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離婚
春花爹娘一直知道春花在李仁義那裏受了委屈,卻不知道李仁義竟禽獸到如此地步。
春花這幾年竟受了這麽多苦,她一個人背後得流了多少眼淚啊。
春花娘掀起春花額頭前的劉海,難怪從來不梳劉海的春花梳起了劉海,原來是為了遮疤。春花娘顫抖着雙手,一遍遍摸着春花額頭上的疤痕,眼淚擦都擦不完。疤痕雖然已經變淺了,但是它确确實實存在着,提醒着春花曾經受過的屈辱。
“好了,娘,都過去了,我現在不是還好好地坐在這裏嗎?”春花把這麽多年的委屈全部說了出來,心裏反倒酣暢了不少,從來沒人能聽她說這些話,這些事情像大石頭一樣壓在她心間,無法喘息。
那日春花爹眼睜睜地看着春晖打了李仁義,又聽到李仁義那些混賬話,他才明白自己之前是大錯特錯了。
春花掉了娃的那次就要離婚,是他怕丢人,讓春花把那些話憋回肚子裏,繼續過下去。他認為人都會犯錯,犯了錯就給他改過的機會。何況李仁義之前對他們趙家也是盡心盡力。
“娃啊……咳……都是爹害苦了你……咳……你今天說出來,爹就……咳……一定給你做主,也……咳……幸虧你說了出來,不然爹死了都不知道……咳……我娃遭了這麽多罪!”春花爹說完這些話,用盡了全身力氣,說完後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此時的他如冬天樹上幹枯飄零的樹葉,只差一小陣風,便凋落化為泥土。
“爹,你不要着急,春晖這不也在家呢嘛,我不怕他李仁義!”春花急忙給爹拍背。
“他爹,你別想那麽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以後都會好的。”春花娘說完扶着春花爹進裏屋躺下了。再坐下去,他爹怕是撐不住了。
春花爹自從生病以來,第一次為了這破敗的身子感到懊惱,他想給春花好好做回主,他甚至想打李仁義一頓給春花出出氣,可是他一點力氣也沒有。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任憑春花娘把自己攙進去。
“二姐,你當真對李仁義沒有一絲留戀?”
“絕無!”春花斬釘截鐵,回想這一路走過來李仁義對她的種種折磨,精神和身體受的雙重折磨,她回答得絲毫不帶猶豫。
過了兩日,挑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春草開着三輪車把春花和春晖一起拉到了李集村。二姐成親這麽多年,這還是春晖第一次來到春花的婆家。
李仁義晚上果然在家,桌上擺了酒肉。小日子過得還挺滋潤。
“喲,大姨子小舅子都來了啊。”李仁義陰陽怪氣地,他們一起來準沒好事。
那天在醫院打完春花後,他就知道他從前打春花的事情老趙家要知道了。李仁義了解春花,知道她是那種打碎了牙齒活血吞的性格,只要他不說出去,她就絕對不會說。但是現在她娘家人都知道了,她就肯定會全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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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仁義料定春晖得來揍他一頓呢,他可不怕,這可是李集村的地盤,只消他大喊一聲,李家可是大戶,人多勢衆,絕不饒了他。
他真是小看了春晖。春晖可是念過大學,見過大世面的人,怎麽會如此魯莽。
“我來是和你說,明天和我姐去鎮上辦離婚。”
說話間,春花和春草從裏屋走了出來,手臂只挂了一個小小的包裹:“我沒啥東西,就幾件端午的衣服和書包書本這些。”
李仁義見春花來真格的,慌了。他還從沒想過離婚,他惱羞成怒:“是不是偷了我的什麽好東西放在包裹裏了?”
春花眼睛都不看他,只把包裹慢慢打開,裏面的衣服拿起來一件件抖,又把端午的書本打開一頁一頁翻。
春花的動作特別慢,但是臉上的表情異常堅毅。
李仁義并不是真的想要檢查春花的包裹,他試圖像往常一樣去羞辱春花,卻發現話說出來那麽無力。春草和春晖四只眼睛緊緊瞪着他。
“趙春花,我不去簽字,你休想離婚!”
“李仁義,你明天最好老老實實去,不然你就等着坐大牢吧。我姐頭上的疤,還有那天在醫院裏你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兒打她,這都是你家暴的證據!”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我打自己媳婦有什麽錯兒?”
“不信你就試試看!”
春晖冷笑一聲,狠狠地撂下一句話,轉身把春花帶走了。
李仁義小酒喝不下去了,如同爛泥一樣癱在了地上。
離婚,他不願啊!
他回到屋子裏,衣櫃裏春花的衣服全都收拾走了。只留下兩件他買的棉襖,一件粉紅色一件鵝黃色。梳妝臺上有幾根長長的頭發,是春花的。
這間屋子,他和春花恩愛過,和春花笑過鬧過。也是在這間屋子,他侮辱她,打她罵她,一個不高興就一腳把她踹下去……李仁義想起過往種種,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夢到了春花十九歲那年,俏生生地站在人群中間,對着做了新郎官的鄭軍冷笑,轉眼間,他變成了鄭軍,春花看都不看他。李仁義一着急,醒了!
外面的天亮了!
這一天,是春花新生的日子。春花起了個大早,去鍋屋熬了小米粥,滴了香油。春花娘也早早起了,端了一筐白糖饅頭,放到粥鍋裏一起熱了。春花娘接過春花手裏的燒火棍,把春花攆去梳洗一番。
離婚,也要體面地離。
春花把臉仔細洗了,抹了點潤臉油。她仔細端詳鏡子裏的人,皮膚細致,眉目帶笑。她也才二十四歲啊,還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春草“突突突”地開着三輪車大清早就來了,車上坐着端午。
端午在春草家住了幾天,小臉都紅潤了。
“娘,春花,我尋思着這事兒不能瞞着端午,所以把端午給帶回來了。”
春花蹲下來,摸着端午的臉:“端午,以後媽媽不再和爸爸一起生活了,你同意嗎?”
端午來之前就聽春草和楊樹林聊了一個晚上的這件事情,她心裏歡呼雀躍,媽媽再也不要挨爸爸的打了,以後可以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了。
端午點頭:“媽媽,你到哪裏,端午就到哪裏?”
春花娘笑着點了點端午的額頭:“人小鬼大,你以後也是要嫁人成家的,怎麽能一直跟着你媽媽?”
“端午不要成家,成家了會被打。”
端午一句話戳疼了春花的心,她當時忍辱和李仁義在一起就是為了想給端午一個正常家庭的生活。可是結果呢,卻給端午帶來了這麽大的陰影。
春花三姐弟來到鎮上的時候,李仁義已經到了。他戴了墨鏡,看上去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春花心想,李仁義曾經最痛恨二流流的裝扮,現在卻一步步把自己活成了他最讨厭的樣子。
在李仁義看來,什麽都不如面子重要。要他低三下四地求春花不要離婚?怎麽可能呢?他到現在都不敢面對那個昨晚緬懷過往的李仁義。李仁義就是這樣,他永遠在和自己較勁,不敢面對自己的真心。不知道多年以後,他會不會後悔?那就是後話了。
從鎮子裏回來的春花,臉上忍不住挂着笑意。她終于解脫了!
春草把三輪車停在路邊,說得去買好酒好菜慶祝慶祝。
春花跟着春草一起走,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她得去謝謝一個人,林祥。
林祥的鍋餅攤子這時候正閑下來,春花走過去綻開臉上的笑容,發自內心地對林祥說了一聲:“謝謝。”
林祥還未來得及細問,春花就笑着跑開了。
春花笑得真好看,林祥只落了這麽一個總結。幾天後,林祥見李仁義在街上鬧酒滋事,才知道春花原是離婚了。
這邊春花姐弟三個還未進大門,就聽到娘的哭着喊:“他爹,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