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暴怒

清晨的小鎮街道一片熱鬧的光景,叫賣聲此起彼伏。

“豆腐,新鮮的豆腐……”

“油條,剛出鍋的油條,香香脆脆……”

住在小鎮上的都是體面的人家,大都是吃公家飯的,要麽是街道上做生意的常駐人口。

春花站在一群人中間,她已經沒了剛開始時候的羞赧。

自那日起,春花就賣起了菜煎餅。成本低,利潤高。

李仁義家裏只有那一畝薄田,他終日不問,春花便拿來種菜。

農村分地雖是按人口分,但是已經許多年沒有變更了。所以雖然春花和端午落了戶,卻并沒有分到土地。

春花計算得很好,當季蔬菜做菜煎餅,秋天多囤些蘿蔔和白菜,一個冬天就夠做菜煎餅用了。

春花漸漸和賣鍋餅的林祥熟識了起來,知道他也是農村人,就住在鎮上旁邊的夏場村。林祥是個熱心又大方的人,春花常找他換零錢。林祥生意做得久,一分兩分五分的硬幣堆了滿滿一大盒。

春花賣完菜煎餅,就從林祥那裏買幾個鍋餅帶回去給端午吃。林祥每次都多給她裝幾個在紙包裏,春花不依,他每次都樂呵呵地說,不值幾個錢,難得娃子喜歡吃。

端午愛吃林祥家的鍋餅,香香脆脆的,一口咬上去,“嘎嘣”一聲,滿口生香。

想到端午,春花忍不住就滿心歡喜。

端午懂事又貼心,她堅持上學放學都和李香一起回,不讓春花去接送。

兩個女娃結伴一邊走,一邊撿柴火。

秋收剛結束,地裏和路邊總有落下的花生秧子、玉米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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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香書包裏放了一個布兜子,見到就撿起來裝進布兜子裏。從學校到李集村一段長長的小路,等回到家時,布兜子基本裝滿了。

端午沒有布兜子,就全部抱在懷裏。

開始春花覺得奇怪,鍋屋放柴火的地方總是無故多出一堆柴,後來見端午的衣服上挂有柴火的碎屑屑,心中明白了一二。

春花把端午叫過去:“以後不許撿柴了,你只管好好學習就成。”

端午摟住春花的脖子:“媽媽,我不亂跑的,我和李香只沿着回家的這條路撿一些。李香說,她不上學的時候都去撿柴呢。”

小端午三兩句話就讓春花把心放回了肚子裏。

春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樣子落在林祥的眼裏,覺得甚是生動。他忍不住多瞅了幾眼。

李仁義好巧不巧地就出現了,從他那個角度看來兩個人就是含情脈脈,春花都沒對他那樣子溫柔過。

心裏的火“噌”地一下點着了。

“趙春花!”他恨恨地喊。

春花一回頭,手腕就被李仁義捉住了。

林祥在一旁局促不安,原來春花是李仁義的媳婦兒啊!

李仁義之前是鎮上公社的社員,還專門給各個村子放電影,在這一帶算是小有名氣。後來,李仁義做了那件醜事更是被鎮上人津津樂道,成了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談得最多的是他那玩意兒到底有沒有用。

林祥多多少少聽到一些傳聞,當時心裏還挺同情他媳婦兒的,心想不知是哪個倒黴的女人做了他的媳婦。

沒想到,天下如此之小,竟然是春花!

李仁義沒等春花和林祥打聲招呼,就直接把春花拽上了摩托車。

春花的自行車被李仁義推倒在一邊,竹籃子滾了幾米遠,雪白幹淨的籠布頓時粘上了灰蒙蒙的塵土。

林祥嘆了口氣,把春花的自行車扶起來,又将籠布裝進了竹籃子。自行車的鈴铛摔得歪到了一邊,林祥看着自行車發了會呆。

生活還得繼續,總不能沉浸在別人的故事裏傷春悲秋,他用水沖了手又開始揉起了面。

李仁義把摩托車的油門一踩到底。十月底的天氣微涼,春花覺得自己額頭的傷疤列了一道縫,涼風呼呼地吹着,順着額頭上的裂縫灌到了心底。

到了家門口,李仁義把摩托車往地上一扔,死死拽住春花的手。他進屋把門後的木栓子扣緊,從腰上抽出皮帶就往春花身上抽。

“你又想勾搭誰?那個賣鍋餅的嗎?”他眼睛變得血紅,壓抑着自己的聲音。

“我就是想買幾塊鍋餅,你想多了!”

“我眼睛不瞎,我看我再晚到一會,你倆能抱一塊兒去!”

“李仁義,你心裏別那麽肮髒,不要把誰都想得跟你一樣!”

春花這句話揭了李仁義的傷疤,他都快把那件醜事忘記了。他一直不願去想那件事,那是他的人生污點。這一兩年他,他幾乎不去春花娘家,也不讓春花和端午回去,就是怕別人拿着這事兒戳他脊梁骨。別人都不提了,她趙春花還拿出來說道。

“啪”李仁義把皮帶狠狠地抽在春花的身上。

春花徹底絕望了,李仁義的眼神讓她害怕。端午應該快放學了,她現在只願不要見到這副場景。

李仁義這段時間對她們娘倆好了很多,她還以為他想明白了,能跟她好好過生活。原來,都是她想多了。他對她好,是出于那一棍子的內疚。現在,內疚用完了。

春花不聲不響地坐在槐樹底下,眼睛裏只剩下死寂。皮帶抽一下,她的心就涼一分。她把眼睛緊閉着,如死人一般沉寂。

李仁義這次長了心眼,他不往春花臉上和頭上打,專門往她身上抽。

打得累了,他把皮帶往院子裏一扔,自己去屋裏躺下了。

他把心裏的火氣發洩出來後,又開始後悔起來。春花能有什麽錯兒,是他自己心底裏自卑。

現在他和春花徹底沒了夫妻間該做的事情,晚上,他睡堂屋。春花等端午睡着了後,就去睡東屋。春花才二十五歲,正是美好的年齡,卻守着他過着活寡一樣的生活。

所以他自卑,即使人前他風光無限掙大錢,很多人奉承他,還不是為了酒桌上他掏錢嘛。轉過身去,說不定怎麽說他呢,說他不是個男人。他甚至再也不去公共澡堂洗澡,他怕被人盯着那裏看,那種目光如芒在背。

還有,他所熟知的這些小夫妻。比如大姐春草看姐夫楊樹林的時候,是溫柔眼裏帶着愛意的;燕子姐看李建國,是一邊嬉笑怒罵,一邊眼神不離李建國的身。而春花對他,雖是笑着和他說話,聲音也從不大,他卻感受不到溫度。

所以,他見了春花對那個賣鍋餅的林祥笑意盈盈的樣子,他心底裏的一種叫做嫉妒的惡魔爆發了。

李仁義心裏對春花剩下的只有埋怨,卻不曾想,春花也溫柔地看過他,但是他從沒有給過她回饋,是他自己不珍惜,親手把這種溫柔推開并狠狠地碾在腳底下。

春花見李仁義進了堂屋沒了動靜,知是他打夠了。她從地上爬起來,進了東屋換下衣服。胸前和肚皮上是一道道紫紅的痕跡交織在一起,背後也火辣辣地疼,不用看也知道那裏傷痕累累。

春花找了一件幹淨的衣服穿上,衣服碰觸到傷口她疼得嘴裏發出“嘶”地一聲。

穿完衣服,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除了蒼白的臉色,絲毫看不出被打的痕跡。她咧開嘴,冷笑了一下。

春花拖着腿挪到鍋屋,坐到矮凳子上開始生火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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