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銀
“銀，你哥哥是由于肺炎引起的高燒，如果要治療的話需要卧床靜養，治好以後也可能會時常咳嗽，需要很長時間的調養，保證營養的話至少半年時間，他才能完全康複。”
把名為芥川龍之介的孩子抱回診所，莉莉娅給他做了檢查，得出這孩子需要修養的結論。
實際上這已經是因為芥川龍之介應該是一個異能者，異能強化了他的身體。否則對于一個六歲的孩子而言持續的高燒會導致器官功能損傷進而産生不可逆的後遺症。
把芥川銀抱到自己腿上，莉莉娅一邊撫摸着小姑娘的脊背讓她安心，一邊給她解釋。
“應該是因為一段時間的營養不良導致免疫力下降，又加上沒有及時治療就拖成這樣了。”嘆了口氣，莉莉娅也知道對于這兩個獨自生活的孩子來說，保證營養的靜養幾乎是天方夜譚。
“謝謝醫生。”芥川銀雖然已經不哭了，但眼睛腫的跟小桃子似的。她大概理解了莉莉娅的意思是哥哥需要時間才能慢慢好起來，語氣裏充滿擔憂，“哥哥會恢複的吧？”
靜默片刻，莉莉娅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嗯，他會好起來的。”
“如果，”莉莉娅想起了她為防止中原中也身體開發的“破繭”，眼前這孩子也是異能者，應該也可以使用。
看着芥川銀的眼睛，莉莉娅嚴肅地問她，“如果我有辦法讓你的哥哥很快好起來，但是我不确定他的能力會發生什麽變化，銀會希望我這麽做嗎？”
“哥哥真的會好嗎？不會比現在更難過了嗎？”小小的姑娘聽不懂莉莉娅口中的能力是什麽，她看着因為哥哥高燒在睡眠中都皺起眉頭明顯不舒服的臉，心裏只覺得難過。
“我想要哥哥好起來。”
“好，那我們就努力讓你哥哥好起來。”莉莉娅去辦公室拿來了“破繭”，給芥川龍之介吃下去，安慰芥川銀，“銀先去睡覺吧，哥哥到明天才能好起來。”
小小的銀咬着嘴唇搖了搖頭，肚子卻咕咕叫了起來。
“那去吃點東西再來陪哥哥好嗎？”莉莉娅露出善意的笑容，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發。
這次銀點了點頭。
吩咐阿織做一點适合小孩子吃的東西，莉莉娅把銀領到餐廳坐下，上樓去看中也。
Advertisement
中原中也已經洗漱完畢換上了睡衣，此刻正開着床頭燈讀繪本，看到莉莉娅敲門進來，他擔憂地問起芥川龍之介。
“那個男生還好嗎？很嚴重嗎？”
搖了搖頭，莉莉娅坐在床邊，“如果慢慢調養的話需要一段時間，但因為銀想要哥哥好起來，所以我給他吃了‘破繭’。”
中原中也有些驚訝，“‘破繭’的話，他這種情況也是可以生成新的身體的嗎？”他記得莉莉娅說過，破繭會在身體無法支撐的時候發揮作用。
“不要小瞧疾病啊，中也。”摸了摸自家孩子的小橘毛，莉莉娅語氣平靜地說出對于一個孩子而言有些沉重的話。
“如果不是因為他有異能，他可能等不到我們去找他。都這樣了，破繭當然會起效。”
“異能？”中原中也睜大眼睛，先是津島修治又是今晚救回來的男生，感覺今天的異能者濃度有些超标。“他也是個異能者嗎？”
“是的，等他好了你可以去問他。”莉莉娅給出肯定的回答，估摸着阿織應該已經做好了吃的，她起身準備下樓去看着銀，擔心她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會害怕。
“抱歉，中也，我得下樓去看看那個小姑娘。”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因為其他孩子向中也道歉了，莉莉娅有些難過，“今天沒辦法給你讀繪本了，你可以自己讀嗎？”
不像在知道莉莉娅陪那個叫津島修治的同齡人吃大閘蟹時那樣吃醋，中原中也知道這是莉莉娅說過的醫生的職業素養。
于是中也伸出手擁抱莉莉娅，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沒關系的莉莉，你是醫生嘛，當然要先照顧病人啦。”
“晚安。”低頭在中也額頭上落下一個晚安吻，莉莉娅感覺一天的疲憊都被自己的崽治愈了。
而中也漲紅了臉縮進被子裏，直到聽到莉莉娅離開的鎖門聲才露出小腦袋，很小聲的說：“晚安...媽媽。”
回到餐廳，莉莉娅發現果然阿織已經做好了清淡的蔬菜粥和切成小塊的玉子燒放在桌子上，而芥川銀只是呆坐着并沒有吃。
只是不好說這孩子的拘謹究竟是因為沒有主人不好開動，還是因為比她整個人都大的阿織。
“銀，快嘗嘗吧，阿織的手藝很不錯的。”
拍了拍大蜘蛛的背甲，莉莉娅向銀正式介紹，“這是阿織，是我們家的管家哦，它很厲害的。”
芥川銀還有些遲疑，畢竟阿織的大小實在是超出規格，看起來像是一口一個小朋友，但是胃裏的饑餓感提醒她已經一天都沒有吃到東西了。
猶豫着舀起一勺粥放進嘴裏，味道意外的清淡鮮美，撫平了她被饑餓綁架的神經。
一勺，又一勺，速度從慢到快，等芥川銀回過神來，她已經吃掉了整碗粥。
“很，很好吃。”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擡頭悄悄看向醫生口中的阿織，在美食的濾鏡下蜘蛛八只圓圓的眼睛竟然也可愛了起來。
“謝謝阿織。”
廚藝得到誇獎的蜘蛛管家試探着小步挪到芥川銀身前，看她沒有害怕地逃跑，探出一條前肢把玉子燒往前推了推。
“阿織想讓你嘗嘗玉子燒，”莉莉娅托着下巴看阿織給銀小心翼翼地示意，只覺得可愛。“阿織很喜歡你哦。”
近距離看蜘蛛管家，芥川銀發現它的步足和背甲質感像是某種剔透的寶石——在燈光下亮晶晶的，是小姑娘會喜歡的東西。
夾起一塊玉子燒放進嘴裏，銀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好嫩啊，真美味。”不自覺地感嘆出聲，顯然是非常喜歡。
于是阿織快樂地用步足在地面上敲敲。
吃飽喝足，恢複了一些力氣的芥川銀的心思又飄回病床上的哥哥身上，散發着“想看哥哥”氣息。
把小姑娘抱回帶回暫時充作病房的客房，在沙發上睡了一夜的夜蛾正道老師要是知道芥川龍之介的待遇大概會羨慕到流淚吧。
淺色的床單上，本該安靜躺着的孩子此時被白色的繭所包裹，繭周身彌散的淡淡光暈随着呼吸的節奏起伏。
“哥哥怎麽變成這樣了？”芥川銀看不到自己哥哥，當下就急得想上前查看。
“別擔心”，把小姑娘牢牢抱在懷裏，莉莉娅柔聲安慰。
“你的哥哥正在破繭成蝶哦。”
從莉莉娅的話中覺察到了某種篤定的意味，銀将信将疑，放軟了身體。
“銀可以告訴我，是怎麽知道我是個醫生的嗎？”為了分散小姑娘的注意力，莉莉娅問出了自己也十分好奇的問題。
嚴格意義說，莉莉娅其實是沒有醫師的執業資格證的，平時接待的病人也以孔時雨介紹來的不方便去正規醫院的極道成員為主，她的診所并沒有廣而告之。
“我看到了。”芥川銀猶豫着開口，“下午的時候哥哥還醒着，我們想去醫院但是因為沒有錢，醫生不願意給哥哥看病。”
“回家的時候，看到你給一個比哥哥大一點的黑頭發的哥哥治療。我們就在外邊等你們出來，看到你往這邊走了。”
莉莉娅明白了，是她給津島修治治療的時候被街上的芥川兄妹看到了。
“那為什麽晚上才來找我呢？”
“因為，無論我怎麽叫，哥哥都沒有醒過來。”芥川銀小小的身子在莉莉娅的懷裏發抖，顯然是又想起了當時恐慌無助的心情。
“我真的很害怕，只能來試試。”
拍了拍銀的背，莉莉娅低聲安慰，“別擔心，你哥哥明天就會好起來的。”
“真的嗎？”
“真的，我保證。”
縮在莉莉娅懷裏，芥川銀被溫暖的體溫包圍，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我想媽媽了。”
在爆炸發生的那天，芥川銀和哥哥像往常一樣纏着媽媽想吃章魚小丸子，在媽媽無奈的笑容中拉着媽媽上街去買。
然後，毫無征兆的，爆炸就這樣發生了。
銀被媽媽抱在懷裏，哥哥拉着媽媽的手，他們蜷縮在商店的牆後。一段時間之內，銀聽不見任何聲音。
等他們再回到家附近，卻發現四周都是一樣的廢墟，甚至看不出來究竟那個才是自己的家。
從天亮等到天黑，爸爸都沒有回來。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爸爸一直沒有回來。
媽媽拉着他們離開的曾經的家，在廢墟中像是幽靈一樣徘徊着，尋找可以果腹的東西。
很快，哥哥病了。
媽媽好像很累的樣子，整晚整晚的哭泣。
銀不懂，她只能盡量抱住哥哥，用小小的身子給哥哥提供熱量。
有一天早上，媽媽說她去找吃的東西，讓她和哥哥在這裏等她回來。
可她也沒有回來。
整夜哭泣的人變成了銀，哥哥用一件不知道哪裏找到的大人的風衣裹住他們兩個，小聲在她耳邊說不要害怕。
他會保護銀，不會離開。
哥哥變得很厲害，他可以用衣服變成各種樣子，他們在垃圾場搭了一個小小的家，小心翼翼地躲開所有不懷好意的人，磕磕絆絆地活着。
哥哥一直在咳嗽，而且越來越嚴重。
哥哥發燒了，她記得媽媽說過發燒必須去醫院。
但是他們沒有錢。
短短幾個月，銀稚嫩的意識被金錢刻下狠狠的一筆。
沒有錢，醫院不願意給哥哥看病，她買不到藥，甚至沒辦法弄到幹淨的水。
...叫不醒哥哥。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哥哥不要死。
銀是知道死亡的，在爆炸之後，她看到了很多失去生息，甚至連形狀都不完整的人。
有誰能救救哥哥呢，無論是誰都行。
銀這麽想着，眼前閃過今天看到的醫生，她坐在飯店裏，給一個比哥哥大一些的孩子治療傷口。
銀哭泣着在夜色籠罩的橫濱中奔跑。
…終于有一扇門願意為她打開。
莉莉娅醫生好像媽媽啊，銀想起曾經爸爸媽媽都在家的晚上，媽媽溫柔地撫過後背的手。
“銀，不要難過。”是媽媽的聲音嗎？
“睡吧。”是媽媽的聲音吧。
銀這樣想着，閉上了眼睛。
