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如是我聞

張昀生一個人在餐桌吃飯。

林姨瞧着, 不知這夫妻倆究竟是怎麽個想法, 她倒一杯溫水過去,趁便說:“棠棠剛才還和我商量呢, 怕那小狗影響了你,打算把狗送走。棠棠知書達理,她自從嫁過來, 哪一樣不是就着你的意願?”

張昀生聽着不應, 拿水喝了一口。

林姨越說越來勁:“她一個孕婦, 整天悶在家裏多愁善感,養只小動物陪陪自己怎麽了?你倒好, 嫌狗吵着你,幹脆不回家了,前一陣不是才出差回來?怎麽又出差了?也就她信了你這話。”

“我照顧你20多年了, 還算了解你,你這性格對着外人怎麽施展都行, 棠棠是你老婆, 凡事只是哄着怎麽行?你花點心思了解她。”

“還有啊……”

張昀生越聽越頭疼,飯才吃半碗就擱下筷子,沉吟稍許, 說:“棠棠懷孕,方方面面都要照顧, 您要是忙不過來,我讓人給您找個幫手。”

林姨趕緊說:“不用不用,別人我還不放心呢, 棠棠和家裏的事我照顧得來。”

張昀生也就不再多話,讓人早點休息,自己起身上樓。

卧室的門虛掩,兩盞壁燈霧悠悠,她倚着床頭看書,披一身暖色。

于棠察覺門開,望過去一眼,沒理。

張昀生在衣櫃前摸索半天,問老婆要睡衣。

于棠這才想起來,那天他電話裏說要出差不回來,她就賭氣把他的睡衣收進衣櫃上頭的櫃子裏,轉頭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現在他問起來,她也不好意思說。

她不大自在,“不清楚,你去問問林姨,可能拿去洗了沒收進來。”

他想想,果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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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棠趕緊下床,搬了張凳子,站上去要取上頭櫃子裏的睡衣,沒想到張昀生很快去而複返,她始料未及,身形微微一晃,倒把張昀生吓得夠嗆。

他三步并作兩步過去,把她抱下來時,臉上有了肅清之色。

張昀生把她放回床上,問:“上去拿什麽?”

于棠吭一聲:“睡衣。”

他沉默一會,忽而一聲輕笑,自己站上凳子,把睡衣取下來。

于棠端正坦蕩,第一回做這種事,還是蠻不好意思的。

她掀被子躺下,蓋住臉。

張昀生進了浴室,于棠昏昏欲睡,等他一出來她聽見細微的動靜,忽然又醒。他見她睜着眼睛卻神情迷糊,過去摸着她的腦袋,親了一口。

她今晚洗了頭發,他聞得青絲香潤。

他的手探入被子摸向她的小腹,柔軟平坦,和平時摸着沒兩樣。

她懷孕兩個月,體型和她備孕階段差不多,她骨架細小,胖極也還是那麽回事。

院子裏的狗安靜一整晚,是林姨在狗窩裏安置了一盞助眠燈,安撫了小狗的情緒,自此裏裏外外終于相安無事。

張昀生摟了她一夜,第二天起來,手臂被她枕得發酸。

他說手擡不起來。

于棠起身給他系領帶,一邊問:“刷牙的時候怎麽擡起來的?”

他只是笑。

于棠對自己的手法很滿意,打完領結,撫平他襯衣的褶皺。

張昀生扶着她的腰,忽然想到一事,于是說道:“我聽說,女人懷孕的時候不能使小性子,不然孩子的性格也別扭。”

于棠自是不信,但也問了句:“聽誰說?”

他沒答,繼續說:“你想想,你和寶寶心連心,你一動氣他就有感應,三番兩次形成記憶,久而久之性格哪能好?要不怎麽有胎教這一說法?”

提及胎教,于棠倒是有些信服。

他嗓子壓得低柔:“你是不是故意的?寶寶還在肚子裏就開始使離間計,等他出來了合力對付我是不是?我收拾不了他,還收拾不了你?”

于棠被他逗笑,輕推他一下。

——

于棠的肚子一天天見大。

趁着暑假,張昀生把于棠的父母接過來,陪她一段時間,但于父那邊還得給高三的學生補課,來了以後待不了多長時間。

于母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也是不能久待。

二老在這裏住了一個星期。

于母見那林姨對女兒事事留神,也就不再多操心,說等于棠預産期再過來。老兩位來了一趟,匆匆忙忙就回去了。

張昀生偶爾在公司碰見陳韻,還會讓她有空去看看于棠。

陳韻嘴上答應着,心裏卻想,公司的項目一個接一個,等到有空得是何年何月?

于棠剛懷孕那會兒,她還有精力練習書法,作為消遣,亦可怡情怡性,現在挺着個大肚子,就算有心也是無力。

晚上睡不大好,白天就不想動。

林姨每天會陪她外出散步,開闊一下心情。

溫故倒是來了幾趟,陪着于棠去做了次産檢,但人家有事要做,總不能天天上門。

到了後面,胎兒情況穩定,于棠的心情也随之沉靜。

甚至每天還能笑意盈盈,把張昀生攪和得春意蕩漾,大概是許久沒碰她,這段時間他寡欲卻不曾清心,于是乎牽一發而動全身。

于棠還是擔心影響胎氣,提醒他小心一點,他低聲一應,動作細密但輕柔。這一趟綿長得很,于棠漸漸地體力不支,偏偏他像是沒完沒了。

張昀生顧着她和胎兒,只得草草了事,不甚盡興,事後還摟着她溫存了一陣。

于棠累極了想睡覺,推他不開,于是故意說:“不是重視胎教麽?你這是什麽胎教?”

張昀生聽得好笑,薄唇從她眉心蹭到鼻尖,再落到她唇間,由淺入深地吻她。

接下來,張昀生仍是忙。

林姨找時間把自己孫子帶來家裏,于棠見過小孩一次,相處了一陣,她還蠻喜歡,林姨一路叮囑孫子聽話,不許調皮。

小孩乖巧,滿口答應。

林姨叫那小孩寶兒,于棠也就跟着這麽叫。

寶兒見她肚子鼓起來,也懂得裏頭是胎兒,他指着問:“阿姨,你的寶寶是男孩還是女孩?”

于棠笑一笑,“等寶寶出來才知道。”

下午,小孩說要給于棠肚子裏的寶寶講故事,于棠歪在沙發上,聽着聽着入了眠,林姨過來把孫子帶到院子裏,讓他和小狗玩。

自己進廚房做飯。

晚上張昀生回來,見她和小孩玩搭積木,他擔心小孩子沒輕沒重傷着她,于是吃了飯洗了澡,捧着筆記本到客廳裏做事。

寶兒有點怵他,有他在場,這孩子不敢太活躍,話少了許多,悶着聲搭積木。

于棠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安靜了,問:“寶兒怎麽了?”

林姨是北方人,喊“寶兒”的時候帶着兒化音,于棠的兒化音不太順口,喊“寶兒”,那是實實在在的“寶兒”。

把一個小男孩喊得像個女孩。

小孩羞澀笑笑,說不玩積木了,要去找奶奶。

張昀生看過來,小孩趕巧一和他對視,眼神一閃,低下頭擺弄地面一堆木頭,忽然不小心碰倒高高搭起的房子,吓得臉色一僵。

他哎呀一聲,手忙腳亂地把灑了一地的積木收到一起,又說不玩了,然後火燒屁股似的,跑去廚房找奶奶。

于棠正覺得奇怪,一邊回到沙發坐着,說:“怎麽你一來那孩子就怪怪的,他怎麽這麽怕你?你做了什麽?”

張昀生敲着鍵盤,回道:“你以前也是怕我,我對你做什麽了?”

于棠不應聲,心想,我哪知道以前為什麽那麽怕你?随即她想起他對張愔愔的種種教育方式,趕緊就說:“你以後別對孩子太嚴厲。”

他說:“慈母嚴父麽。”

于棠一時欲言又止,半晌才說:“你對着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也就算了,你對着孩子,能不能改改你的脾氣?”

張昀生以為自己聽錯了,反問:“你說什麽?我對着你怎麽了?”

“……”

“說說,我對你什麽脾氣?”

于棠剛從就是順嘴這麽一說,沒想到他能較真,但說出來的話又不能收回,她硬着頭皮道:“你心裏有數。”

他氣笑,“我沒數,你講清楚。”

于棠無法,先服了軟,“你喝不喝水?我給你倒一杯?”

他看着她磨磨牙,這才罷休。

時間這麽一寸一寸挪着,于棠進入預産期,住進了婦嬰醫院。

這期間,張昀生把于母接了過來,讓她全程陪着,于棠也能安心待産。

張昀生能來則來,不能來就每天一個電話問着。

那日開會,他的手機間歇地有電話進來,但他調了靜音,一直沒有察覺,直到開完會出來,已經是傍晚時分,他摸出手機一看,趕緊回撥。

那邊說棠棠生了,是個男孩,但是不足斤兩,放保溫箱了。

聽聞母子平安,張昀生感覺自己也好似重獲新生。

于棠是剖腹産,坐月子的時候吃了不少苦頭,渾身油膩膩的卻不能碰水,四肢僵麻,下腹痛得連發聲的力氣都沒有,氣若游絲。

張昀生日夜看着心疼,小心翼翼地摟着她。

于棠心裏一酸,賭氣說:“以後不生了。”

張昀生順着她的意思,“那就不生。”他心頭發軟,嘴唇貼上她的眉心。

于棠扭開臉說:“別親了。”

張昀生握住她的兩邊下颌,“稍微胖一點不讓抱,生完孩子已經不讓親了?”

她說:“一臉油。”

他說:“你什麽樣我沒見過?要嫌棄你我能把你娶回家?”

于棠現在正是感性,聽完這話心裏來來回回地感動。

為他付出一切的心都有。

等挨過這一陣,于棠終于能下床,她瞧着嬰兒床裏的寶寶,心頭柔軟,心情明朗。

因為要喝母乳,嬰兒床擱在主卧,嬰兒幾時喝奶幾時睡覺沒個定數,往往白天睡覺,到了晚上甚至半夜哭鬧要喝奶。

于棠總是半夜起來喂母乳,連着張昀生也被鬧騰得睡不安生。

他晚上睡不好,白天還要一早去公司。

于棠說孩子剛出生,接下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會這樣鬧,索性讓他去客房。

張昀生被鬧得沒法,正有此意,但又擔心她剛生産,心思敏感要胡思亂想,他問了句:“不用我陪你?”

于棠說:“你在這裏不過是多一個人睡不好,何必呢?”

張昀生說:“那你有事叫我。”

于棠覺得這話虛得很,有事叫他不如叫林姨,所以并不理他。

張昀生一時站着,無奈道:“是你讓我走,自己又不高興。”

“不是……”于棠正抱着孩子喂母乳,不好亂動,只能背對着他說:“沒有不高興,你快過去吧,等一下天亮了。”

“算了。”張昀生反而回床上去。

于棠微微側身,問:“怎麽了?”

張昀生從這裏看過去,能瞧見她那裏半片白瓷似的膚色,一瞬間眼神些許深沉,霧靡靡的光線,把他描繪得邪乎乎。

于棠受不住他這樣的目光,轉了回去,又問:“怎麽不去了?”

他回了句:“明天吧。”

“有什麽不一樣?”

“等一下天就亮了,不在這一時半會兒。”

于棠喂養結束,孩子吃飽就睡過去,緩過來以後,她總覺得那處位置有些疼,不知道是不是喂養的姿勢不太對。

張昀生見她神色不對,問:“怎麽了?”

她猶豫一下,就告訴他了。

他伸手掀她睡衣,她躲開了,張昀生說:“我看看怎麽回事。”

于棠說:“你少來,你又不是醫生。”

他淡淡道:“我是正經要幫你看,你怕疼,一會兒疼得受不住別找我。”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說完以後,于棠感覺又疼了一些,她将信将疑地說:“可是你又不懂這些……”

他仍是笑,“我能治,親一親就舒服了。”

于棠拿起枕頭扔他。

他忽而一聲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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