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佬他少年時

南家小樓裝修的很有古色韻味,尤其是寧致暫住的房間,既有古典美,又在古典中增添了幾許現代風情。

最妙的是門邊的扶梯……

寧致放下行李箱,擡步走上階梯,來到盡頭,才發現扶梯與上面的閣樓竟是連通的,圓形的拱門是中式風格的标志,镂空的隔斷、古樸的置物架和江南式的屏風把閣樓分割成兩塊。

一塊是作為書房使用,一塊用來小憩和休閑的。

僅一眼寧致就知道布置它的主人花了不少心血。

他走到書桌前,桌面很幹淨,只擺放着一個相框。

看着照片裏的兩個女人,他拿起來仔細打量,倆人的眉眼很相似,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姐妹倆。

左邊的女人肖似南媽媽,只是身形清瘦許多,穿着帶補丁的的确良花襯衫,紮着麻花辮,笑的有幾分拘謹;右邊的少女卻與季媽媽像了十成十,不過是面容青澀些許,她挽着左邊女人的手腕,笑的一臉燦爛。

這張照片季媽媽.的書房也有一張,不用猜都知道這是南媽媽秦琨和季媽媽秦瑤了。

秦瑤很忙,一年到頭都不見得會來一趟。

可這個房間卻收拾十分幹淨整潔,若秦琨當真是只知道吸妹妹血的吸血鬼,斷然做不到這個地步。

寧致放下相框,走到屏風後的軟塌邊,軟塌正對面是一扇窗戶,拉開輕透的窗簾,可俯瞰整個小鎮的全貌,尤其是隔壁的霍家……

不過霍家暫時沒人,他也沒心思等霍弈君回來,見打量的差不多,便下樓從行李箱裏拿出衣物去洗澡。

出浴.室時,才想起還沒仔細看過這具身體的相貌。他轉身回到盥洗臺,鏡子裏的少年唇紅齒白,眉目如畫,如果換上白襯衣,就如同漫畫裏走出來的王子,無一處不精致完美。

怪不得話本裏的季堯能把艾春花騙到手,有着這麽一張臉,還有多年培養出來的貴公子氣質,想哄騙一個沒多少見識的小姑娘,實在是太容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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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致下樓時,南媽媽已經把飯菜準備好了。

品類算不得豐富,也比不得季家保姆做的精致,但卻別有一番風味。

南家不興食不言寝不語,可在用餐期間,南山只是悶頭吃飯,南媽媽看似神色如常,可每每寧致夾一道菜,她便會偷偷觀察寧致的表情,見他面色放松,偶爾還會舒展眉頭,懸着的心才慢慢放松下來。

人一但放松,就忍不住想說話。

她用公筷夾了塊魚肉給寧致,道:“小乖乖啊,你剛來咱們家,先休息幾天,正好讓你表哥帶你出去玩玩,等你轉學手續到了再去學校也不遲。”

這話要擱季堯耳朵裏,指不定會覺得大姨不安好心。

畢竟現在正是高三最關鍵的時刻,南媽媽別說催他去學校,還讓南山帶他出去玩,這不是故意耽誤他學習麽?!

寧致卻不會這麽想,他擡頭看着南媽媽,認真道:“現在正是高三沖刺階段,一天都耽誤不起。”

這話比較符合季堯的性格,可寧致覺得這樣對待一位長輩似乎有些無情,便又道:“大姨,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怕我不習慣,其實這沒什麽的,我媽從小學開始就有意培養我的獨立性,小學夏令營有老師跟着不算,初中有跟同學出去參加比賽的經歷,高中時我就可以獨自坐飛機去國外看望我小叔,順帶旅游,所以,你別擔心,在轉學手續還沒辦好時,我就在家看書溫習功課。”

這一番話聽的南媽媽欣慰之餘又有些難過。

外甥懂事,她覺得是妹妹教的好,可太懂事了,又叫人心疼。

南媽媽.的情緒變化落在寧致的眼中,他心虛的垂下頭來,端起湯來喝了兩口壓壓驚!

南媽媽對季堯一家人的濾鏡太厚,所以不管他說了什麽,都會在心裏放大十倍來美化……

他還是別說了,喝湯吧。

一直被忽略的南山看了看表弟,又看了看他媽眼裏都快溢出來的心疼……

算了,還是安靜的吃飯吧,親媽.的心天生就是偏的,掰不回來了。

今天的鲫魚燒的不錯,又鮮又嫩,怪不得表弟的筷子一直落在這盤菜上,不行,他得先下手為強。

一頓飯在倆表兄弟明争暗鬥中結束了。

飯後,寧致喝完南媽媽準備的牛奶,趕走想跟他徹夜長談的南山,上了閣樓,守在軟塌上等着隔壁的人回家。

霍弈君回來的時候,整個鎮子的燈火都熄了。

他推開院門,拖着疲倦的身體走進院子,客廳裏有燈亮着,昏黃的光暈穿過敞開的大門投射.到院子裏,就像是一團為他指路的明燈。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姥爺為他留的燈發呆,看着看着,鼻頭猛地一酸,眼前霎時蒙上了一層水霧,白天在霍老太太那裏受到的責罵和壓抑在心底的情緒立時化為滿腔的委屈。

太苦了。

身上的痛楚都比不得他心裏的苦。

幼時喪父喪母,母親是殺死父親的兇手,親戚的指責和旁人異樣的眼光,霍老太太的遷怒和毒打,叫曾經天真懵懂的他一夜成長。

好不容易被姥爺帶了回來,霍老太太卻時不時的跑上門來打滾撒潑要生活費,甚至還辱罵姥爺,讓曾經健談開朗的老人漸漸變成了如今沉默寡言的模樣。

他恨霍老太太嗎?

肯定是恨的,若是不恨,也不至于連聲奶奶都不願意叫。

可他卻沒資格去指責霍老太太,畢竟确實是他的母親害死了霍老太太的兒子,所以這些年來,無論霍老太太怎麽欺上門來辱罵,亦或者每次過去看望她,都要接受棍棒的洗禮,他都只能默默受着。

但那是之前,昨晚,他從母親的舊物裏清理出了一個鐵盒子,鐵盒子裏裝着一本泛黃的日記本,裏面詳細的記錄了母親心理改變的歷程。

霍弈君咽下淚意,忍着身上的疼痛和饑餓走進家門。

大門敞開着,一股刺鼻的煙味撲面而來,他皺起眉,剛想說些什麽,前方陽臺忽地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回來了,飯在煤爐上,吃完早點去睡覺。”

霍弈君循聲望去,就見姥爺坐在陽臺背對着自己,辛辣的煙味随着晚風飄進屋子,沁入他的鼻端,他忍不住開口道:“少抽點煙,您身體什麽情況您也知道。”

江老爺子沒有回答,寂靜的夜晚只有他‘吧噠吧噠’抽旱煙的聲音。

霍弈君沒再說什麽,他捂着幹癟的肚子走進廚房,煤爐上的鋁質蒸鍋上冒着白煙,打開鍋蓋,就見裏面放着一碗玉米炖排骨湯、一碗紅燒肉和一條絲毫未動的魚,忍了一路的淚意瞬間就崩了。

水霧迅速模糊了他的視線,彙聚成淚珠奪眶而出。

家裏條件不好,很久沒見葷腥了。

他父母去世後不久,霍老太太帶着他來姥爺家鬧過一次,并且提出五十萬的賠償。

在當時人均收入為八百左右的年月裏,五十萬當真可算得上是一筆巨款,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小鎮子上。

姥爺是個正直且善良的人,加之他一直覺得是他的錯,是他沒教好女兒,導致女兒犯下了無法挽回的大錯,讓霍老太太白發人送黑發,所以他同意了霍老太太的獅子大開口,先是賠了她一筆錢,剩下的按月償還。

當時的姥爺是個小學老師,工資一千出頭,除去日常開銷,還能存下一筆錢來,可自從有了這筆債務,姥爺的日子漸漸變的捉襟見肘起來。

姥爺如此爽快的賠錢,除了愧對霍老太太,私心也是希望霍老太太能對女兒留下的孩子好些。

可讓姥爺沒想到的是,他還是低估了霍老太太的恨意。

在他有次上門看望外孫時,正好撞見霍老太太拿着竹條抽打外孫。

一向好脾氣的姥爺終于怒了,他大發雷霆,說要帶走外孫,老太太不同意,他就威脅霍老太太,說若是不放人,他情願去坐牢也不賠償。

霍老太太豈是好惹的?

姥爺态度強硬帶走他的後果是別人戳着他的脊梁骨罵,說他江家缺德帶冒煙,女兒殺死了霍寡婦唯一的兒子,現在還來欺負霍寡婦,更是搶走霍家唯一的血脈,可見根子裏就是黑的,怪不得女兒是殺人犯,說不定就是江文斯教的。

還有人說這樣的人不配育人子弟,要是教壞了自家的娃可怎麽好……

風言風語傳到校領導的耳中,校領導一開始只是提醒姥爺注意人民教師的形象,可當家長找上校領導時,姥爺被迫提前退休了。

姥爺受人尊敬了大半輩子,何時被人這般侮辱過?

因此他很受打擊,自此消沉了下來,也再沒踏進過竹清鎮一步,只是每個月會讓他去給霍老太太送錢。

外孫會遭遇什麽?

以前的霍弈君覺得姥爺不清楚,可今晚豐富的晚餐卻讓他明白,姥爺的心裏其實比誰都敞亮,只是人生有太多的不得已和苦衷。

再說了,就算姥爺知道,他也不怨姥爺,也明白姥爺的無奈。

而且當年要是沒有姥爺,他會長成什麽樣子,連他自己都無法想像。

他就着淚水把紅燒肉吃了。

紅燒肉肥肉居多,吃起來有些膩,姥爺年紀大了,腸胃不好,不适合他,至于排骨湯和魚,他沒動,想着留到明早起來熱給姥爺吃。

霍弈君洗完碗走出廚房,發現陽臺和客廳已經沒有了姥爺的身影,倒是在收拾客廳的時候發現桌上放着一張紅票子。他眼眶又是一熱,擡頭朝對面的房間望去。

房門緊閉,依稀還能聽到裏面有咳嗽聲傳來,他擔憂的走到門外,擡手想敲門,轉而想到了什麽,剛擡起的手慢慢地垂了下來,捏着手中的錢抹了把眼淚,轉身回了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應該就能寫到文案上寫的倆人初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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