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備考縣試

家裏有了貓之後,柳賀的生活又多了一樁樂子,就是逗貓玩,但他只負責玩不負責投喂,幸虧他娘把三叔叮囑的事項都記下了,每日喂得很認真。

小貓大概也知道誰才是真正靠得住的,每日貼在紀娘子後面,喵喵叫得殷勤。

由于這貓的态度差別太大,柳賀反而有些嫉妒了。

然而柳賀陪貓玩的日子并不長,過了春節與元宵,他又得回到丁氏族學繼續讀書。

二月前,縣衙早早發布告示,告知考生們今年縣試的時間與地點,丁氏族學中有十數位弟子應考,便是與柳賀同一批入學的弟子中,田志成與劉際可等幾位年齡稍大的也先赴考了。

“之前怎麽未聽他們說過?”湯運鳳抱怨道,“如今他們先下場了,我倒有些忐忑。”

柳賀讀書雖讀得安穩,可聽說同窗赴考的消息後也有些不鎮定,劉際可與田志成的學問在諸同窗中排名很靠前,兩人若是能通過縣試,他倒是也可以下場一試。

不過眼下還是把掌握的知識點再鞏固鞏固。

柳賀收了心,繼續投入到經史文章中去。

同窗們下場的多,先生們的精力便能投入到這一批留下的弟子中,柳賀每日能多問幾個問題,不過過了些時日,族學招的新一批弟子入學,柳賀他們便成了老生了。

無論誰來,柳賀的讀書習慣一直未改,《詩》經義丁琅已于四月前講畢,之後便以時文為主。

柳賀的功課此時又多了幾項,最重要的一項就是寫試帖詩。

鄉試會試不考詩賦,童生試中卻考試帖詩,五言六韻和五言八韻都要寫,平仄上有要求,這也是柳賀目前面臨的大問題,他寫文章自認還不錯,可詩賦一道卻只是平平,可若想通過縣試,第一場四書文兩篇、試帖詩一首卻是必考的。

縱然頭大如鬥,柳賀還是得硬着頭皮上。

柳賀自認為自己在寫詩這一道上格外努力,可十數首詩作下來,能被誇贊的也就是對仗工整,其餘都是平平。

但寫詩耗費的精力卻比寫文章要大多了,每次怎麽憋都憋不出詩的時候,他就深深希望自己白居易附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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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人家白居易敢寫慈恩塔下提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啊,科舉考場上試帖詩能寫出“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這樣的名句,他不在慈恩塔留名,誰還能留名?

光是自己寫自己醜倒也罷了,柳賀的試帖詩是要交給先生看的,柳賀文章不錯,先生對他的試帖詩自然也懷抱期待。

然後——

柳賀忘不了丁先生看到他所作詩賦那一刻的表情,就像面具被打碎了一般。

之後,丁顯抱來厚厚一堆書給柳賀,雖未多說什麽,可臉上的表情卻說明了一切。

柳賀拿起書一看,《文心雕龍》、《樂府詩集》、《東坡樂府》……可以說是可以說是唐賢今人詩賦都具備了。

還能怎麽辦?只能繼續看了。

柳賀既然知道自己的弱點,就不會放着不管,他之後便如學寫文章一般學詩,不求作得多麽驚豔,但求不功不過,至少不能成為扣分項。

科場上的文章和詩賦畢竟不同于平時,自唐以來,能在科場留名的試帖詩,不過白居易《賦得古原草送別》和祖詠《終南望餘雪》寥寥幾首罷了。

除了寫詩之外,柳賀也在練诏诰表及策問文章,去年至今年四月所學無疑是在打基礎,以四書五經為主,讀書的內容也偏狹窄,而在這之後,讀書的內容愈發駁雜,只琢磨經義文章已是不夠了。

不僅柳賀如此,他在族學中的同窗們也是一樣。

衆人原本約定,明歲縣試一同下場,可眼下劉際可與田志成先行一步,

其他人自然也有了焦灼之感,因此讀書愈發勤勉。

不過就算時間再緊,柳賀依舊每日去書堂讀書,眼下丁氏族學的書都被他讀了大半,挑到後面,他找不出自己喜歡的書,連那些不喜歡的都勉強讀起來了。

“柳兄,借文章一用。”

湯運鳳在他身後喊,柳賀将文章遞了過去,卻将施允文章拿了過來。

這是幾人近期的習慣,互相參考文章,以彌補己身之不足。

……

對整個南直隸的士子們而言,嘉靖四十三年最大的一樁事便是南直隸鄉試主考不用本省人,這自是受吳情任南直鄉試主考的影響。但受影響的不僅南直一省,北直順天鄉試也是一樣的待遇,南人用北,北人用南,就連同考也必須用一部分進士出身的京官。

眼下倒是還影響不到柳賀他們,畢竟他們還是一群連縣試都沒考的小萌新,但未來他們若是有機會參加鄉試,猜主考的幾率就大大降低了,畢竟南直具備主考官資格的官員是可以數出來的。

八月鄉試之前,柳賀仍舊專心致志地讀書備考,他文章比之去年又精進了幾分,這是幾位先生都認可的。

至于試帖詩,他現下倒是能寫出四平八穩的幾首,可文辭卻毫不出衆。

丁顯對他不擅詩這一點也很無奈,但他轉念一想,柳賀在文章一途的進步已遠超常人,詩賦一項略弱些倒也合理,有人擅詩有人擅書,若是樣樣精通,那得是在史書上留名的人物了。

“文辭上再精妙些,你縣試必能取中。”丁顯低聲囑咐道,“你眼下文章已有了火候,但切記不能自滿,否則便是過了縣試,府試也難以通過。”

柳賀自然也清楚。

縣試是一縣士子的争奪,而府試則是一府士子的競争,到時候不僅是丹徒一縣,丹陽、金壇這兩個科舉實力強過丹徒縣的士子們都要加入競争。

柳賀一點都沒有小看科舉的難度。

拿現代作比方,南直隸鄉試三年一開,一科招手舉人一百三十五名,但南直隸十四府四州,包含了現代的蘇、滬、皖三省,三省士子三年考一百三十五個舉人,南直隸作為兩京之一,還有南監士子一同參考,論考試的競争力,考清北和它相比都只是小意思。

就算是小小的縣試,能通過也未必容易。

“縣尊乃是嘉靖三十五年的進士,對文章要求向來很高,你明年若是下場,可多看幾份縣試程文與府試程文。“

柳賀點頭道:“弟子知曉。”

丁氏與歷任縣官一向相善,與學官們亦是相熟,摸中知縣喜好的文章風格的話,在縣試中考中并不難,唯一憂心的便是人事變動,換一個新官過來,又得重新熟悉。

柳賀現在的感受是,讀書忙且累,去年的忙碌程度只相當于高二,今年卻直接到高三了,緊張程度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

山中無歲月,柳賀在學堂中讀書,也常常忘記歲月的流逝。

這一日,他告知丁顯已将書單上所列書目看完,他原意是希望先生另外再給他列一份清單,可他卻收獲了丁顯不可思議的神色:“已讀完了,當真?”

要知道,丁顯之後還補了幾冊書,柳賀實際上看的文章比清單上所列要多多了。

“确已讀完。”

丁顯依舊有些不信,可柳賀完全沒有騙他的必要,他只能盯着柳賀看了半晌:“明日過後我再給你。”

“對了,今科鄉試的程文你可看了?”

柳賀恍然才想起,鄉試已經過了,這幾日太熱,他讀書讀得燥,早把這事給忘了。

“明日允你一天假,去書肆看一看,程文必是已經出了。”丁顯道,“先看鄉試程文,再對照自己的文章琢磨。”

眼下鄉試剛過不久,程文集可謂十分暢銷,柳賀幸虧和掌櫃有抄過書的交情,從對方手頭摳了一本出來。

可就算如此,這一本程文集定價也絕不便宜。

這一科應天鄉試的主考汪镗是嘉靖二十六年進士,二甲第二名出身,也就是那年殿試的全國第五名,柳賀曾經讀過他的應試文章,真可以說是字字珠玑。

買了書,柳賀當即在書肆裏看了起來,這一科鄉試的解元是沈位,柳賀沒聽說過,料想應該也不是明史上的大人物,可他一讀對方文章,卻覺得文風清麗,自有一股流暢之感。

這恐怕是唐宋派的好文章。

柳賀聽書肆裏有士子在聊,說沈位師從唐順之與茅坤,難怪文章如此潇灑有風範。

沈位治《書》,第二名葉初春則治《禮記》,程文集取了前十舉人的佳文,柳賀一一讀了,尤其第四名陳子忠與第六名李國士的文章,這二人均治《詩》。

讀之前他覺得自己的文章還不錯,讀了之後,他就意識到了理想和現實的巨大差距。

不過柳賀倒也不是自卑的人,他眼下文章是不如人,不過只需多加磨練,未必沒有勝過對方的可能。

他将程文集揣在懷裏,一邊回學堂一邊思考,如果是他參加考試,他該如何破題,後續又該如何寫。

“柳兄,該醒了!”

還沒到學堂門口,柳賀聽見有人在喊自己,一看,湯運鳳幾人正在朝他招手,施允也在,柳賀原以為幾人在買紙筆,一低頭,他們竟在河邊攢了場棋局,神色專注地在下棋。

“我一看便知,柳兄你此刻定在想文章。”湯運鳳無語道,“真是書癡。”

“要不要來一盤棋局?”

柳賀搖了搖頭:“不來。”

施允也沒有下,見柳賀過來旁觀,他給柳賀讓出了一個位置,卻沒有露出笑臉。

“施兄如今對我甚是冷淡。”

施允:“……”

“施兄,嫉妒真的不好。”

柳賀剛剛還在想文章,一見施允,卻立刻将“我有貓了”四個大字印在了臉上。

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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