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番外三
我叫端午,趙端午。因為是端午節被春花從蘆葦叢裏撿回來的,由此得名。
從小,我就知道我是個撿來的孩子,雖然爺爺奶奶和媽媽對我百般呵護,但是出了門,就有小孩子指着我,說:“看她,撿來的,沒人要的娃兒。”
命運為你關上一扇門,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我不知道生我的父母為何将我抛下,卻知道春花是如何含辛茹苦地将我養大。
我小學畢業的那年暑假,春花三十歲。
我放了暑假,春花不用幫我做飯了,竟然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我打趣她被林祥爸爸慣得沒邊兒了,這麽多年了,春花還是會不好意思,她說,哪有,只最近瞌睡得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子,有事沒事總往一起湊。
瞧,春花還學會撒嬌耍賴了,睡懶覺都得怪眼皮子。
作為大姑娘的我,來了第一次月事。春花一邊叨叨地給我講注意這個注意那個,一邊掐着指頭算,自己好像好久沒來了?
我記得我在生理書裏看過,說女人到了更年期就會絕經,我抱着春花喊:“媽媽,我不要你變老呀。”
林祥爸爸在門外聽到了,敲了門進來說哪有人剛三十歲就到更年期的,趕緊地去看醫生才是正事。
做了檢查後,春花和林祥爸爸盯着檢查單一臉地不可置信,春花懷孕了!
春花追着醫生問:“以前大夫說過我很難再懷娃了,怎麽會,怎麽會呢……”
“對啊,是很難懷,并不是絕對不能懷,回家好好保胎吧。雖然三十歲了,可是看你身體底子還行。”醫生不耐煩春花再問一遍,将春花和林祥爸爸趕了出來。
出了門,林祥爸爸就把春花抱着在院子裏轉了幾圈。春花看着一旁的我,連忙把林祥爸爸推開,我看出她臉上讪讪地表情,趕忙說:“媽媽,我要做大姐姐了!真好!”
第二年的陽春三月,街邊的楊柳到處飄着柳絮,春花生了一個男娃,我的弟弟。
春花每天雖然很累,卻很開心。看着春花和林祥爸爸每天為弟弟忙裏忙外,我心裏不是滋味,剛進入青春叛逆期的我,敏感又多疑,春花和林祥爸爸因為有了弟弟反倒刻意地對我好,讓我很難受。
我寧願像以前那樣,做錯了事情,春花吼我一聲,關門不給我飯吃,也比現在這樣好。我變得很煩悶,甚至放了學就在校門外徘徊不願意回家面對兩張讨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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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負面情緒給了我重重的一擊,初一的期末考試,我從第一名的位置上華麗麗地滑了下來。自從上學以來,我第一次沒能考第一。
那天晚上,我躲在屋子裏哭了很久,心裏異常煩亂。我聽到春花猶豫的腳步聲在門口走來走去,最終還是沒開門進來。甚至小弟弟哭的時候,春花都讓林祥爸爸把他抱到了樓下去。
其實,我多希望春花可以沖進來,質問我這次怎麽沒考好,可是她沒有。我覺得,我和春花之間有隔閡了。我竟然第一次提出了想要找親生父母的想法。
春花聽了我的想法後,眼睛紅了,她什麽都沒說。晚上,她房間的燈亮了很久,我把耳朵靠過去,聽到了春花的哭聲:“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從來沒想過給端午找回她的親生父母,我就想她這輩子只做我的女兒。”林祥爸爸說:“端午說的都是氣話,再說了,親生父母哪裏那麽好找的,當初不要,現在就沒有再尋的理兒。春花,我說你就是想多了,端午現在青春期的大姑娘了,本來就比較敏感……”
我覺得我真是良心被狗吃了,把春花惹得哭得那麽傷心。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提過親生父母的事情,我又做回了之前那個乖乖的端午,次次考試得第一。
高二那年,我正在教室裏上課,林祥爸爸把我叫回了家。
路上,林祥爸爸告訴我,找到了我的家人。我的家人?有血緣關系的家人?我心裏很忐忑,除了現在的家人以外,我不再需要別的家人了!
屋子裏坐着一對和春花年紀相仿的夫妻,臉上的表情局促不安。我剛進了門,那個女人就抱着我大哭,叫我是“可憐的閨女”。可憐嗎?我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可憐。也許剛被丢掉蘆葦叢的時候确實是可憐的吧,可是自從春花把我撿了,我便再也不是可憐的了。
我把臉看向春花,她笑着對我點點頭。
其實呢,我的故事沒有任何曲折離奇,就是他們想要生個男娃,又不願交計劃生育的錢,就把我丢了。
我笑笑,我既沒有認,也沒有拒絕。來的路上,林祥爸爸就和我說了,自從我說過要尋親生父母,這件事始終成了春花的心事。不管我最後選擇和誰一起過,我總有權利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畢竟,是他們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
我能怎麽說?我既不能和林祥爸爸說你們真是想多了,也不能和我的親生父母說,老死不相往來,更不可能和他們抱頭痛哭骨肉相認。他們,就是我名義上的父母,一個名詞。
對我來說,養遠遠大于生。春花是我的媽媽,任何人都無法改變。
後來,其實也沒什麽後來,他們家裏也還有嗷嗷待哺的娃,從小到大的這種疏離感就把我們隔得千萬裏遠。更有趣的是我的弟弟,哭喊着姐姐不許到別人家去。
我刮了一下他的鼻頭,姐姐哪裏也不去,就是去了也得把你帶着。
春花在一旁幽幽地說:“這下心願完成了吧,以後老老實實做我的閨女,好好學習考大學,別的啥都不要想。”
林祥爸爸說:“不要有負擔,就當是一門幹親了。現在不是流行那啥,認個幹爹幹娘的。”
我對着春花狡黠地一笑:“想趕我走都沒門兒,賴着你了。”
春花一邊笑,一邊流着眼淚。我把她的眼淚擦掉,春花真是越過越回去了,這麽多年了都不能改改這毛病。
我望向窗外,柳樹上光禿禿的枝幹上長出了一個個綠色的小芽苞,陽光灑在上面,嫩綠地可愛,像極了書裏的水墨畫。
春天來了,真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