過了這一年的端午節,端午就六周歲了。

她不再是那個小小的小女娃了,她已經長到了春花齊腰的位置。春花給她梳了一個“妹妹頭”,可愛極了。端午的眼睛比小時候大了一些,還是單眼皮,但是眼角的弧度挑起來,有點兒像戲文中說的丹鳳眼。端午特別愛笑,笑起來嘴角兩個小梨渦跟裝了蜜一樣甜。

六周歲,意味着該上學了。九十年代初的農村在小學之前開了一個半年級。很多人為了省下這個半年級的學費,都是讓娃等到七八歲直接去上一年級。

春花不願意端午再在家虛度一年看李仁義的臉色,直接給報名了半年級。

這又碰到了李仁義的逆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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